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083 戳穿

83.083 戳穿

兩個月後,中國北京。

冬天到了,葉子開始一片片凋零下來。行走在大街上,五級的寒風裹狹著米粒子似的小雪飄飄然而下,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宛如抽著鴉片似的。在這樣的日子裏,很少有人在大街上閑逛。但是靠近人民法院的地方,人喧囂之聲絡繹不絕。

今天,孟建林和杜家的官司正式開審。當杜以澤穿着黑色的西裝走過長廊的時候,立即有許多家媒體的鏡頭對準了這個天之驕子。還有不少記者問他:「是否掌握了孟建林經濟犯罪的證據?」「孟建林涉嫌走私,這是真的嗎?」

杜以澤什麼都沒有回答。

雖然說,這些風聲都是他自己放出來的,但是沒有到最後蓋棺定論的時候,他不想提前說什麼。

庭審了三個小時,案子直到下午才落下帷幕。一審,孟建林被指控涉嫌境外走私,並且利用不正當的手段和杜家競爭。犯罪的材料由孟建林曾經的合作夥伴,如今的北京珠寶大佬席玲玉提供,席老夫人也出庭指控了孟建林。

來自上海,北京的三個律師團代表為孟建林辯護,而杜家也派出了香港最有名的律師隊伍進行申訴。雙方打了一場申訴的戰爭,最終孟建林被判有罪。

案子敲下來的那一刻,孟建林忽然大喊了起來:「冤枉!杜以澤和杜墨胡說八道,他們都是在誣陷我!誣陷我!」但是誰也沒有聽他的,席玲玉還走到他的身邊,冷笑道:「日本人害了我兒子一家,也害了你們全家。」

當杜以澤走出法院的時候,雪已經大了。像是許多許多的白梨花落在每個人的肩頭。保鏢為他開道,一排排記者還窮追不捨。坐上車,人群還是擁擠著的。杜以澤不管那些嘈雜的聲音,閉着眼睛小憩一會兒——他一個晚上沒睡覺。

但是——「叮鈴鈴!」電話響了。

「喂?」隨手接了,電話里傳來一個沙啞的女聲:「杜以澤?」

極端的怨恨中,帶着小小的甜。杜以澤知道她是誰,不過他向來不會管閑雜人等的事情,於是就掛了電話。然而,女聲拔高了七個度,大聲罵道:「你還有沒有良心?!非得把我爺爺趕盡殺絕你才甘心嗎?!你出來,我要見你!」

杜以澤好整以暇地嗤笑道:「孟小姐,是我不想見你。」然後斷了通話,號碼加入了黑名單。

他的態度,分明是把這一通電話,只是當做某個人的笑話而已。

因為要設宴款待那一群從香港來幫忙的律師,杜以澤又早早去了大酒店。席間,喝酒談笑,律師們對他的保證很美好:「孟建林不僅要坐牢,而且他家的家產也要被罰……」「杜先生,您放心,孟家這一次是徹徹底底的完了……」

「那,孟建林最多判幾年?」他最關心的是這個。

「總之,他死前是出不來了。」一個律師說道:「走私金額巨大,可以和當年的遠華走私案相提並論了,況且他還涉嫌經濟犯罪。」

「那他家人?」

律師推了推眼鏡:「如果證明家人也參與到走私活動當中,那麼一視同仁。不過我們現在還沒掌握孟建林的家人犯罪的證據。」

杜以澤明白了,這麼說來——就算孟建林倒下了,孟家也不算真正的消失。

晚上九點,宴會結束了。杜以澤給了每一位律師先期付的三十萬元的申訴費——如果案子成功的話,那麼每個人所得將會是這個數字的十倍。也正因為如此,這些律師起早貪黑地為他打官司,乃至在法庭上據理力爭。

走出酒店,外面的雪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

徐楠問他今晚住哪裏,杜以澤不假思索道:「回別墅。」

當車子駛進別墅區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下了車,鐘鼓樓的鐘聲響起,提醒著人們舊的一天又過去了。前照燈熄滅,示廓燈亮起。杜以澤抬頭就看到小區門口前有一個人,她穿着紅色的呢子大衣,在這冰天雪地里格外的引人注目。

是孟莞。杜以澤蹙眉——沒想到她居然追到這裏來了。

孟莞這時候也發現了他的存在,直接走了過來。但是小區門口的保鏢死死攔著了她,孟莞開始大叫,像是發了瘋一樣的:「杜以澤!你滾出來!你到底要怎麼整我爺爺?!你這個瘋子!魔鬼!活該自己的女人被人槍斃了!」

杜以澤本來打算無視掉她,但是最後一句成功把他勸了回來。走到孟莞的面前,孟莞才安靜了下來。那個被抓了幾道紅痕的保安正打算髮怒打人,一看是杜大少爺,立即不吭聲了,還問他:「杜先生,這位小姐是您的客人嗎?」

「我不認識她。」

「杜以澤!」孟莞的聲音又尖又銳:「我爺爺要坐牢了!」

「他早該坐牢了。」他這麼說道,而身後的保鏢也跟了過來。直接把孟莞隔在外面。

「但是他沒對付過你!」孟莞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注滿了怨恨,像是哭訴又像是諷刺:「當初爺爺說了,他很看好你,也覺得你是個可以託付的人才。你就這麼狠非要把他往死裏面逼嗎?!他還能活幾年?你連一個老人都不放過嗎?」

「孟小姐。」杜以澤冷笑道:「一碼歸一碼事,今天在法院上我和他必須有一個要坐牢。」

「不,杜以澤,求求你放過我爺爺,我做什麼都可以!」孟莞乞求道,但是杜以澤不是個傻子,他當然明白孟莞打什麼小心思:「放了你爺爺,很好,立即出來組織人手對付我,是不是?孟小姐,這個要求太不切實際。」

孟莞明白杜以澤的話是真的,但是爺爺一旦入獄,那麼孟家翻盤就沒有希望了。無論如何,她都要想法設法保住爺爺——

「杜以澤,孟家都成這樣了,還怎麼報復你?!」

杜以澤站住了腳:「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孟小姐,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杜以澤,那你要怎麼樣才肯放過爺爺?」她提出的條件很優惠,像是最後的垂死掙扎:「你這麼處心積慮對付我們家,不就是因為我們擋住你在北京發財的門道了嗎?那麼我們孟家退出北京,將整個古董市場都送給你,怎麼樣?」

杜以澤只是冷笑道:「客氣了。這樣吧,看在我爺爺的面子上,我可以饒過你爺爺一次。不過你得交出那一枚康熙玉璽。」

他說的像是真的似的。

價值三十億的傳家之寶,饒是孟莞也有瞬間的猶豫。不過她還是答應了「那好,康熙玉璽換我的爺爺的安全。」

孟莞信以為真了,還要把他的承諾當場錄下來。杜以澤答應了,於是口頭的交易達成。

到了第二天,孟莞真的將康熙玉璽帶了過來,杜以澤拿住了玉璽看——歲月的色澤依舊,包漿渾然天成。確認沒問題后,他就把玉璽交給了徐楠。然後,孟莞問他:「什麼時候放我爺爺?」杜以澤打量了一眼孟莞:「你可以走了。」

「什麼?!」孟莞瞪大了眼睛,漂亮的長捲髮在胸.前起起伏伏:「你不是說放了我爺爺嗎?!現在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放了你爺爺,不可能。」杜以澤冷冷回復道。

於是孟莞徹底崩潰了,精緻漂亮的一張臉,氣到幾乎猙獰起來。她還拿出了手機,威脅道:「昨晚我們的對話,已經傳到了網上。如果你不兌現承諾,半個小時之後,中國所有的媒體都會知道你為了獲得玉璽詐騙了孟家!」

杜以澤不疾不徐地聽着她的話,孟莞的底牌是:「杜以澤,我也可以讓你鋃鐺入獄!」

於是,他笑了。是那種嘲諷不自量力之人的笑:「孟小姐,康熙玉璽是贓物,遲早要交給國家的。我耍了點小計謀,將你爺爺走私給小坂裕生的贓物拿到了手上,然後交給了法院。你卻在外面告我一個欺詐罪,嗯,誰會信你?」

孟莞愣住了,她不可思議道:「你怎麼知道?!」

「孟建林,小坂裕生,好的很吶。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北京的孟建林,大連的萬常青,和日本的小坂裕生組成了一個走私團伙。將中國流落的文物全部送到國外去。這一筆單子,就是幾十個億,嘖嘖,怪不得孟家富可敵國。」

杜以澤冷冰冰地說出這一番話,直接把孟莞打下了地獄。

暴露了,全部暴露了!孟莞這時候才明白,原來杜以澤對付自己家,為的不是錢。

但是,怎麼暴露的呢?!她不知道,只是明白這個真相一旦被揭露,接下來真的是完了——不僅是爺爺要完了,整個孟家都要完了!

「孟小姐,你可以走了。」杜以澤再一次下了逐客令:「要不然,明天的頭條就是今天我們談話的內容。」說完,他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支筆。筆桿上紅色的燈光還在閃閃爍爍,杜以澤按下了「R」的標誌,顯示「錄音已完成。」

孟莞魂不守舍地離開了,這時候孟家已經徹底落敗了。

而杜以澤拿着康熙玉璽,把玩摩挲——平心而論,這玩意於他而言,就是一件有升值空間的古董罷了,交給法院或者擺在自家博物館都沒什麼區別。然而,想到這是姐姐生前最後看到的古董,心裏就開始戀戀不捨起來。

就像是吸了大,麻,一邊抽搐一邊飄飄欲仙。

就像是他對姐姐沈悅的感情,就算沒有任何回復了,依舊放不下。每每夜裏想起來,此生此世能遇到一個人愛得那麼徹底,而且真實地得到過她。或許這也是一種慶幸——畢竟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個美好的結局,起碼他不是。

收起了玉璽,杜以澤喊來了徐楠:「萬世軒現在訓練的怎麼樣?」

徐楠擦了一把汗,提到萬世軒,少爺下達的「電擊令」就浮現在眼前。這是少爺的心頭大恨,他也伺候的很小心:「現在勉強能看出一些來,上次有一隻晚清的玉鐲子,他說是民國山東的一位軍閥太太的陪嫁品,和我們的調查結果是一致的。」

「那好,今晚讓他看康熙玉璽。」杜以澤這麼說道。

徐楠立即去安排,到了晚上九點的時候,杜以澤忙完了一天的公務,就來到了郊外。萬世軒囚禁的位置選的很小心,周圍也是豪宅區,守衛森嚴不說,還有各色政要人物當鄰居。就算是警察,也不敢輕易進到這裏面來。

但是,誰都不會想到,其中的一間豪宅的地下室裏面囚禁著一個人。

一個大連古董王之子,一個曾經身家億萬的少爺,一個現在還在公安部門有名字的「一級通緝犯」——萬世軒。

當杜以澤再次見到萬世軒的時候,他已經瘦得不成人形。今天一整天,萬世軒還是什麼都沒看出來,一碗飯擺在旁邊,能看卻不能吃。他對着那一碗飯咽口水,嗓子在冒煙,身上的肋骨一根根凸顯,隨着呼吸起起伏伏。

要是姐姐看到萬世軒這樣,是該罵他殘忍,還是覺得大快人心?

杜以澤自嘲道——為什麼又假設起來,姐姐明明不可能看到了,那麼他就替她看。替她看春去秋來,替她看地上的明媚和地下的晦暗。

萬世軒看到他來了,那飢餓的眼神就望向了他——「給,給我吃的!杜以澤,給我吃的!」聲音也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以往的尊貴和驕傲都不見了。深深的飢荒的呻.吟,像是從五臟六腑里發出來的哀鳴。聽得讓人心裏瘮的慌。

但是杜以澤只是把康熙玉璽,擺在了他的手邊:「看看這個。」

「給我吃的!我餓!」萬世軒只重複這一句:「我就要死了!你們什麼都得不到!」

但是杜以澤不以為然,他走到桌子旁,拿起了那一碗彌足珍貴的米飯,走到了垃圾桶前面。萬世軒的眼睛眨都不眨,而杜以澤將碗傾斜了一個角度,漏了一口米飯,萬世軒就大叫了起來:「不!給我吃!別倒掉!」

杜以澤放下了這碗米飯:「吃不吃得到,取決於你的眼睛。萬世軒,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萬世軒這才將目光轉回了玉璽上——現在的杜以澤,就是一個魔鬼。別指望跟他講道理,也別指望哀求能打動他。他,他已經餓得不行了。胃裏像是火在燒,即將燒化了身體。這時候,談不上什麼尊嚴,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目光盯住了玉璽,死死地,緊緊地,像是要拼盡全身的力氣。

終於,萬世軒看到了什麼,雖然只是很模糊的幾個片段,不過也足夠應付:「這玉璽去年年初去過倫敦展覽……一個老頭子帶着一個女人,把它放在了一個展覽櫃裏面。然後,一個長的很白的……不,是個白化人……白化人將玉璽拿走了。然後把它帶到了一條船上,船上還有許多人,還囚禁著一個穿着黃裙子的女人。」

杜以澤沉默了,但是面上的表情變了。

陰森森的回憶席捲而來。他真恨不得當時死的人是自己。

「後來,他們帶回了另一個穿着黃裙子的女人。」

萬世軒還在繼續看,玉璽的記憶是模糊的。除了明顯的色塊,什麼細節也看不清楚。不過玉璽上的怨氣很大,說明最近有一樁血案和這東西有牽連。怨恨是保持回憶最好的媒介,要不然,他也看不到這麼詳細的兇案過程——

「那個白化人把,把那個囚禁的女人拖了出去殺死了。把帶回來的女人綁在了角落裏……」

說完了,萬世軒又看向了杜以澤,乞求那一碗飯。

但是杜以澤卻愣住了——他方才分析著萬世軒說的話,和倫敦那一晚的情況一一對照。前面的都沒問題,但是最後這一段——兩個黃衣服的女人,一個被另一個掉了包。被殺死的是另一個女人,而帶回來女人卻沒有死?

這意味着什麼?他不難理解。但是十分懷疑這事的真實性。

分明姐姐死在眼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忽然間,另一種可能性冒了出來。

他的感覺居然是害怕,連心臟都慢了一拍:「你是說,那一晚上有兩個女人。被帶回來的那個沒有死,她被白化人帶走了?」

「對。」萬世軒已經有氣無力:「能看到的就這麼多。」

「萬世軒,編個謊話騙人也要長長腦子。」杜以澤冷笑道:「他們打死了的是帶回來的女人。」

「不,那個女人沒死。他們只是把她關了起來。」萬世軒哪裏知道帶回來的女人到底是誰,不過他確信——死的是本來在船上的女人,因為怨氣就是她的。這一股怨氣非但沒有隨着時間褪色,而且明明白白附在了玉璽身上。

但是杜以澤開始站不穩,連雙手都緊握成拳——

這什麼意思?看到的都是假的?姐姐沒有死?他們搞錯了被殺的對象?!

亦或是說,這本就是一場障眼法。小坂裕生用了一個十分簡單的招數,讓他們誤以為姐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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