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史老太太看了看窗外，忽的嘆了口氣，「你說雲丫頭都在賈家住了十來日了，怎麼還不回來？那個林姑娘就這樣好？引得她樂不思蜀的！」

冬至和穀雨互相看了看對方，然後笑了，穀雨還好些，她是在立春被撥給史湘雲后才從二等丫鬟中升上來的，自然沒有冬至有底氣。

冬至笑著說道：「大姑娘在時，老太太總是嫌人家話多，大姑娘一走，老太太就想了。老太太別急，去接大姑娘的車馬已然去賈家了，午晌時大姑娘就該回來了！」

史老太太不樂意了，「我哪有想她，是嵐丫頭和雪丫頭整日里念叨她而已！」

冬至抿著嘴笑了，決定不揭發口是心非的老太太了。

史湘雲到了門口，沒等立春扶她，自己個跳下了馬車，然後就往府里跑去，倒讓跟在後面的立春嚇了一跳，「我的小祖宗哎，你倒是慢著點啊！當心絆著！」

史湘雲一路往春暉堂奔去，嘴裡叫著「祖母，祖母，我回來了！」說實話，離開家這麼久，她還真有點想老太太了。雖然老太太有著這樣那樣的毛病，偏心二叔一家，甚至還有苛待自家父母的嫌疑，可是如今，她也是唯一真心對史湘雲好的人了。這幾年的相處中，她對史湘雲的關愛也是真的。史湘雲也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自然感念她的這份關愛。

史老太太眨眨眼睛，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冬至啊，我是不是聽錯了？我怎麼聽到雲丫頭的聲音了？不是說她晌午才回的嗎？」

「祖母，我回來了，你可想我了嗎？」史湘雲的聲音一路從門口傳來，不用冬至回答，老太太也知道自己這不是幻聽了，是雲丫頭真的回來了！

史湘雲如同一顆小炮彈一般衝到了史老太太的懷裡，史老太太被撞了個正著，好在史湘雲收斂了力氣，才沒有讓老太太感到疼痛。

史老太太覺得眼睛里酸酸的，肯定是方才的茶太燙了，熏得眼睛疼，她才不承認自己這是想這瘋丫頭了！

「嘿嘿嘿，祖母，你想我了沒？我可想祖母了！」史湘雲抱著史老太太的腰撒嬌歪纏著。

「你個沒良心的臭丫頭！那賈家就那樣好，惹得你連家都不回了？」史老太太在史湘雲身上錘了幾下，嗔道。

史湘雲笑嘻嘻的不躲不閃，反正老太太也捨不得真打，那力道還不如說在給她彈灰呢！

魏嬤嬤帶著立春小寒進來了，給老太太磕了頭，然後收拾東西去了，史湘雲歪在老太太懷裡，將林黛玉給自己銀票一事說了出來，史老太太點點頭，「倒是個懂事良善的，不像她那個娘！」

史湘雲聽老太太這話似乎對賈敏有些不滿，詫異的問道：「老太太不喜歡林姑母嗎？」

老太太哼的一聲笑了，「若不是那林姑母，你那林姐姐現在估計兄弟好幾個呢！從這一點看，她和她娘倒真是一脈相承！賈家這一輩除了賈赦、賈政、賈敏，庶出的女兒倒是有幾個，可庶出的兒子一個都沒有！你說這裡面沒有史婉的手段誰信啊！林家也是！雖說林家歷來子嗣單薄，可總是有子傳承的，到了這一輩可倒好，只有一個女兒。雖說前頭曾有了妾生的兒子，可不到三歲也沒了！你真認為賈敏手上是乾淨的？」

史湘雲想想也是，若那庶子活著，林黛玉作為嫡女，能得到的家產有限，可若庶子死了，林黛玉作為林家唯一的子嗣，那得到的家產可是不菲啊！史湘雲忽然又想到這個可能，會不會這裡面還有賈母的手段呢！畢竟賈家現在就是個空殼子，哪像林家是個百寶山，若林家沒有子嗣，只有林黛玉一個，到時候林家的家業全都成了林黛玉的嫁妝，裝進的不還是賈家的口袋嗎！

只是，史湘雲忽然想到自家的情況，和賈家也沒什麼區別，唯一有區別的是史家連女兒都沒有，只有三個嫡子，這裡面會不會也有自家祖母的功勞啊！

史湘雲瞅著老太太嘿嘿直笑，老太太看出了她的想法，在她頭上輕輕敲了一下，「咱們家不一樣！你祖父軍旅出身，常年征戰在外，不必榮國公，受傷了在家賦閑。所以史家才只有你父親叔叔三人。」

史湘雲捂著被打的地方嘿嘿直笑，「祖母真是慧眼如炬，我沒說您就知道我在想些什麼，真是太厲害了！」

史老太太淡淡瞥了她一眼，「你是我養大的，我還能不知道你！」

史湘雲臉上帶著天真無邪的笑容，可心裡卻在嘀咕，您啊，還真不知道我。

「你既然喜歡那個林姐姐，她又是個不錯的，以後多接觸接觸也無妨。只是，那個寶玉，你還是少沾惹為妙。」史老太太淡淡的說道，「你放心，你爹爹既然將你託付給了我，祖母一定會為你安排好一切的。如此，也算對得起我們母子一場的情分了！」老太太的最後一句話聲音很輕很輕，幾乎聽不到。可史湘雲還是聽見了。

她趴在老太太懷裡，沒有說話，心裡卻為自己的父母感到悲傷！安排好我，就對得起你們的母子情分了嗎？那我爹的冤屈呢？就這樣算了？她可不是什麼正經八百的古人，骨子裡的家族感很淡。所以她雖然理解史老太太的做法，卻始終無法認同。

可是眼下，她沒有自保能力，想要活著，必須要依靠老太太的庇護。

當天晚上，史鼐史鼑兄弟兩家全都齊聚老太太屋裡，大家和和樂樂的一起吃著飯。飯畢，丫鬟端來茶，史老太太歪坐在榻上，史梓仁坐在她身邊，史湘雲則帶著兩個妹妹坐在貴妃榻里，捧著一本《史記》認真的讀給妹妹們聽。

史鼐夫婦兩和史鼑夫婦兩分別坐在下面，捧著茶哄著老太太。

史老太太只覺得欣慰極了。她瞥了一眼正在玩樂的孩子們，忽然說道：「老二，你還記得你父親在世時欠了戶部八十萬兩銀子的事嗎？」

史鼐忽然覺得心中一涼，當然記得了，父親臨終前還拉著大哥的手要大哥一定記得將戶部的銀子還上，當時他和三弟就在旁邊。只是，母親，這時候提起這件事是什麼個意思？

「老太太，您的意思是？」史鼑心直口快，當即問道。

史老太太淡淡的笑了，「既然你父親臨終前有囑咐，咱們就應該照辦，原本你大哥已經和我商量好了，這八十萬兩，他出一半，剩下的，由你們來出。只是現在你大哥不在了，那麼這銀子，就該你們兄弟二人來出了。」

史王氏驚訝的捂著嘴，八十萬兩，就算兩個平攤，一人也要四十萬兩啊，如今自家哪裡來的這麼多銀錢啊！當初的那點子積蓄，為了夫君的爵位都花出去了，如今公中賬上也不過十萬兩銀子都不到，就算加上自己的嫁妝也不夠啊！

史鼐也眉頭緊鎖，「老太太，欠戶部銀子不止咱們一家，為何史家要先出頭呢？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史老太太看了他一眼，「我自有我的用意。現在看著咱們史家一門雙侯，顯赫無比，可我怎麼覺得頗有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四王八公，都在走下坡路，偏咱們家一門雙侯！或者，你以為咱們家的那些事，當今不知道嗎？」

史鼐一下子面如死灰！大哥的死至今仍是他心頭的一根刺！雖然他不後悔這麼做，哪怕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選擇這樣去做！同樣都是嫡子，文才武略，他也絲毫不輸給大哥，憑什麼大哥因嫡長子的身份可以承襲爵位，自己卻不可以！只是，到底來位不正，所以他才有些心虛，汲汲營營，不過是為了更加名正言順罷了。

「你大哥如今不在，那他的那份，我來出吧！我當初的嫁妝雖不豐厚，可是這麼多年，你爹也給我置下了不少家業。你們依舊，一家二十萬兩，想法子湊齊了，然後悄悄的送去戶部。記住，萬萬不可聲張！」史老太太看了看一臉不悅的兩個兒媳，不由得在心裡嘆了口氣，這兩個兒媳婦什麼都好，就是有些小家子氣。「我知道，這銀子交了上去，你們兩家肯定會有些吃力，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有多大的頭，戴多大的帽子！咱們史家原本出身武家，學不來那些文人的繁文縟節，做不到開源，那節流些許也是好的。」

看著兩個兒子媳婦臉上還有些猶豫，老太太最後說了一句，「或許這銀子交了上去，史家這一門雙侯或許就能成真了！」

史鼐和史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們對老太太的話還是很信服的，這麼多年的事實證明，老太太的眼力勁不是假的，多少次風波都是因為老太太的慧眼如炬，史家才順利度過，這才使得史家在父親死後沒有和其他家族一樣繼續衰退下去。

「是，老太太的話，兒子記住了。這就回去準備！」史鼐史鼑兄弟倆不顧妻子的臉色，站起來保證道。

「恩！你們下去吧！等湊齊了銀子，再跟我說唄！我這邊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老太太雲淡風輕的說道，事實上，自從老爺子去世后，她就在暗中變賣嫁妝，折算成現銀，只等著今日了。

史鼐和史鼑兄弟倆心中一驚，原來老太太那麼早就開始準備了。當下回去后也如法炮製，開始變賣田畝店鋪，湊銀子還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