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煙雲(五十七)

上京煙雲(五十七)

太上皇龍威立起,咄咄逼人:「此人如此威厲,留在後宮,等於埋下無窮的後患,這大魏天下遲早會被他顛覆。天子想想他的手段,霍昭智不但設計殺了玄兒,此人曾坑殺三萬降卒,懸頭示警,陰戾狠辣無比,豈可留之!」

「天子是怎樣對他的?當初天子對抗朕,非要出兵隴右,可他剛剛戰勝了胡羌,就解除天子與安西郡主的婚約,令人奪占靈州,醞釀與大魏的戰爭。天子對他,太過於眷念照顧,遲早會死在此人的手裡。」

這大魏皇帝李恆看著這在太上皇的指責之下,仰頭看他,兩淚漣漣之人,眼中皆是過往塵埃之痛。

「坑殺降卒,懸頭示警?太上聖皇在大魏宮享盡榮華富貴,不知朕和她,在西都除了拿命搏殺出一條活路來,別無他路可選!她和朕,十二歲時皆上戰場,在萬人屍中奮勇向前,稍一遲疑,就是死亡!」

「西都之戰,面對安西軍精銳流失到上京,手中的兵力不足,她也是沒有選擇的餘地。狠厲示警,只不過是戰場上震撼動搖敵軍的一種手段而已。」

「她豈是心狠手辣之輩,所有一起,皆是形勢所迫而已。」

「至於李玄被殺一事,無論是哪方動的手,朕可保證,她並不知情。大敵當前,劫殺天下兵馬大元帥李玄,不是朕一手教出來的她會幹得出來的!」

「那是誰?」太上皇逼問李恆,「天子對朕說個明白!」

「此事兩者嫌疑最大:霍真和朕,反正不會是她。」大魏天子李恆鎮靜道來,「霍真殺了李玄,可以趁亂揮軍東下;朕殺了李玄,才有今日皇位。但胡羌設計殺了李玄,正好可以趁大魏慌亂,直驅上京。」

「杜禹,當時你去過現場,可有發現?」

杜禹遲疑半晌,回答:「兇手用的刀應該很薄,比普通的刀要薄而韌,材質應該類似於霍昭智剛才殺才的那把尖刀,因為被殺的人鮮血出來很少。除此外,看不出什麼了。」

「這把匕首是胡羌高山之地來的,只有那裡有這種鐵礦,據說是在達威特的北部。」李恆皺眉,「朕馬上會派人調查此事。」

杜禹面如死灰,此人膽子頗大,居然到現在還問李恆:「皇上能不能發個誓,此事真與皇貴妃無關?」

「杜禹!」李恆看著此人,「朕派你去調查此事。」

杜禹立時跪下,叩了一個頭:「謝皇上。」

她聞言大驚,慌忙也跪下:「皇上哥哥怎能派他去?他剛才就血口噴人,難保他會故意牽連人!」

李恆知道她心中所想,是怕摩羯寺里的人也參與了此事。

「杜禹乃一代武學宗師,生平最愛惜羽毛,不會無故殺一人。」

她耍賴般的拉住李恆哭:「皇上哥哥怎麼這般偏袒李玄。就算是安西府幹了此事,也是李玄想騙人在先。」

李恆無奈,只是勸慰:「朕知道你擔心什麼。他就是胡鬧些,想必是不會參與這些事。霍真也不信任他,哪裡會讓他參與。」

她被李恆拉起:「你在安西府,曾以仁德著稱。現在你跟朕是夫妻,大魏的子民,也是你的子民,如果不是李玄被殺,胡羌就不能如此迅速的攻到上京,這一路的百姓屍骨如山,怎能放過兇手?」

太上皇頹然坐下:「夫妻?看樣子天子還想以後封她為後了,真是不顧廉恥之至!你讓朕如何去面對列祖列宗!」

「天子,不是朕寡情,無論她的身份是什麼,她是安西王無疑。天子,她遲早會顛覆大魏,殺死李家子孫,報仇雪恨!」

「顛覆大魏?她與朕是一體,為何要做這等事?父皇過慮了。」

「天子!」

「請父皇遷往太極殿,安享天年!」

「太皇太后篤信佛法,願長居白馬寺,為大魏社稷祈福。」李恆冷酷的說,「朕看在馬騰曾經是昭柔的恩師,維護她多年的份上,那些事就算了。馬家一直忠心為國,朕自然不會追究。」

馬太皇太后看過無數宮廷血腥之事,知道已全然落入李恆的手中,也不掙扎:「哀家一向有此心愿,謝天子成全。」

寧太妃此時才反應過來,驚慌失措的問太上皇:「太上聖皇,寧家——」

她同情的看了這美貌的太妃一眼,求情道:「皇上,她是馬騰的小姨。」

「你倒心思磊落,連忌諱都免了。」李恆似笑非笑,「太上聖皇說你狠辣無比,朕卻知你骨子裡實在不適合安西王的王位。」

「寧太妃也遷往太極殿。其他嬪妃,不顧龍體,鼓動太上皇服用丹藥,導致太上皇病發,統統杖死!」

「哀家求個情,讓高太妃跟著老身吧。她是太上皇的原配,平時也算是懂事。」

「自然准皇祖母所奏。」

太上皇閉上眼睛,眼下淚出:「善,皇上安排甚妥,朕遷往太極殿就是。」

永貞帝三年五月未,大魏天子李恆詔以太上皇舊恙愆和,遷往太極殿,親侍葯膳。

寧家因參與了先太子之事,被連根拔起。除了馬璘的夫人沒牽連到,其他與寧家有關的人一律被處死或流放。至於寧太妃,也被遷往太極殿伺葯。

白太傅因為納妓為妻,毒死原配,參與當年宮廷之變,同夫人被賜死,家中眾人皆斬。

但白太傅原配之孫白俊峰卻逃過了一劫,此人親自帶人捕殺上京參與當年之事的權貴之家,事後被晉封一級,稱為白家新家主。

白俊峰本與李玄交好,后成了李恆的得力幫手。

大魏朝廷有四大家族,曾勢若滔天。白、寧、高、馬這四大家族,寧家和高家被拔起,白家衰落,馬家子嗣凋零。至此,沈潯勢力無人能比。

她只從宮女處轉彎抹角的打探出,白逸笙的夫人原本出自淮南蘇家,蘇家多美女,但為何淪落為歌妓就不得而知了。此人多病,幾乎沒出現在人前,此女入白家,正是白逸笙發家的開始。

事後她讓魚振元再弄一本《宮闈秘事》進來,想要弄清楚寫這本書的人是誰,可魚振元一聽,就嚇得臉無人色,連連叩頭求饒:

「娘娘,上次小的被打了二十大板,程公公說了,敢再犯一次,就亂屍崗上曬太陽去了!」

她只得放過這哭哭啼啼的小太監,讓人擦了滿臉的鼻涕眼淚,罵了幾聲「膽小鬼」了事。

她穿過後面的花園去書院,發現一棵橫斜逸出,開滿一樹紅燦燦的石榴花她很喜歡。

只是這棵石榴樹,在乾坤宮的花海中,實在不顯眼了些,也俗氣了些。

她踮起腳來,聞了一下。

於是她屏退了左右,自己爬上去折了一大枝,扛著進去。

小軒窗,書院里李恆的側影,正一動不動的坐著,眉目如畫,側面望去,賞心悅目得很。

「皇上哥哥!」她興高采烈的叫。

李恆抬起眼望她片刻,情不自禁的笑了。

她沒臉沒皮的湊過去,給他看開得紅艷艷的花朵:「皇上哥哥,我像不像花仙子?」

李恆放聲大笑,屈起手指敲了她一下:「花仙子?小傻瓜而已。別人插花都是撿高雅有寓意的,如蓮花的高潔,梅花的冷疏,菊花的傲骨,你呢,就是沖著開得熱鬧。」

她抱著頭叫:「疼,疼呢。你倒是找那些高雅的去,省得我老挨打。」

李恆摟著她,一邊揉著,一邊笑:「你倒還記得五月是要掛石榴花的,當初年年非要替朕的床障上掛一串。」

「你第一次動針線,是在在端午節前,為了串這石榴花,扎了好幾針,可興緻勃勃的來調侃朕,卻偏不知天天跟朕睡在一起的就是自己。」

她臉大紅:石榴喻指多子多福。

她只差揚天長嘯。這任務太過於重大,她承擔不了。阿彌陀佛,這後宮幸虧不止她一個女人,否則這大魏天子的後嗣要是斷了,她的罪過就大了。

她試問過內心,自己為何也想獨佔李恆,也有排斥李恆的後宮女人的行為?心中是嚇了一跳:她確實是對這皇兄依戀得很,可這份依戀,類似於父兄,想引起注意而已。

想想李恆動不動揍她幾下,教訓幾句,她心中真是無奈。

李恆似笑非笑:「馬騰要帶你回西都,朕答應了。不過你要是親上戰場,就別想有下文。」

她連連點頭,指天發誓,才贏得李恆的滿意。

她再見到馬騰,此人居然若無其事的沖著她油嘴滑舌的打了聲招呼,一點也沒有了前次在乾坤殿的鋒芒:「小徒兒!」

她怔了怔,實在反應不過來。

李恆頭上的冠冕不動,嘴巴卻是吐出幾字:「愛妃,過來。」

這稱呼,實在讓她抬不起頭來,但人還是過去了,隨後被李恆摟在了懷裡。

「給朕聽明白了,朕只給你兩個月的時間。時間一到,就給朕回來,明白嗎?」

她諂媚拍馬溜須道:「只怕兩個月還沒到,昭柔就想皇上哥哥了。」

馬騰在下面,笑得像——狐狸的師傅,也是全沒心沒肺的樣子,一點也沒有寧家被連根拔起后的悲痛之意,直讓她感嘆:姜還是老的辣。

她好歹還是跟著馬騰走了。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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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都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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