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084 地震

84.084 地震

窗外,大雪還在不停地下着。

剛剛進入一月份,天氣就別樣的寒冷。沈悅站在窗邊向外望過去,幾個守衛的臉都凍得通紅通紅的,呼出的氣形成了一片小小霧,即使在這樣的日子裏,他們依舊沒有放鬆警惕心。真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如此聽小坂裕生的話,她想。

「吃飯了,今天的壽司用北海道的魚子醬包的。」陽子招呼她了。

「來了。」沈悅收回目光走了進來,剛剛舉起筷子要吃飯——「哇!」地一聲傳來,寶寶又哭了。畢竟母子連心,這一聲啼哭雖然微弱,但是她聽得清清楚楚,連忙丟下了筷子就去看兒子,原來兒子的尿布又濕了,於是她沒了心思吃飯,趕緊給寶寶換了換,還裹了一層衣服——在這樣的天氣里凍著不是鬧着玩的。

「唉,當母親真麻煩。」陽子把壽司送了過來。順便戳了戳孩子那吹彈可破的小臉蛋。她一直照顧到兒子安安穩穩入睡,才出來隨便吃了幾口。大概是因為天太冷味覺遲鈍,實在嘗不出什麼味道。蹙著眉頭咽了一口,就不想吃了。

「不喜歡吃?」陽子問道。

「不是,冷天適宜吃點辣的壽司,熱熱身子。」她端著壽司走到桌子前面,拿起辣醬塗了一層,才覺得可以下咽——生活在這樣的海島上保不住暖,一旦颳起大風就冷得要命。而且空氣又陰又濕,彷彿要把骨髓里的溫度都抽走了。

陽子看她這樣吃,又笑了:「壽司不配魚子醬那還叫日本壽司嗎?」

說完這句話,外面似乎傳來什麼聲音,沉沉悶悶的,卻十分刺耳。

兩個人幾乎同時看向窗外,只見原本平靜的街道,忽然之間開始騷動了起來。

沈悅看到對面街道一棟大樓里的人都跑出來了,而偌大的鋼鐵建築,輕微地搖晃了一下——對,晃了一下,她懷疑自己看錯了,還沒反應過來,忽然腳下的地面也搖晃起來。她連忙扶住了桌子,「啪嗒!」桌上的碗滾下來全碎掉了。

「隆隆!」

頓時,一陣巨大的轟鳴從地底傳來,把地面上的人和物都顛得七葷八素。「地震了!」陽子大叫了一聲,就要過來拉她。而她第一反應是去抱床上的兒子,也就慢了那麼幾秒,忽然間,一大塊水泥預製板就砸了下來,騰起一陣灰色的煙霧。幾乎是本能反應的,她立即蹲下了身子,靠着牆角處緊緊抱住了兒子。

地面上下不停地搖晃,房屋成了一艘海上的紙船。兒子哭的撕心肺裂的,而她緊緊抱住襁褓。

地震只持續了十幾秒,卻漫長的好像過了一生。

好不容易地震結束了,但是面前的一切都變了模樣——房間四分五裂,半邊還在頑強屹立,另外半邊已經完全倒塌。到處都是瓦礫碎屑。而她所處的這個角落,恰好被一大塊水泥預製板隔在外面,背後的牆塌了一半,可以看到外圍的鐵柵欄……

不遠處,混亂的人群站在對面的街道上吵吵嚷嚷,幾個看守卻不見了——日本人都有這樣的本能反應:遇到地震離開高大建築物。

眼下,沒人有空管這裏。

沒人管?!她立即反應過來了什麼。

下意識地,她從倒塌的牆那邊走了出去……「林悅!林悅!」陽子的叫聲從背後傳來,好像在斷垣殘壁當中尋找她,但是她沒有回頭——這樣的機遇,簡直可遇不可求——居然遇到了一場地震,地震又把房子給震塌了。

走,趕緊走!一瞬間,腦海里湧進來許許多多的事情,像是幻燈片一般的晃過。她顧不上滿身灰塵,小心翼翼地選擇人最少的地方走——陽子說了,這附近的居民幾乎都是小坂先生的人,得趕緊離開這個小區才行。

也是慶幸,孩子這時候沒有哭,反而好奇地吮著指頭,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周圍陌生的一切。

不僅是孩子陌生,她也很陌生這裏。而且見了鬼似的,道上幾乎什麼人也沒有。但轉過一個街道,忽然間一陣警笛聲傳來。她心下大喜,趕緊循着警笛聲找過去想向警方求助,然而,剛剛才走了幾步,忽然背後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林小姐。」

沈悅站住了腳,轉過身,她看到了那個叫許的中國男子,他的槍口正對準了自己。

黑洞洞的那麼一個小口子,卻對準了頭頂的位置。她下意識把孩子護在胸前,而許冷冷地對她道:「請你跟我走一趟。」

而她嘆了口氣:完了,逃跑失敗,有□□煩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半個小時之後——

「林小姐,這一回就是你的不對了。」

小坂先生的豪宅在這場地震中一點事也沒有,屋子裏還開着舒服的暖氣。

沈悅抬頭,看到小坂裕生穿着男式的和服,拄著一根龍頭拐杖,嚴肅地望着她。而潘站在他的身邊,嘴角掛着淡淡的冷笑。但沈悅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半個月之前,小坂先生就跟她說過:等開春了就去中國鄱陽湖邊準備打撈文物。到時候,她的價值就用完了,那麼只剩下任人處置的份,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罷了。

但是如今,她失敗了:「你們想怎麼樣?」

小坂先生打量了她一眼,冷笑道:「林小姐,我說過只要你誠心誠意合作。自然不會虧待你。但是你打算趁著混亂的時候逃走,這就不行了。我們的交易達不成了,以後,你也別跟陽子住在一起,我想你還是單獨住比較好。」

心神微微晃動,小坂先生囑咐了潘幾句,潘點頭示意。但小坂先生又望向了她的孩子,沈悅下意識地抱緊了兒子。「啊啊。」兒子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在咿咿呀呀地呢喃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陌生的世界。

「孩子留下來。」小坂先生忽然道。

「不行!這是我的孩子!」這一點她絕對不能接受。

「林小姐,口頭的合作破裂了。」小坂先生冷酷道:「孩子將不屬於你。」說完,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走上前來,要奪走她的孩子——「不,不要!」她緊抱住孩子,開始激烈地反抗起來。但其中一個人不容分說,抓住了她兩隻胳膊,另一個人就要過來搶奪襁褓中的孩子。繼而間「哇!」地一聲,兒子大哭不止。

一個白人男子把她的孩子奪過去了。沈悅立即大叫起來:「不,把孩子還給我!」她頭一次真正覺得自己被打敗了,孩子就是一個母親最大的軟肋。看着他長大,看着他咿呀學語,看着他的模樣越發像是那個人,血脈的聯羈絆就深深系在了一起。

「哇!」被搶走的寶寶彷彿預感到了什麼,也開始大哭不止。

「等一等。」這時候潘忽然開了口:「小坂先生,我有幾句話要說。」

「嗯?」小坂裕生望向了潘,他是他的第一得力幹將,自然有話語權。而潘跟他低聲耳語了幾句,小坂裕生的臉色微變,繼而點了點頭:「把孩子還給她。」說完,那幾個大男人放開了她,沈悅覺得身體一軟,而孩子重新回到了她的懷抱。

走出小坂先生府邸的時候,天色已經發暗。

她抱着孩子,潘跟在身後看住她。不知怎麼的,她反而覺得被潘看住比較安全。

陽子站在外面等了很久,地上有無數根香煙頭。看到她過來了,臉上掛着嘲諷的笑:「怎麼樣,知道小坂先生的厲害了吧?」

「她今後一個人住。」潘說道:「房子我會另外給你安排。」

「那也好,這裏的房子太差了。以前我在奈良的時候,一年好幾次地震,房子一點事都沒有。怎麼到了海島上,房子都變得這麼脆了。」陽子掐滅了煙頭,又望着她:「林悅,下次別再作死和小坂先生做對了,整個島都是他的人。」

沈悅點了點頭——她相信了,就是發生奇迹,她都逃不出這裏。

雖然這個真相很殘忍,很難接受。但,這就是事實——小坂裕生徹底控制了她。

潘把她帶到了新屋子前,木質結構的,外面圍了一圈高高的圍牆。不得不說,日本還有些地方的房子相當不錯的——剛才的地震摧毀了一小部分,但是大多數房子基本沒有什麼大礙。這座房子更是連一個角落都沒壞。

走進屋子,她先把兒子安置了下來,哭啞了嗓子的孩子很快進入了夢鄉。回到客廳,潘還沒有走。他正和調過來的新守衛說着話,等他們說完了,沈悅才走了過去。潘早就發現了她的存在,但是目光並不在她身上:「什麼事?」

「你剛才跟小坂先生說了什麼?」

「怎麼?」

「小坂先生為什麼這次饒過了我?」她很好奇,同時也很迷惑。

「和你自己無關。」潘很冷淡地威脅道:「下一次再逃跑,我會申請直接槍斃你。」

「是不是和杜以澤有關?」她能想到的只有這個了。

「對。你很聰明,知道自己的分量還不足以讓小坂先生改變想法。」潘瞥了她一眼,剛才那一番風波中,她的髮帶散了,齊腰長的黑髮柔柔順順地垂下。配合清澈的目光,以及藍色花邊的襯衫,閑顯得尤其的清純,好像一個人畜無害的小兔子。

但是,這個兔子狡猾的很,外面有許多男人願意為了她出生入死。

「那,杜以澤發生了什麼?」她還是追問不休。

「他來了日本。」潘說了這麼一句,沈悅頓時愣住了。而潘繼續道:「萬一杜以澤也學蕭牧對我們來那麼一招,那麼就是拿你的人頭回敬他的時候。所以,林悅,你的命是誰的都好,眼下唯獨不是你自己的,或許明天你就可以人頭落地。」

說完潘就走了,留下她還在原地發愣——小澤來了日本?!呵,他終於來找她了是嗎?是啊,等得太久太久了。甚至於,她有時候希望再也聽不到這個名字。給人希望再給予絕望,那是最殘酷的事情,她不想承受第二次。

不過,眼下小坂先生將行蹤全部藏匿了起來,這個海島又是如此的封閉,就算杜以澤來了日本,又能怎麼樣呢?

她明白的,小澤不能怎麼樣。因為這裏是日本,不是中國。

杜以澤甚至在上海,都是呼風喚雨的人物,但是日本不行。這裏是小坂先生經營了一輩子的地方,這裏是……無法被控制的地方。

她想,自己所能做的就是等了——等到回到中國的時候,再想辦法逃走。

很快,不平靜的二月份過去了

其實獨居也好,以往和陽子住在一起,兒子常常在半夜哭鬧,鬧騰的人睡都睡不好。在這方面,她是愧對陽子的,但是獨居以後,就沒有這樣的煩惱了。雖然也會寂寞孤獨,但是看着兒子一天天長大,眉眼之間出落得越發的可愛,她就十分高興。

三月上頭,冰雪開始消融,天氣也漸漸暖和起來。掐指一算,兒子已經九個月大了。九個月大的孩子,已經會喊她:「媽媽。」了。

但是,比起「媽媽」,兒子無意識喊:「爸爸」的次數更多一些,尤其是看到潘過來的時候,兒子常常「咯咯,papa!」地嚷嚷,雖然說的含混不清,但是潘能聽懂。而且臉色一次比一次陰沉,還有一次跟她發了脾氣。

「哦,該死!林悅你就不能教他說些別的嗎?!誰是他爸爸?!」

她有什麼辦法?!於是反駁道:「那你下次穿着女裝進來,我保證他會認為你是個女的。」

「林悅,你是在嘲笑我嗎?!」潘每次奉了小坂先生的命令過來看她,似乎都要吃一肚子的氣。卻又無可奈何:「小心你的腦袋!」

「腦袋起碼還能存在一個月,不是嗎?」她不屑一顧地問道:「你們準備的如何了?什麼時候動身去鄱陽湖?」

「下個月,你最好做好準備。到時候我們會在湖上處決了你。」

「那很好,落葉歸根。我是中國人。」

話是這麼說,不過真的到去鄱陽湖的時候,她又是有些忌諱的。誰知道到了中國,又會發生什麼事?會不會有更多無辜的人牽連進來呢?不知道,她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潘這天上午過來告訴她:「收拾好你的東西,三天後我們要上船。」

沈悅看了下牆上的掛歷——時間是2014年的三月中旬,距離她死亡的那一天——1944年的4月15日,過了整整六十九年零十一個月。

而下個月,便隔了整整七十年。

彷彿老天爺開了的一個玩笑:要她一切在哪裏開始,就要在哪裏結束似的。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獨家鑒寶師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獨家鑒寶師
上一章下一章

84.084 地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