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都往事(三十五)

西都往事(三十五)

霍襲古和他們坐下,齊抬眼,都被她的第一句話驚住了,大家都傻怔了一下。

「娘娘,」襲古馬上阻止,「這樣的稱呼折殺臣了。」

大魏皇貴妃笑著仰頭看著身邊人:「讓某人吃醋一下也好。皇上哥哥——」

李恆笑聲爽朗:「襲古,便宜你了。」

想必李恆心情極好,低頭而望,一雙鳳目里的溫柔疼愛掩飾不住,片刻才對他們道:「其實,皇貴妃早想見你們了。」

他覺得這樣子真是出乎他的意料,本不應該是這樣子,可這樣子怎麼這麼順眼!

「娘娘現在,可不能任性了。」這是安西大將軍霍襲古的話,語重心長,甚是擔憂,「嫁入皇宮,要三從四德,上孝太上皇和太皇太后,下撫宗室,管理好後宮才是。」

他也回答,乘機將情況告訴她:「回娘娘的話,還未來得及,人剛剛出來。」

倚在李恆身邊的人笑了:「出來就是了。現在大地回春,正好可以遊玩。」

林滄海人斯文,出口一向可大俗,也可大雅,只是今日話語比較嗆人:「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最好的景色當屬大魏宮,娘娘想必心滿意足,何必惦記著市井熙熙?」

李恆聽聞,卻是一副知心的樣子,摟住她親昵的說:「上京宮城長千四百四十步,廣九百六十步,周四千八百六十步,其崇三丈有半。有東西兩市,東市內貨財二百二十行,四面立邸,四方珍奇皆所積集;西市,市內店肆如東市之制,店鋪林立,商人眾多,除了聚集不少國內商人外,還有很多胡商。」

她的眼睛瞬時熠熠生光,李恆禁不住大笑。一本正經的霍襲古笑了,他和林滄海相視一眼,終於也忍不住笑了。

氣氛為之一松。

程內監帶著兩個宮女,輕手輕腳的各上了幾盤熱氣騰騰的糕點。

李恆用小銀勺勺了塊櫻桃畢羅給她,對著霍襲古抱怨:「就是不好好吃早膳。」

「不許吃多了。」這是對身邊人的囑咐。

她就著李恆的手就咬了一口,對他們三人說:「這個好吃。你們都不要客氣了,只有大魏宮有,別處,連櫻桃的影子還見不著。」

這種畢羅以櫻桃果作為餡料之一,蒸熟裝碟之後,皮內的櫻桃竟然果色不變,紫紅如鮮,在薄薄的粉皮之內朦影玲瓏。真是誘人!

趁著李恆問安西府的狀況,這位大魏皇貴妃趁機就勺上一塊梅花狀的點心。

李恆瞪了一眼她,一把打下身邊這皇貴妃的手:「告訴過你,不準再吃這種,裡面都是乳酪,易上火,前幾日睡到半夜,嚷牙疼,把朕嚇得一夜都沒睡好。」

程內監連忙請罪:「老奴該死。老奴馬上吩咐去。」

輕手輕腳的趕緊出去了。這大魏皇貴妃看了此人的背影一眼,嘻嘻一笑:「皇上哥哥老是管臣妾,累不累?」

「你要是能管得了自己,還用朕這般費心思。」李恆很是無奈,「你也就外面上看上去好些,自己的事哪件不是稀里糊塗?」

這大魏皇貴妃馬上不客氣的嘟囔:「臣妾有機會操心自己嗎?」

李恆只是寵溺的笑笑。

李恆與霍襲古大概私下關係比表面上不知好多少倍,他跟滄海都可聽出來,兩人說話親密而自然。

「麟兒現今三歲了吧?見了兩年多了。」

霍襲古趕緊站起:「回皇上的話,是三歲了。」

李恆讓他坐下:「沒有外人,無需那麼講究。朕來自安西府,在那裡呆了這麼多年,回來后這些人一說話就文縐縐的給朕來一大套,開頭真是不習慣。今兒朕給你透個底兒,你把麟兒好好教養著。今後,朕想打算讓他進宮陪太子讀書的。」

李恆身邊人不滿了:「皇上哥哥想遠了。太子?那以後還怎麼玩?」

這三人的目光頓時都是意味深長。看著她,都有深究的味道了。

「朕告訴你,洛陽更好。長千六百二十步,廣八百有五步,周四千九百二十一步,其崇四丈八尺,比上京不知繁華多少倍。」

李恆轉了話題,專門逗著她。

「不過都比不上揚州。車掛轉,人駕肩,厘陰撲地,歌吹沸天。草貨鹽田,鏟利銅山。波心月,明月橋,儂語多嬌。」

「想去玩不?」李恆拿了一塊透花糍給她,循循善誘,好像在哄她。

她當著三人白了李恆一眼:「騙誰去,還會有這等美事?」

「當然是有前提條件,你的肚子要爭氣。有了太子,朕和你就少了很多後顧之憂,放你出去撒野一段時間也不是難事,明白嗎?」

他們三個明白了。霍襲古的肩頭抖動,林滄海的一張臉都憋紅了,硬是忍住不敢笑出聲來。

李恆咬牙,點著身邊人:「心思就是野。朕算是毀在你手裡了。」

林滄海忍不住拚命咳嗽,來掩飾笑意。

霍襲古臉上現出喜色,叩謝不迭:「臣謝聖上隆恩浩蕩。」

李恆下去,一把扶起:「朕一直信你。」

他不由心內發澀,想起另外一個愛四處逛游的人。

他也有這麼一天,擁著人說笑,該有多好!

這大魏皇貴妃的臉就掛不住了:「皇上哥哥真是的,讓我在兄弟面前丟臉!」

一言出來,他們三個又笑了:不管怎樣,眼前人還是那個他們認識的人。

「你們兩人,」李恆對著趕緊站起來的他和林滄海說:「留一人。昭柔在上京這裡本還有沈潯看照,偏生兩人不對頭。凡事要防萬一,朕要留一個她信得過的人。」

「滄海留下吧。」霍襲古推薦了林滄海,「他在安西府沒有背景,不易引起別人的注意。」

李恆點頭,對跪地謝恩的林滄海說:「你去金吾衛統領胡中鋒那裡報到。朕讓他安排你來乾坤宮。皇貴妃會長期在這裡。」

「皇上,這恐怕不妥。」霍襲古明顯擔心,「后妃平日不得留在乾坤宮過夜。一月大婚期已過,眼看就要兩個月了,娘娘當搬出乾坤宮,否則會落人口舌。」

李恆看看又掂著一塊透花糍的她,端起茶杯餵了她一口,同時也算是敲打林滄海:「朕回到上京的時間也還不長久,這大魏宮裡未必就已理順了。放在外面,總怕萬一,再說後腦也未痊癒。」

霍襲古建議:「據說巫教里的巫醫世家醫術高明,是否請其中高明者過來一看?」

李恆點頭:「也想法請過來了,只是藥方得經過幾個御醫斟酌。朕總信不過這些人。」

霍襲古欲言又止。

他也明白:李恆去年才登位,與永和帝又有殺父之仇,這皇帝也是有掣肘之處的。

李恆點著身邊人的額頭:「趁著安西大將軍在,有話就問了。」

這大魏皇貴妃確實有重要的話要問:「大哥,昭智確是在摩羯寺里?」

霍襲古吞吞吐吐,面色不渝,想必其中有很多話不便說:「范增古當時確是聽從了命令,將人送往了摩羯寺。」

「誰的命令?」李恆頗有點奇怪的樣子,「說到底,他才是真正的安西王,那當頭把人送往摩羯寺,不合情理。」

「是安西王自己的命令,范增古怎麼會違抗?當下快馬加鞭,帶著心腹,偷偷的將人送過去了。」

霍襲古深深嘆息:「臣關了范增古幾個月,怎麼也問不出話來。連范相也去了幾次,范增古就是不吐一字。直到皇上來信讓臣下去摩羯寺看看,臣才恍然大悟。臣去了幾次,釋康大師皆回話說安西王不肯見人,一直保持口風不變。臣不便硬闖,只得送李神醫和幾個侍衛進去,至今也不見一個人出來。」

李恆轉頭看人,見她眼中已含著眼淚,便勸說:「等昭智好起來,肯見人了,朕想法接他過來。」

「他是安西王,豈能離開安西大地!」

這大魏皇貴妃猛地抬起頭來,目光炯炯,看著李恆。

他們三人也明顯感覺到她的變化,一下子收斂了笑容,正襟危坐。

她馬上將糕點一扔,站了起來,疾言厲色,敲打安西大將軍霍襲古。

「安西大將軍須知,昭智在安西府一天,就是安西府的王。如人有異心,殺之;敢違抗他的命令,本宮饒不了他!」

霍襲古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俯首在地。他和林滄海也馬上跪倒叩首。

李恆的臉上不見任何錶情,只是幫腔:「皇貴妃的話,你們都聽清楚了?」

「是。」

這大魏皇貴妃摟著李恆的脖頸就撒嬌:「皇兄還是疼昭智的。」

「哪能不疼?雖然朕知道這樣不妥,說不准你以後自己都會後悔。」李恆不掩飾複雜的心情,「但護了這麼多年,朕也做不到鐵石心腸。霍襲古,你代政到昭智痊癒,就還政於昭智。」

「臣遵旨。」

這大魏皇貴妃大概也心疼自己的夫君了:「皇上哥哥,對不起。」

大魏天子李恆長嘆,也顧不上有人,緊緊摟住:「朕前世欠你的,得還。」

他們三人從大魏宮出來時,霍襲古突地輕聲說:「他們一直這般好,即使是聖上帶著精銳離開了安西府。只是瞞著老王爺罷了。」

他和滄海都明白他們是誰,只是心靈受到剛才一幕的衝擊,無語以答。

只聽到這大將軍彷彿自語:「這大魏宮能不能容得下他們兩人如此愛戀下去?」

他想起少年營時種種:自然能。李恆為了她是會什麼事都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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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都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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