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依依(十二)

故人依依(十二)

說起大魏的太祖皇帝李崧,確是個傳奇。當年李家本是前魏的宗親,鎮守東部。前魏最後一個敬明帝時,國難重重,災荒四起,糧食短缺,竟到百姓相食,四處舉旗的地步,竟在短時間內連破數城,圍困都城——上京。敬明帝向四方告急,這李崧在京城被圍時擁兵不動,后慢慢行來,一路觀望,等起義軍在城內士兵將領和百姓幫助下,兵不血刃的進了城門,敬明帝殺死一子一女,和皇后**了,他才哭號三軍,要「雪國恥」,「報國難」。他率領軍隊穩噹噹的收穫了京城,又穩噹噹的封了前朝皇帝一個「太上皇」的稱號,哭祭了死難的敬明帝一家四口,一把把人家的江山換成了自己的。

霍震霆的經歷類似。當年,藩鎮叛亂,五胡攻打大魏,他正領軍鎮西,馬上趁著這時機在安西府擇險要處依山築起了巍巍的西都城。它的前面,出了山脈,就是大漠。它的後面,南方綿延不斷的祁山山脈與西北部的雲山合成一個狹長蔓延的腹地,山脈擋住了西北的冷風,卻向東南敞開了胸懷:這些山脈簡直知人意!將安西府變成一個溫暖濕潤的福地。

霍震霆老將軍造西都城后,參與上京的權力之爭,並逐漸向西、向南延伸,軍力控制了西部與南部的各小國。他的二兒子霍真掌安西府期間,在沙漠之外置兩重鎮:祁西、祁北,由兩個兄弟霍修瑞和霍修明管理。由於霍真恩威並用,安西軍所向披靡,各小國無不臣服安西府。

「老王爺是個神通廣大的人物,以前祖上也只是草莽出身,沒想到已暗中積下巨大的財富。」幕僚也感嘆道,「藩鎮叛亂,天時;安西府險要的地理位置,地利;再加上安西這帶的民心想要依靠,人和;但只有這三點,沒有物資作為後盾,也只是一場空。」

「我這下才知道吳三指是什麼人物了,看樣子,此人以前是很低調。」大中哪裡管霍震霆的事,只是心煩自己的。

他聽到馬騰的營帳內擊築而歌:「天覆吾,地載吾,天地生吾有意無。不然絕粒升天衢,不然鳴珂游帝都。焉能不貴復不去,空作昂藏一丈夫。一丈夫兮一丈夫,千生氣志是良圖。請君看取百年事,業就扁舟泛五湖。」

昭智對他說過:馬騰此人,看似不羈,其實胸懷天下,是真英雄也。

但他胡大中萬萬沒料到,霍昭智根本沒事先安排人通知霍昭武。都已下鞭子了,還不見霍昭武的影子。

他知道鞭刑的殘酷,一般成年人,就是體力最好的,也挨不過十鞭。因為鞭都是特製的,上面都是利刺,淬了特製的疼痛的藥物,一入血液,就痛入心扉。

霍昭武最終還是趕來了,這世子在安西大營肯定也有耳目。

事情演變到這等地步,胡大中在安西大營囚禁處是把腸都悔青了。

胡副將在家喝了無數的酒,砸了無數的酒罈子。他母親不敢相勸,讓他進去看望一下。

大中的生母根本不是正室,只是這養母一直將大中視為己出,處處維護著他,大中一直是尊重的。

只是胡副將後院的爭鬥火力很足。大中一直不耐呆在家裡。

大中進去后,勸慰了一通。喝醉了胡副將氣急敗壞,鬍子拉渣了一臉,憤怒的說:任何人都可看出來,王爺敢再打下去,世子馬上就會上前殺了王爺,當時世子已開始動了手。

「霍昭武這樣的人,聰明一世,難抵糊塗一時,眼看霍昭智最起碼會成為廢人了,而他會成為唯一的贏家,誰知竟如此按捺不住。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這麼做,最終會毀在霍昭智手中。」

胡副將這樣穩重的人,砸了無數手邊的東西,然後氣喘吁吁的教訓被放出來的大中:「別以為我不知你的事,你敢跟那個妓女再勾搭,老子要你的命。」

胡大中糊塗到十七歲,聰明了一回。

他冷靜的對自己的父親說:「原來你一直利用我,也早知我的事,只不過想利用我,進而敗壞小王爺的名聲。可惜世子和小王爺,你都看錯了。」

大中出了門,十七歲的少年強忍住淚水,走到無人處,痛哭了一場。

吳三指倒是說話算數,將一幢三進三出的小院地契交到胡大中手裡,並且聲明,他隨時可以去接走蘇蘇。但大中沒了這個心思。

大中一聲不響的從家中搬到小院去了。胡副將知道自己失言了,也沒去管他,家裡有人問起,只說大營里有事,大中從小就呆在少年營里,家裡也習慣了,沒人再問。

大中好幾次到王府門邊,就是沒臉進去,看重傷的霍昭智一眼,也覺得沒臉見世子霍昭武。

好幾次他碰到了那批被放出來的紈絝,大概和他同樣的心情,都垂頭喪氣的回去了。

直到霍昭智平安登上王位,他才長吁了一口氣,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霍昭武去了西部后,這新安西王有時偷偷溜出了王府,大家總算有了一段快樂而熱鬧的時光。

只是不再去雲天閣之類的妓院。

大伙兒都沒什麼懷疑。這昔日的同窗已今非昔比,安全問題是首當其衝要考慮的。

只有他從這新安西王口中知道,元宵事件后,這還是小王爺的霍昭智尋機對自己的兄長出了一個詭異的主意:收回妓院本該上交的賦稅,提高妓院的服務水平,控制妓院的數量發展。

安西府乃四方商客雲集之地,遷客騷人的最愛。吸引他們的不僅僅是安西的繁榮和風景,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安西的風月場所繁華奢侈之極,別有特色:龜茲樂起胡旋舞,胡姬當壚安西鼓。不出國門就能飽嘗異域美色。

所以,安西軍每查一次「青樓」,浩浩蕩蕩的人數總讓人嘆而觀止,罰金可讓安西大營的士兵吃上一個月的肉。

霍昭武大罵了她一通。但事後還特意給她買了一套《魏史》作為獎勵,看樣子是聽從了她的主意了。

「古之所予祿者,不食於力,不動於末,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與天同意者也。不僅如此,官府也應循其本,不與民爭利。」霍昭武警告她,「此事不可再次。」

「吳三指不是普通的老百姓,而是一個狡詐無比的刁民,利用當初老王爺模糊的應許,這些年不知累積了多少本該屬於安西府官家的財富了。並且妓院擴張太快,民風被累,軍力遲早被困。」

不過大中不知這小王爺還有一句:「大中就是最好的例子。安西軍最優秀的子弟被迷得團團轉,可想而知他人。」

「所以大哥也支持你的主張,不過吳三指此人,歷經兩代,根脈已深,應攻心為上,強硬撼動恐會生變。」

「這麼厲害?」她大吃一驚,「那更得先下手為強了。」

「小野狼!」霍昭武罵,「先收起你的獠牙來。吳三指管轄的本來就是些黑白兩道間的生意,難免會有些違法之事,但此人從不出格,這也是父王容納他的原因。此人在元宵事件后也是知趣,知你我都是強硬之人,不但交出妓院管轄權及賦稅收入,甘心將以前的舊賬都補上不算,還特意送來其他行業的賬本待查,算是個明白人,這樣的人在西幫坐鎮,對安西府只有好處,你為何要先下殺手?」

「你不要忽視西幫的實力,西幫內部幫規森嚴,組織嚴明,吳三指如對安西府看不上眼,振臂一呼,也是萬人云集,堪比一支軍隊,這也是當初祖父只拉攏不打擊的原因。吳三指此人還算是個通情達理的人物,給他分析整體形勢,他也能以大局為重,再說你此次在元宵節以一敵十,將西幫的精銳在短時間內掃蕩在地,他也是曉得厲害了。」

霍昭智啞然。

霍昭武循循教導:「吳三指不交賦稅是他的錯,霍岩長期默認他的權利,屬於失職該罰,兩者要並論而行,獎罰嚴明,絕不偏袒,才讓人心服口服。」

「濫用職權為私開了頭,以後就不好管理所有百姓了。吳三指傳話給我,說只可惜你年紀太小,我懂他的意思。」

霍昭武是藉機敲打她了。她一下子紅了臉,連連稱「是」。

這小王爺霍昭智也趁機敲打大中,將這一套話告訴他,聽得大中面紅耳赤,無地自容。

「以後,都改了。」這小王爺教訓道,「再胡鬧,只怕我大哥真會生氣了,到時不管我了怎麼辦?」

「吳三指這個人,我已去會了一下。此人是個古道心腸的人,自有道義準則。你將來如真有事,可去找他。」

小王爺這通話意味深長:「我就怕你會出事。」

自然都是不敢了。

只是胡大中知道:霍昭武此人,可以為霍昭智擋刀,可以為她造反,可以為她做一切事情,他是無法比得上了。

只是能夠藉機相處的時光也留不住了。

范增古本被自己的父親踢到了西部:「沒有頭腦的豎子,差點毀了小王爺。給我滾到驍勇將軍那裡去,沒他的話不準回來!」

驍勇將軍就是原先的世子——現坐鎮西部的霍昭武。

范增古後來一聲不響的回來,他們自然很高興。但范增古跟一幫同窗喝酒到一半,見新安西王霍昭智在侍衛的陪同下偷偷摸摸的進來了,當下臉色就變了。

事後更是怒訓大中,教訓大中要知道「君臣之道」。

大中也隱隱約約的知道了范增古回來的原因:霍昭武遠在西部,但還是密切注意新安西王的動向。

只是范增古的話確有道理。

一切都到了末聲。往事如煙,強留過去不住。

春太短,人漸遠,歲月終將催人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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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都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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