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都往事(三十六)

西都往事(三十六)

離開上京時,馮鳳清特意去逛了東、西市,去了首飾鋪,小吃攤,四季衣裳鋪……每樣都買了。

繁華如夢的上京,康樂坊里徹夜笙歌。可惜只他一人,連滄海,也忙著熟悉乾坤宮的防務去了。

他倒了六杯酒,喝了五杯,看著最後一杯,含淚笑了。

「你們知道嗎?上京的大戶人家納妾,進門要先打『殺威棒』,打的次數不定,打得嬌滴滴的人不敢持寵而嬌為止......」滄海屬於他們之中的人生大師,對這些事無所不知。

他彷彿看到門「砰」的一聲被踢開,憨厚的大中一把跳起,護在了十三歲的王爺的前面,然後馬上沖著橫眉怒目的馬小春怒吼:「馬小春,你可知現在跟蹤王爺,是死罪?」

「死罪?你們幾個勾著王爺喝花酒,是何罪?」

「小春,過來喝酒。」王爺笑眼眯眯,「不準吵了,難得出來一趟,聽滄海吹噓。」

每次都是這樣,每次王爺都命他護送喝醉了的小春回家。

「不準半路拋了人,要不師傅饒不了孤。他對孤偷跑出來的事是一清二楚。」王爺不知為何,登位后就很怕馬騰。

他每次背著人回家,心中都那個氣啊:屬狗的么,每次都能及時找到人。

那次他們集體去找蘇蘇,他帶了小春過去。

那時大中和蘇蘇,已是好得很,滄海明裡暗裡取笑大中:大的還沒進門,小的倒先養起來了。

滄海對他們幾個連連搖頭感嘆:「大中將來肯定會吃苦頭,這蘇蘇是何等的出名,凡是大家嫁女,肯定會打聽清楚了,豈會如此委屈自家女兒。」

蘇蘇迎上來時,水珠般的眼珠子在轉動,好像可以滴下水來。嬌媚的聲音聽在耳里,果然有說不出的暢快。

妖精般的女人吶!王爺感嘆,身邊的兄弟們見狀,都齊聲鬨笑。

難得如此放鬆。

王爺已經好久沒出來了,這之前,他們也好久不見「昭智」,只見「王爺」了。

王爺一把坐下,看著對面的小春,裝模做樣的罵:「孤都聽說了,你還真敢來?」

小春的臉赤紅了,看著鳳清的眼神就扭捏起來。

鳳清笑了:小春就是小春。他就喜歡她這什麼都擺在臉上的樣子。

「最近全安西都在傳言,孤三到馬府,連接吃閉門羹的事,真是顏面掃地啊。」

王爺是將此事鬧得沸沸揚揚,在馬府外傷心得一塌糊塗,大概連上京都知道王爺被馬小春拋了,送來了一堆補品慰問。

這大魏天子李恆真有意思,竟讓人告訴王爺:他已備下了人,等著王爺選擇。

「小春,」他覺得王爺的聲音真的在顫抖,「你也到了說嫁的年齡。你心中其實很明白,誰適合你。」

小春的大眼睛里都是眼淚,往下掉。

「下輩子,孤一定大你十歲,娶你做小老婆,你肯不?」

小春含淚笑了:「你就是花心,下輩子我也不跟你。」

王爺氣憤得沖她磨牙:「擦擦眼淚。這輩子可不要有了鳳清不要孤,咱倆還是最好的兄弟。」

「說什麼呢?又哭又笑?」

他實在不放心,王爺要是裝過了頭,小春心動了,怎麼辦?

「娘的鳳清,挖孤的牆角!」王爺笑罵,「你敢對小春不好,到時孤第一個要你的命。」

雲天閣瞬時熱鬧起來,林滄海一聲吶喊,一幫人一撲而上,將他扔在了空中,顛來顛去。

「給王爺報仇!」

蘇蘇如春花般的穿梭了一通,現在坐在一邊,媚笑不語。

王爺一捅大中:「一晚上拉著個臉幹麼!煞氣氛得很。」

大中一抹自個兒的臉,咧了一下嘴:「這樣行不?」

王爺哈哈大笑:「大中,每次你一逗孤,孤總覺得你在逗小孩兒玩呢。你這樣的人得趕快成家,生堆孩子逗逗才行。有什麼關過不了的,孤給你做主就是,你爹還是聽孤的話的。」

大中的臉就黑下來:「有些事不要亂管好不好?」

林滄海湊了過來,嬉皮笑臉:「王爺,又吃癟了?」

王爺就給了一腳:「你以為孤這個老大好當的?」

大家都大笑。

確實不好當,王爺在點菜時乾脆叫蘇蘇拿價格單來,照著單子點。

小春不知情,直衝著王爺嚷:「王爺,你不覺得你有損顏面?」

得,馬家是有名的闊戶,不缺銀子。小春大概看不過眼王爺這「寒酸樣」。

他坐在旁邊,看著尷尬的王爺直討好的笑:因為他偷偷告訴王爺,攢了三百二十二兩。

實在是家裡的老爹老娘摳門,一直管著他的費用。

那天正好三百二十二兩。王爺的帳算得精準,平時馬騰不待見王爺,但上到算數,馬騰就忍不住狠誇王爺了。連他鳳清結完賬,都覺得在小春面前有底氣了許多,打心底里狠誇了王爺一把。

王爺的形象當然在小春眼裡是一落千丈了,他直同情:這老大真是陪女人不算,還搭上了臉皮,實在不合算。

回去時,他照舊背著小春,王爺被人護衛著走了,走時還不忘提醒大中:「想接人過府,早點說。」

他對著閃閃爍爍的銀燭想明白了:人的心思就像這燭火,看似難以捉摸,其實只有一根芯。

他端起最後一杯,一飲而盡。

離開上京時,夕陽西下,霞光滿天,他回頭望著大魏宮的鳳雎門的城牆,心中感慨萬千。

上京的街道上春風吹拂,他聽到遠遠處有歌聲隱隱約約傳來:「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他策馬而過上京,心想這樣也好。

這樣應是最好。

馮鳳清以後也常和林滄海聯繫。

「人始終在乾坤宮中,倆人形影不離。」

「讓小太監弄新出的話本,被聖上抓住了,罰抄寫一下午的字帖。」

「前幾日穿太監服爬牆出去,調戲了一個小宮女,回來竟推薦給我,真是厚顏無恥。」

「昨天不知為何,哭了。聖上帶她出去玩了一天,回來時,臉色已開。」

馮鳳清就懶得再去信。林滄海所描繪的這些,都深深的刺激了他。

他覺得她不應是這樣的。但想了想,就應是這樣的。

他也忙。在親衛營里,他也算是提拔很快的一個。

何況胡羌王達達木在第一次西都戰役結束后僅八個月,就帶領三十多萬的胡羌軍悍然再次進攻安西府,還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的安西府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西部幾乎是大潰退。

第二次西都大戰前,形勢開始危急時,他被霍襲古找去。

霍襲古年紀不到三十,可最近一年來,竟白髮叢生,讓他每次都感慨萬千:這代政的安西大將軍真是難做。

安西大營自從上京下了聖旨,封霍襲古為安西大將軍,代傷病的安西王執掌安西府,左相范正馬上是唯霍襲古的話是從,眾人嘴巴上沒說什麼,也是畢恭畢敬,但背後的手腳是免不了了。

「說來說去,是我能力有限,不能跟王爺相比。」襲古的話很是酸澀。

他倆都知這王爺是指誰。

「本來不應打攪到她。現在對她來說,這裡,只是娘家了。」

「她在大魏宮過得很好,三千寵愛在一身是不能形容的。李恆自然不願將心尖上的人送回來,幫我們暫時穩住形勢。」

「跟上京聯繫過了?」他明白了。

「要求將摩羯寺里的人送過去,一字不提將他大魏宮裡的人送回來。」

霍襲古疲憊之極,在圈椅中按住額頭,看樣子是苦悶不堪。

「摩羯寺里的人總得出來一下,這是他的領土。」

「自然早去過了,我當然是無論如何要見到人了。但我不瞞你,見到后,我差點暈過去。」

無論他怎樣問摩羯寺里的人的狀況,霍襲古也不肯再說一個字了,只說:「那是見不得人的。怪不得老王爺寧可扶持女兒,也不願這兒子露面掌政,我算是摔了一大跤了。」

「我現在最後悔的是上李恆的當了。這摩羯寺里的人怎麼能當安西王?」面對重新被羌攻到西都的現狀,這安西大將軍看樣子是改變了看法,「這萬千百姓,需要生存,豈能因一人私慾而囚人於上京?」

「皇貴妃自己也未必願意回來。」馮鳳清想起當初安西府眾將都選擇了自保和沉默,又想起林滄海所描繪的,心中猶豫,「她畢竟是女子。」

「可她是安西的王。」霍襲古厲聲道,「當初老王爺扶上王位的是她,她就是安西王,要負起她的責任來!」

「李恆帶著安西軍精銳,聯合鶻,平了懷恩,驅趕回了羌人,大魏皇權從閔皇之後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強勢。可大魏藩鎮勢力畢竟未去,剩下的藩鎮只是暫時向上京服軟而已。大魏南部又在蠢蠢欲動,就是上京內部,李恆也需時間平衡,對已恢復上交部分賦稅收入的安西府,只是應付罷了。何況安西府的人心一直不向著大魏,收復起來困難重重,就算是收復了,上京現在這樣,哪有精力保護安西府如此遼闊的土地?」

霍襲古面對著胡羌王在贏得短暫的休整時間后,就馬上再次狂攻安西府的現實,是大徹大悟。

「去年的西都大戰,大魏不是出兵隴右了嗎?」

「那是因為她在。」霍襲古強調說,「李恆捨不得。」

「那大將軍的意思是?」

「將她弄回來!」

幾個月後,這安西大將軍就翻天覆地的變了個樣:「鳳清,安西府沒她不行啊!」

馮鳳清聞言大怒:「你去年已得知她被掠到上京,沒有採取任何行動。現在人都嫁入大魏宮了,又想把人弄回來,這種狗屁事我不管!」

「鳳清,你去看一下摩羯寺里的人,」霍襲古對他說,「你就明白我為何這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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