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煙雲(五十五)

上京煙雲(五十五)

李恆站起,慢慢的擦去她臉上和頸間的茶汁:「皇貴妃跟著朕,受委屈了。」

太上皇也站起來,無可奈何的看了李恆一眼,說:「此事鬧騰出去,恐天子會受人指摘。馬騰手握婚書,天子如真心疼她,還是放了人才是。馬騰答應朕,與她遠走高飛。」

李恆勃然大怒:「父皇想幫馬騰從朕的手裡奪人不成?」

寧太妃站起,姍姍過來:「天子息怒。皇貴妃自然是在大魏宮陪伴天子,馬騰帶走的只是一個御賜的小宮女罷了。馬家為大魏江山幾乎後嗣盡失,望天子垂憐!」

寧太妃長跪不起:「太上聖皇做主。」

太上皇掃一眼她,她垂頭不語,太上皇長嘆:「你母妃婉約,當年在上京好善樂施,和善得出了名,與朕也算是親戚,有幾面之緣,朕就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

「父皇慎言!」李恆已是臉色赤紅,大有馬上發作之意,「昭柔乃朕之妻,敢從朕手中奪人,休怪朕翻臉。」

「霍昭柔,你必須拿霍家列祖為誓,跟馬騰遠走高飛,永不回安西。」

她頗為吃驚自己聽到的,李恆的手慢慢彎起,太上皇的聲音變得生厲而威嚴:「天子,此事就這麼定了。」

「且慢,太上皇不可放走仇人!」

白太后哭天喊地,一張老臉上的淚水「嘩嘩」直下:「太上皇,天子奪得是兄長之妻,私德有虧,怎配得上萬民擁戴!」

「玄兒是怎樣死的?太上皇不為玄兒報仇雪恨,他在九泉之下也不會瞑目。」

白太皇太后回頭低喊了一聲,一個太監就拿出一畫軸出來。

她也看了一眼:畫上人穿著騎裝,立在一匹馬旁,雲鬢低垂,一雙新月般的眼睛彎起,彷彿可以從畫上聽到她天真爛漫的笑聲。

是她嗎?她不免有些疑惑。

但白太皇太后的哭聲提醒了她:「太上皇可看清楚了?這是玄兒親筆所畫,曾掛在密室。就是這妖女設計殺了玄兒,太上皇要為玄兒報仇雪恨。」

「太上皇不殺了她,哀家就親自動手!

白太皇太后話音剛落,兩個身強力壯的太監過來,一把架起了她。

壽康宮裡鴉雀無聲。太上皇連連咳嗽,一張臉都咳紅了。馬太皇太后垂頭撥弄佛珠,再也不發一語。

她沖著李恆苦笑:這廝平時是怎樣啦,以至於皇宮裡的這幾個統統認為他是個可以拿捏的?

太上皇終於咳嗽完了,目光沉沉:「霍昭柔,你一許再許也罷了,為何還要殺死三皇子李玄!」

她聽后不禁發笑:「當時胡羌已經攻打隴右,我為何要殺李玄?唇齒相依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李恆站起,一把摔開兩個嬤嬤,拍拍她的手,一雙鳳眼裡都是呵護:「你不要聽白太皇太后胡言亂語。」

「天子如此昏庸,哀家要去告祭列祖列宗,撞死在太廟裡!」

左右的人趕忙上前攔住,白太皇太后大哭大鬧,披頭散髮的向李恆和她衝來,卻發現這一直不多說話的大魏天子已和皇貴妃分開,兩人站著,仿若在看好戲,眼中都是漫不經心的戲謔,只是雖是如此,殺氣皆是凜冽全身。

太上皇和寧太妃及馬太皇太后已意識到了,三人早沉默無聲。

她和李恆皆久經沙場,一旦露出真面目,馬上雙眼如冰,寒氣四射,太上皇身邊的幾個太監看樣子都是懂行的,已是拔劍護住太上皇。

白太皇太后猛地立足,身子一搖晃,身後的人馬上扶住。

寧太妃機靈,馬上告辭:「本宮身體疲軟,想回去歇息一下。」

她臉上帶笑向前走了幾步:「臣妾送太妃一程。」

「不必了。」寧太妃匆匆站起,也顧不上太上皇了,馬上往外而去。

但是這衣裙拖地的皇貴妃速度奇快,一把扶住了寧太妃。寧太妃身後的兩個身高力壯的嬤嬤見狀,連忙插身進來,兩人馬上沖著她的下盤就是掃來。

誰也沒見到這皇貴妃出手,只聽兩聲「咔嚓」,兩個嬤嬤的腳尖已被拗斷。

她疾速踢起兩人,扯住頭,又是兩下「咔嚓」。

寧太妃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在永和帝的宮中一直受寵的女子何時見過如此快速的殺著,勉強抬眼望去,只見這來自安西府的皇貴妃凌厲厲一笑,將自己外裳甩下,一把把衣裙下擺撕去,露出羊皮靴子來,拔出一把尖刀來。

寧太妃如見魔魅,失聲嘶喊,向太上皇爬去。

這皇貴妃跟了幾步。

她一把扯過白太皇太后,幾個太監慌忙救人,她的尖刀凌厲翻飛,每一刀都割掉一個對手的頸部。

「太皇太后的人招招皆是殺著,就是認定我就是兇手,也得給人辯解的機會。」

她捂住手中的人的嘴,手中的刀慢慢的準確的插了進去,竟不見一點血溢出,只見白太皇太后的臉慢慢扭曲。

「我從小到大,只信自己手中的刀有多快,就有多少說話權,像太皇太后這樣的,動不動就要人命,手中又沒幾把快刀,囂張得好沒道理!」

寧太妃早已兩眼翻白,暈死了過去。

她見了,一按寧太妃的太陽穴,寧太妃醒來,見到她,又是尖聲嘶喊。

「不必怕成這樣。馬騰是我的恩師,曾教導了我多年。剛才只是嚇唬你一下,你若不從此次吸取教訓,遲早會和寧家人一樣,死無葬身之地!」

馬太皇太后聞言,連念「阿彌陀佛」。

太上皇心神稍定,聽了她的話,看著李恆的眼就陰戾起來:「天子想逼宮於朕?」

「是又怎樣?」李恆漫不經心。

太上皇好似不信自己聽到的,怔在那裡,半晌才一拍大案:「天子,你——」

外面刀劍聲突地響起,好像壽康宮外的人是靜悄悄被放入。一霎間廝殺聲一浪高過一浪,「嗤——」的一聲,一支箭直直的射入,插在殿門上。

殿內的暗衛猛地撲出,站在臉色慘白的太上皇的周圍。

這些暗衛是金吾衛中的頂尖的高手中選出來的,護著永和帝多年,不知幫永和帝躲過多少次暗殺。

「崔承恩!拿下叛賊!」太上皇高聲沖著外面呼喊,信心十足,想必崔承恩事先早做好了布置。

「太上聖皇省點力氣吧。」她將尖刀插回靴子,轉頭對著李恆:「皇上哥哥,我同時通知了崔承恩離開,希望你能理解。」

李恆長嘆:「你倒是見縫插針,連個錦包也能弄出這麼多花樣來。」

她「撲哧」一笑:「我順手咬破指頭,在紙上再加了一個字。崔承恩也算是有功之臣,皇上哥哥當論功行賞吧。」

饒是太上皇,也是大吃一驚,不可置信的望著她:「安西府好生膽大!」

她懶得多說話:「太上聖皇年事已高,老糊塗了,該好好休養才是。當今天子剛毅仁明,足以擔當大任。」

太上皇鎮定了下來,對著她,聲音威厲:「久聞霍昭智心狠手辣,戰場上從不留俘虜,今日朕開眼界了。」

她朗爽的笑了一聲,一把從另一邊靴子中又拔出一黑亮亮的直到腰間的彎刀:「太上聖皇等著繼續開眼界吧。」

她翻身躍起,躲過一劍,李恆也立時拔劍,兩人一刀一劍,一進一退,配合得天衣無縫。

刀刀精準,劍劍直追要害。沒有一刀是拖泥帶水,沒有一劍是虛著,從生死戰場上殺出來的人,容不得太多的花哨。轉眼間,一群暗衛變成了地上的屍體。

一群人圍住了太上皇,皆是膽戰心驚。

她和李恆卻是沉得如同面對獵物的兩隻豹子,眼眸緊縮,殺氣凝結在眼中,卻是一動不動。

李恆看著太上皇身後的一個黑瘦黑瘦的太監:「杜禹,為何到現在還不動手?」

太上皇顫巍巍的站起,指著李恆,手顫抖著:「李恆,你若背棄誓言,當子孫無存!」

李恆只是淡淡的說:「父皇勿驚。父皇功蓋宇宙,只是年事已高,以後遷往太極殿,享無上尊榮矣!」

太上皇跌坐在地上。

杜禹扶起太上皇,卻不看這大魏皇帝,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盯著她:「霍昭智,你我又見面了。」

她眼睛不動的盯著太上皇身邊的幾個暗衛,心中有數:「認錯人了。」

「霍昭智,你剛才一出手,雜家就可肯定是你。你以為穿上女裝,就可欺騙天下人?」

杜禹的臉上悲憤交加,青筋迸射,眼光如同利劍,彷彿要將她割成肉片:「雜家現今也顧不上三皇子的清譽了。你在永和十三年與雜家交過手,身手奇快,下盤不足,現在下盤雖改進了不少,但仍然是你的弱點。當年三皇子對你一見傾情,但因有馬騰在先,只得放手。但你後來馬追三皇子,對三皇子傾訴衷情,春風一度后,剪下頭髮送給三皇子。三皇子甚至在知你是男子的身份之下,還願娶你,在大敵當前,親去黃河迎你,聞說你半路被人劫走,一路追趕過去,以致於受襲喪命。」

躲在太上皇旁邊的簌簌發抖的太皇太后此時尖叫一聲,涕淚交流,指著太上皇:「哀家已再三說明就是這妖孽設計殺了玄兒,勸當機立斷,為玄兒報仇,你卻非要問個明白后再處置。這下子好了,你倒全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玄兒的臉皮也保不住了,哀家要看你怎麼辦!」

太上皇霎時氣都喘不過來,等喘得過氣來,指著她大罵:

「你到底是男是女,給朕說明白了。」

她聽后愕然,倒是問這杜禹一句:「春風一度?你沒看錯人了?」

杜禹也是個脾氣極大的人,當下大怒:「霍昭智,你這妖孽休想矇騙皇上!皇上,此人與三皇子在西都秘密住所纏綿一夜,皇上可去調查清楚。」

李恆見她一副惱羞成怒狀,不覺失笑不已。

杜禹黑瘦的臉上的一雙眼緊盯住李恆:「霍昭智當年與老奴交手過,他剛才的招數老奴都看清了,不會錯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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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都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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