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折玉番外-何時見月明

第54章 折玉番外-何時見月明

聞家被抄的時候,聞折玉只有三歲。

他的父親聞正則人如其名,是個死守正義,鐵骨錚錚的男人。但他是文官,這一身鐵骨便和戰場殺敵的武將不同,他的身上多了書卷氣。

當年,聞正則高中探花,他的文采學識不比狀元差,但因為有一個不成文的舊例,探花取前三甲最貌美者,所以當時的皇帝大手一揮,聞正則便成了探花。

那一年的遊街十分熱鬧,整個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婦,全都為聞正則的美貌傾倒。聞正則是個孤兒,從小被叔父養大,上京趕考的他一直住在客棧,中探花以後皇帝賜了所新宅子給他,他的住所十分簡陋,伺候的下人攏共就那麼幾個。上到侯門貴女,下到重臣明珠,替她們上門來說親的媒人把那座小宅子的門檻都榻破了。

可是最後,聞正則卻娶了自己鄰居家的青梅竹馬,一個鄉下丫頭。

他是個固執的人,認定的事情從來不會改變,他為了這個青梅竹馬拒絕了所有說親的人家,甚至當皇帝為自己的么女探他口風的時候,他也相當言簡意賅地回答:已有婚約,吾不做背信之徒,承蒙公主錯愛。

這樣的性格得了皇帝喜歡,卻也因為這件事,他得罪了一票人,在老皇帝薨了以後,新帝登基沒多久,沒有妻族助力的聞正則幾經旁人打擊,在抄家聖旨到達的前一刻,將三歲大的兒子託付給途徑京城前來探望的友人,自己和妻子於正堂中引火*。

這位友人正是聞折玉的師父,雲鏘。

聞正則夫婦於雲鏘曾有救命之恩,聞折玉被託付給他以後,他便如親生父親一般照料著聞折玉,教他習武,將他撫養成人。

聞折玉十八歲那年,武藝有成的他一個人偷偷跑到京城,伏擊當年出力害死聞正則夫婦的三個重臣,並將他們的屍體懸掛在京郊外的樹林里。

雲鏘放心不下,快馬加鞭趕去接應他,回程途中,他們遇上了七音教的人。

也就是在那一次,雲鏘的妻子、聞折玉的師娘瓊玉,被七音教教主玄音所殺,聞折玉和雲鏘兩人傷了玄音,保全了瓊玉的屍身。回到盟主府,瓊玉的屍體在廳里停靈七日,雲鏘在廳里跪了七日,聞折玉在院中跪了七日。

瓊玉下葬以後,雲鏘閉關,武林盟主形同虛設,江湖人人蠢蠢欲動。

換屆之時,聞折玉一路過關斬將,毫髮無損奪下了盟主之位。

再後來,他就遇到了陶夢。

陶夢十歲就被送進了盟主府,折玉是知道的,當時雲鏘的意思是按兵不動,而瓊玉死了以後,千曉生差點就要拿卧底的陶夢出氣,最後卻被折玉攔住了。

五年過去,盟主的位置他已經坐了兩年了,沒想到像小石子沉入湖中一直無聲無息沒有半點可疑動靜的陶夢,會突然出現在他眼前。

如果不是在院中那一見,他差點都要忘了這個人。

她理直氣壯地說出「公子長得那麼好看,絕對不是壞人」那句話時,他忽然生出了一點興趣。

就看看她要搞什麼鬼,權當解悶好了。

反正她跳不出他的掌心。

後來……

他派人去監視她,她偷偷畫他的畫像,自作主張地給他畫了八塊腹肌。

她打聽他的喜好,將他的一切習慣全部記牢,報給他聽的時候,胸有成竹中又帶着點小炫耀。

她跟着他們去錦州,每天出去吃小吃直到嘴唇紅腫,絲毫沒有女孩該有的樣子。

她被七音教的人砍傷奄奄一息地回來,她在涼亭里和他深談,他吹笛給她聽,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她已經聽過他的笛聲很多次了。

她在知道他們要圍剿七音教以後沒有回去告密,她在他失望的時候突然回來送了他一副面具,他收下以後,興高采烈地在月色下一蹦一跳地走回去。

她偷看他洗澡,她在他生辰的時候喝醉說要給他做一輩子丫鬟,老了給他煮軟爛的東西吃,她對着千曉生承認她喜歡他,不怕死地梗著脖子讓千曉生拍死她,她收下他送的手串,甚至在被妙音砍的時候,也還惦記着護著那條手串……

太多太多了,她只在他的人生中出現了短短的幾個月,卻留下了他一輩子也忘不了的記憶。

涼亭中的折玉獨自呆坐着,回憶到那條喻意「玲瓏骰子安紅豆」的手串之後,卻不敢再繼續往下想。

一年又三個月零十四天,距離那天,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風突然吹起,折玉的披風紋絲不動,倒是那湖面上的殘荷被吹地晃了幾晃。

馬上又要到冬天了……

折玉的眼神暗了下來,拿着杯子的手已經頓了好久,卻始終不見他遞到唇邊。

「盟主……」侍衛匆匆跑來,在涼亭下單膝跪着稟報,「玄音的屍體已經送回來了。」

「是嘛。」折玉抬了抬眸,「我師父他人呢?」

「回盟主,雲師尊把屍體交給我們的人以後,一個人走了,他讓人帶話給盟主,他說「有空再回來見你,莫要派人尋我」。」

「這是他的原話?」折玉理了理披風。

「回盟主,是的。」

「知道了,既然他老人家這麼說,也不用派人再跟着他了,他想回來的時候,自然會回來。」折玉表情淡淡的,「你傳話給管家,讓他帶着玄音的屍體,去地牢給妙音看看,該怎麼做他心裏有數,看着妙音的人也長點心,她要是死了,我唯他們是問。」

「屬下遵命!」侍衛應聲,告退以後小跑着離去。

一年多前,在盟主府院中發生那起變故以後,雲鏘就出了關,在那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盟主府舉上下之力都在追捕七音教。

千曉生一掌拍在了妙音頭上,原以為她已經死了,可就在侍衛抬着她的屍體運送到亂葬崗的途中,她卻突然詐屍一般復活,打傷幾個侍衛,拖着殘軀逃了。

折玉在花費了一番功夫以後,最終活捉妙音,並將她的武功盡數廢去,手筋腳筋全都挑斷。妙音幾次求死不成,整個人被折磨地狀如瘋魔,面對摺玉的時候每每狂笑不止,瘋癲大喊她的師父玄音一定會來救她。

折玉和雲鏘二人圍捕玄音,將她重傷以後卻沒能捉住她,而後他們兵分兩路,雲鏘繼續追捕玄音,折玉則帶領其他江湖正派去搗毀七音教的老巢。

現今玄音已經死了,妙音心裏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折玉迫不及待想要讓她嘗一嘗絕望的滋味。

就像他當初一樣。

他在亭中默然靜坐,有小廝輕手輕腳地上前來,「盟主,可是要吹笛?」

折玉的目光掃過湖中的殘荷,視線轉到對面,恍然間彷彿看到當初,陶夢也是那樣,坐在對面目光瑩瑩地問他要不要吹笛。

「取來吧。」他的聲音柔軟了許多,卻又帶着些疲憊。

小廝很快跑回主院,取了折玉的笛,又回到涼亭,他把玉笛交給折玉,然後躬身退下。

折玉一個人坐在亭中,悠遠目光投向有些灰的天,過了一會將玉笛送到嘴邊,一陣婉轉笛聲便緩緩響起。

他的笛聲和他的人一樣,容易讓人痴迷,只可惜,那個為他痴迷也為他的笛聲痴迷的人,卻已經不在這裏。

***

秋末,天氣越發涼了,盟主府門口卻站着許多人,門外停著一輛大馬車。

「盟主……」管家就是這群人中的一個,此時他正面帶憂慮地對摺玉說,「您真的要去塞北嗎?如今已經快要入冬了,這一路可不怎麼好走,您要是去了,年關肯定是趕不回來的……」

「不必多說。」折玉輕聲打斷,「今年我不在府里過年關了,你好好管理上下,開春回來,我定好好褒獎你。這塞北……我是一定要去的,莫說是路不好走,哪怕是沒有路,我也要挖條路出來。」

「盟主……」

「好了,你們就送到這裏。」折玉攏了攏披風,準備朝馬車走去。

「盟主!」管家焦急道,「就算您要去,也多帶些人跟着,這馬車如此簡陋,怎麼……」

「不必,這樣就可以了。」折玉一邊說着,頭也不回地下了台階,「你們回去吧。」

馬車門打開又關上,轉眼之間馬車已經行去好遠。

盟主府眾人站在門邊目送著折玉幾人離開,管家無奈地嘆了口氣,待車影已經完全看不到以後,才轉身招呼眾人進府。

***

塞北,初冬時分,邊關的某個小村落里,民屋中有一間屋子和其他的略有不同,外表尋常,內里卻已經被人好好裝點了一番。

這是折玉的落腳之處,這次塞北一行,他們要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

除了折玉坐的那輛馬車,另外還有一輛裝着必需品的馬車跟在後頭,其他的下屬和等閑不現身的暗衛都在前頭騎馬。

折玉不怎麼出門,村民也無法靠近這邊,他的下屬偶爾會和村民接觸,但他對於當地人來說,卻十分神秘。

待在屋裏數日的折玉終於裹上厚裘出了門。

他的下屬們和盟主府里的管家不同,走慣了江湖的人,每天都在刀口上舔血,這點風雪他們不會看在眼裏,自然也沒有人會勸折玉不要出門。

馬車行駛了一個多時辰以後緩緩停下,車夫在外頭稟報道,「主子,這裏就是了。」

折玉聞聲推開車門,大風裏夾着鵝毛大雪席捲而來,不多時,他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冰霜。

下了馬車,折玉稍稍站定,抬頭看向北邊,天際隱約可見連綿山巒,折玉痴痴地看着山的方向,腳下不自覺朝那邊走去。

「盟……」隨行的逐浪想叫住他,張開嘴卻又把話吞了回去。

走出去幾十米遠,折玉這才停下,他始終看着山的方向,沒有任何動作,眼裏似有千言萬語無盡情緒。

這一站便是幾個時辰,在這樣的大雪中,饒是身為暗衛的逐浪都有點吃不消。車夫被獲准進車廂里歇息,這茫茫大雪中,除了逐浪便是折玉。

也不知過了多久,折玉終於動唇說話。

「秦淮夜市我又去了一次,街只逛到一半,前幾個月我想畫一副秋景圖,紙上只走了一筆就放下了。」

「我不敢走到底,也不敢畫完整,因為我怕。」

「又是冬天了,去年冬天我親自送你到這裏,看着曉生帶你上雪山,春秋冬夏又一載,你什麼時候才會和他一起下來?」

「我在盟主府里等你,我怕我去了別的地方你就找不到我了,玲瓏手串已經做好了,等你回來,我親手給你戴上。」

「雪蓮能起死回生,你身體里還有奇雲靈露,神醫說他有七分把握,剩下的三分,不管是為你自己還是為我,你都要爭取。」

「神醫不讓我上去,可是今天是你生辰,所以我只好到這山腳下來看你。」

「生辰喜樂,我等你回來。」

大雪紛飛,山影重重,他裹着白裘,彷彿和這茫茫一片融為了一體。

一年前,折玉和千曉生帶着陶夢快馬加鞭趕到雪山,折玉在神醫門前跪了一天一夜,才求得神醫出手,只是他卻被神醫趕下了雪山。

雖然替她硬是從閻王手裏把命奪了回來,但陶夢什麼時候才能醒,卻是個未知數。

折玉在這一片白雪中直站到夜□□臨,才緩慢地轉身走回馬車邊。

在那白裘披風之下,他的右手腕上戴着一串晶瑩剔透的玲瓏手串,每一粒玲瓏剔透的方珠中,都有一顆如血的紅豆。

一起去過的地方他一個人不敢再去,一起做過的事他一個人不敢再做,這塞北春冬交替了又一輪,可是他等的人依舊還沒回來。

在上馬車前,折玉回頭又看了一眼。

茫茫白雪,他挂念的人在雪山之巔,這一片孤寒,如今竟成了他唯一的寄託。

秦淮十里,丹青一筆,塞北孤煙長雪替,歸人遲……

不知……何時見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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