第二十六章

張占成和衣躺在臨時搭在蘭子家廚房的床板上。儘管他精力疲乏的到了極限，但他還是無法使自己進入睡眠當中。他悄悄的爬起來，小心翼翼的走進堂屋，漆黑一片中，他藉助蘭子他爸屋裡的燈光輕輕地打開屋門。走了出去，又將房門虛掩上。

他試圖想在今晚，將他混亂的思緒理出個頭緒。遠處的南京城火光衝天。他獨自爬上山崗，面對火光方向，靜靜地想著近幾天所發生的一切。

死裡逃生的幸運，並沒有令他有一絲安全感。救了蘭子后，倒使他產生了一種安全感。畢竟，自己這時有了落腳安身之處了。

可晚上，蘭子她爸跟他談的話，又使他感到很矛盾。這事來的太突然了，來的連自己還沒有時間去想。

晚上，趁蘭子給她媽端飯進屋的機會，蘭子她爸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占成啊！叔問你一句話，你要跟我說實話。」

「您問吧！叔。」張占成邊說便往程老漢的酒杯里倒著酒。

「你在老家有媳婦沒有？」張占成一聽，臉騰就紅了，諾諾的說：「不怕您笑話，我是個孤兒，為混口飯吃才出來當兵的，娶媳婦的事，是在夢裡想的事。」這樸實的話語把程老漢逗樂了。停了會，他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你看，我把我們家蘭子許給你做媳婦好不好啊！」

「不，叔。這不合適。我可不敢想這事，而且，在這節骨眼上談這事，恐怕，恐怕－－－－－－－－。」

「怎麼，你是不是看不上我們蘭子。」老漢這語氣中明顯有些不樂意了。

「不是的，叔。我沒這個意思，蘭子是個好姑娘，我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她。」

「占成，叔不拿你當外人，蘭子這命是你救的，更況且她的身－－－－－－－」蘭子她爸沒有將下面的話講出來。卻把話題一轉。

「你再考慮考慮吧。世道不寧，看你也是個厚道的孩子，趁早給蘭子找個歸宿，我們也就安心了。你要真不願意我也不勉強你。你想好后，給我個信。來，孩子，咱倆喝一個。」

張占成默默陪他把酒喝了。他把本想問問蘭子她媽的話，又憋了回去。他不願意再去觸碰這位中年男人心中的痛，唯一可以慰藉他的就是答應他的要求。可目前他身邊連一個商量的人也沒有。

刺骨的夜風，並沒有讓他有一絲寒意。

「張大哥，外面那麼冷，你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身後傳來的聲音，使他一驚。忙站起來。

「蘭子，你跑出來幹啥？」

「我爸晚上和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你要嫌棄我，我也不怪你，你先留下，等你傷好了，時局穩定了，你再走好嗎？」

「不，蘭子。我不是嫌棄你，是我怕委屈了你。我一個窮當兵的，啥也沒有，你要是跟了我，日後還不定要遭多少罪呢！」

別說了，張大哥，我就問你一句：你要不要我？不要的話，沒關係。我回去跟我爸去說，我相信他能理解的。蘭子這番同情達理，體貼的話語終於使還在猶豫不定張占成做出了決定。

「蘭子，我都跟你爸說了，我是個孤兒。上無片塊瓦，下無半分地。只有一身力氣，我是覺得你嫁給我是憋屈了你自己。你要看得上我，你就回去跟你爸說，我願意做你們程家的女婿，願意伺候二老後半輩子。」說完便一聲不吭的望著蘭子。

黑暗中，他能覺察到蘭子有些慌亂，等了許久，還沒見蘭子沒開口。便又說：「如果，你不同意的話也沒關係。叔和嬸子要是不嫌棄我的的話，我張占成就做他二老的乾兒子。說實話，弟兄們都死了，就剩我一人了，能不能回廣西還不知道；就算回去了，又能怎樣？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還得去當兵。」

「張大哥，這好冷。咱們還是回去吧！」

蘭子沒表態，卻把話題一轉。接著便轉身朝山下的家裡走去。張占成也只得跟在她身後朝村裡走去。

淪陷后的南京愈發奇寒，所有城門上都不再有青天白日旗在飄揚了，砭人肌骨的天氣，一點都沒有降低佔領軍高漲的情緒。

南京城此刻已陷入到地獄之中，率先淪陷的城南大街小巷，街頭巷尾到處晃動著日軍的身影。

對他們來說，此時的南京是他們肆意為所欲為的天堂，是他們可以百無忌憚發泄的世界。不需要敲門，破門而入是他們最喜歡，最直接更是最有效的方法。面對唯唯諾諾，戰戰兢兢的百姓，他們心裡那種難以用語言表述的心理滿足感，膨脹到了頂峰。

順從者，等他們滿足自己的**后，殺。稍有不從或反抗者，先將人殺死後。再去翻箱倒櫃尋找自己想要的物品。

這才只是一部正在調試中的機器，一旦它正常運作起來，所產生的效應將會是令人髮指，讓天地都為之自慚的。

顧華命令所有人都進入暗室，上面只留下他，龔嘯林，趙智，趙勇，陳來順等五人換上便衣，等候著日本兵的到來。門外一陣陣粗暴的砸門聲和紛雜的腳步聲正漸漸向他們這間小院接近。

「陳來順，只要鬼子進了門，你就立即將門關上。」

「咣咣咣」。終於等來了槍托有力砸在厚實的門板上所發出的響聲既沉悶又懾人心魄。

顧華用手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示意龔嘯林，趙智，趙勇三人到客廳門后隱蔽好，又朝已經站門邊的陳來順點點頭。陳來順立即取下頂門的門栓。

門被從外面猛然推開，躲避不及的陳來順險些被撞倒。顧華笑盈盈地站在原地，對邁步進門的日本兵用日語打著招呼。

為首的日軍一愣，他打量著眼前這個身穿西服外套一件黑呢大衣的文靜男子。用日語問道：「你是什麼人？這是什麼地方？」

顧華連忙回答：「在下春藤家秀，是帝國大田株式會社的職員，這是我們會社在支那公司的宿舍。請諸位到裡邊休息休息。」說完，彎腰90度鞠了一躬，閃身讓到了一邊。

領頭的日本兵踟躕了會，還是領著三個鬼子進了門。陳來順就勢關上門跟在他們後面。

顧華邊走邊用日語喊道：「大田社長，有四位帝國士兵來做客啦！」又緊接著用中文大聲對陳來順說：「還不去準備四套茶具來。」

四個日本兵剛要進屋，卻被顧華伸出手給攔住了。

「請原諒，請你們把槍放在屋外好嗎？我們社長不喜歡客人帶武器進屋品茶。請多包涵！」四個日本兵毫不猶豫就把手中的槍擺靠在門外的牆邊，樂滋滋的相繼進到屋內。

還沒等他們感覺出不對勁，就被從門后及身後的人撲倒，連聲音都還沒發出來就稀里糊塗的送了命。

「扒下他們的軍裝換上。陳來順，你去弄些水把著地上的血跡沖乾淨。」

「那這幾具屍體怎麼處理？」趙勇邊忙著，邊問著顧華。

「先把咱們的軍裝給他們套上，等會，我出去。你們一見到我給你們發出的信號，就把屍體扔到門外去。龔團長，你把其中一個的那撮小鬍子給刮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