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阿玖我錯了

慕容玖巍然不動，專註的看著報紙。

邵啟翰閉了閉眼睛，再睜開就又恢復了他一貫的態度——當他們還是朋友時，他用來對待慕容玖的態度——他大步走到床邊，果斷而迅速的從慕容玖手裡把報紙抽出來。

他低頭掃一眼慕容玖剛剛閱覽的那兩頁，強笑著說：「阿玖，你怎麼會看起這些緋聞八卦了？」

不過很快，他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因為他看到娛樂版上有一半的版面都在描述一條緋聞，而緋聞對象正好是他的哥哥邵啟翟。

當然，邵啟翰絕不會因為邵啟翟上了八卦頭條而臉色大變，他一點也不會在乎這位比自己大上了近十歲卻仍然單身的哥哥的感情生活，也不在乎這位商圈頂級黃金王老五會給他帶回一個怎麼樣的嫂子，即便這對邵啟翰來說確實挺重要的。

邵啟翟結婚與否，與他能夠繼承多少財產有著直接關係。

二十多年來邵啟翰和邵啟翟兩兄弟的關係一直差的出奇，雖然同為住在一個屋檐下的血親，但他們之間也就比陌生人好一些。

說來可笑，最近一段時間他們說的話要比前二十一年加起來的都要多，這全要感謝慕容玖。

邵氏倆兄弟齊心協力共同對付慕容集團，果然其利斷金，哈。

邵啟翰忍不住露出一個自嘲的微笑，他盯著報紙上「邵啟翟」三個大字，只覺得刺眼之極。

他略有些煩躁的把報紙擱在桌上，看向身旁面無表情的慕容玖，嘆了口氣說：「……阿玖，你還介意羅家和我沒有對戴叔和容媽出手相救嗎？」

和邵啟翟傳緋聞的是一個姓羅的女孩，而這個羅家，正是慕容玖的外祖家。

戴叔和容媽是慕容玖的母親嫁入慕容家時，從羅家帶來的家僕，兩位老人一直服侍著慕容夫人，再慕容夫人去世后，他們繼續留在慕容家忠心耿耿的服侍小少爺慕容玖。

他們看著慕容玖從小長到大，不僅待慕容玖如親子，就連邵啟翰這個朋友，也沾了不少光，很受兩位老人的喜愛與照顧。

當初慕容集團破產後，慕容玖慘淡落魄，兩位老人一時間受不了這種打擊而得了急病，又因為沒有得到很好的醫治，一前一後相繼去世。

「阿玖……我當時真的是氣糊塗了，對不起！」邵啟翰小心翼翼的在慕容玖身邊坐下，滿臉愧疚的說。

的確像他說的那樣，他氣糊塗了，知道戴叔容媽生病需要良好的治療后，他就得意洋洋的等著慕容玖向他討饒求助，結果等了好一段時間，都沒等到慕容玖的電話，沒過幾個月，就聽到了兩位老人的去世的噩耗。

他原打算在慕容集團宣告破產後就收手，慕容玖的絕不認錯的態度又將他的怒火激了起來，於是他榨乾了慕容玖最後的財產。

聽到兩位老人重病的消息后他還能忍耐著等慕容玖上門討饒，結果兩位老人的死訊猶如一盆冰水澆到他的頭上。

自此他熄滅了打擊報復的想法，反而極力迴避起有關慕容玖的一切，因為只要想到這位曾經的密友，後來的死敵，都會讓他想起自己是如何冷眼看著戴叔容媽死去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殺/人/凶/手。

可當偶爾從下屬的閑聊中聽到慕容玖的名字后，他才明白過來自己對慕容玖到底有多絕情。那時候，就算一個年薪不過十幾萬的邵氏普通員工，提起慕容玖來語氣里都既充滿了可憐之情，同時又有著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

可邵啟翰依然選擇了逃避。

直到撞到慕容玖后，看著對方血流不止的躺在地上，他幡然醒悟——

無論如何，慕容玖都成了烙印在他身上的印記，提醒著他的錯誤，他的罪惡。

邵啟翰只能一遍又一遍的低聲道歉。

「阿玖，我不求你原諒我，我知道我得不到原諒……但是你不要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我送你去醫院好不好？你現在這個情況需要復健……就算是……就算是戴叔容媽，也不想看到你這麼糟蹋自己啊！」邵啟翰把姿態放到極低，苦口婆心的勸道。

大概是他這一番話起了作用，原本一直沉默不語的慕容玖終於有了動作，他垂著眸，蒼白的手指慢慢的蜷縮，將被子抓出一條條皺褶。

「……邵啟翰……我求過你……」慕容玖低聲說，他的聲音里充滿了巨大的痛苦。

「什麼？」邵啟翰愕然，震驚的高聲問：「可我一直等你打電話給我，我——」

「我求過你！」慕容玖突然轉頭狠狠的盯著邵啟翰，猩紅的雙目里涌動著深深的怨恨：「邵啟翰，我打電話給你的秘書，她說你拒絕接聽我的電話！」

「怎麼會？我從來沒有和他們這麼吩咐過，而且就算你打不通我辦公室的電話，你可以打我的手機啊，我手機一直沒有關，就是等著你打電話給我——」

邵啟翰搖搖頭，不能置信的說。

「你拉黑我了！邵啟翰。你拉黑我了！」慕容玖憤怒的說，他呼吸急促，雙眼猩紅，淚水不住的流淌而下，他握緊了雙拳又鬆開，然後猛地揮手，一巴掌重重的打在邵啟翰的臉上。

邵啟翰條件反射的捂住自己火辣辣的右臉，怔怔的看著淚流不止的慕容玖。

「你知不知道，我當時又多絕望？邵啟翰，我甚至放棄所有的自尊，低聲下氣的求羅家救救戴叔和容媽，你知道他們是怎麼說的嗎？他們說『嫁出的女兒潑出的水』，更何況兩個身份低下的僕人！我沒有辦法，只能去求你！求你看在他們曾經照顧你的份上，求你不要把怒火波及到他們身上——」

「邵啟翰，你就算讓慕容集團破產了又怎麼樣，你就算把我殺了也沒什麼，但是你為什麼要對他們這樣？他們做錯了什麼？？」

慕容玖用雙手捂著臉悲痛的哽咽，滾燙的眼淚從指縫裡不斷的溢出，他聳動著肩膀，深深弓著腰，看起來更加的孱弱和慘然。

「阿玖，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看著這樣的慕容玖，邵啟翰心中抽痛不已，他一把抱住慕容玖，一手將慕容玖的臉按在自己的頸窩，一手順著脊樑不斷撫摸著慕容玖背。

突然間被人擁入懷中，慕容玖一開始還有些掙扎，但不知是因為他力氣不夠，還是因為邵啟翰的安慰，他不再掙扎，只是顫抖著身子放聲痛哭。太過悲切的他兩隻手不由自主的就慢慢的抓住邵啟翰的腰側，然後持續的，用力的掐著邵啟翰的腰/間的肉。

「阿玖……是我錯了，我不該對你這樣……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話……我才是罪魁禍首，阿玖，你不是，你不是……」

邵啟翰喃喃的說，他全心全意的安撫慕容玖，完全忽視了身體——額頭上有舊傷，右臉已經紅腫了起來，腰間估計已經被掐的青一塊紅一塊——上的疼痛。

兩人這樣相擁了很久，久到慕容玖漸漸的安靜下來，久到邵啟翰後知後覺的感受到*的痛苦。

「阿玖……」邵啟翰的聲音壓抑而古怪，「你掐的我好痛的……」

慕容玖慢慢鬆開手，順勢從邵啟翰的懷裡掙脫出來。

懷中一空的邵啟翰突然覺得心中極端的失落，於是他馬上後悔了，為了區區疼痛鬆手實在是太不划算了。

要知道這是阿玖第一次向他示好啊，無論怎麼樣，這都是阿玖第一次和他這麼親密啊！

邵啟翰懊惱於自己的一時愚蠢，他偷眼瞧了瞧慕容玖。

慕容玖低垂著頭，凌亂的劉海擋住了他的眼睛，從邵啟翰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線條優美的側臉，布滿淚痕的泛紅臉頰，以及因為哭泣而顯得鮮艷欲滴的嘴唇。

邵啟翰慢慢伸出手，試探性的虛環著慕容玖，見對方沒有什麼反應——實際上他的速度快的沒給慕容玖時間做出什麼反應——后再一次牢牢的抱住慕容玖。

「你幹什麼？」慕容玖抬頭雙眼紅紅的瞪了邵啟翰一眼，然後開始劇烈的掙紮起來。

邵啟翰被慕容玖這一瞪瞪得心中一軟，但他依然用雙臂牢牢的鎖住慕容玖，聲音低柔的說：「別動，阿玖……我身上好痛……」

聞言慕容玖的動作一下子緩了下來，但仍然小幅度的掙扎著，他怒視著邵啟翰，聲音還有些沙啞：「放開！」

「我不放。」邵啟翰死皮賴臉的說，不僅不放，還硬把自己的下巴擱在慕容玖的肩上：「我怕放開了阿玖要氣的殺了我。」

「殺了你都不解氣——」慕容玖的怒火更上一層樓，但他現在的體力哪裡有邵啟翰來的大，實在是掙扎無果，「你放不放開？我——累了。」

他確實累了，聲音里是壓不住的疲倦。

「累了就在我身上靠著。」邵啟翰將慕容玖緊緊地抱在懷裡，然後閉上眼沉聲說：「阿玖，我有事情要對你說……可是你一直不願意理我……我只能這樣了……對不起……」

慕容玖沉默了下來，好一會，他才疲憊的開口說：「你說吧。」

邵啟翰也沉默了起來，似乎在組織言語，斟酌措辭，直到慕容玖等的都要再次掙扎時，他才深深的嘆口氣。

「阿玖，你知道我從來都不會和你說謊話……我真的沒有把你拉黑。本來，我聽到消息后，就打算送戴叔容媽去醫院治療的，可那會兒我真的氣瘋了，硬是覺得你騙了我……想聽你親口承認……我……我等了好久，結果一直沒等到你的電話，我沒辦法，都準備不管你道不道歉了，結果沒多久就聽到了……噩耗……」

邵啟翰抱著慕容玖，感覺到懷中的人的身體又開始顫抖起來，他緊了緊雙臂，心中更痛，話中更愧。

「這件事，是我的錯，如果真的說誰是罪魁禍首，是我，不是阿玖……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打壓你的話，事情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阿玖，我現在知道了，你沒有騙我，你一直都沒有騙我，是我那時被氣的沖昏了頭腦，才會把一切都怪在你頭上，才會不願意相信你……我錯了，阿玖，我不求你原諒我，但是我受不了……受不了你因為我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有很多事你不清楚是怎麼發生的，我一樣也不清楚……但是我現在能肯定，阿玖，一直以來都有人想要破壞我們兩個人的關係……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也不知道他們怎麼就把這事給做成了……是我太蠢，才會讓這些人有機可乘……」

「但是我做錯了一次，就不會再做錯第二次，阿玖，我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補償我犯的錯，也許像你說的那樣，一輩子都補償不完……但是無亂如何……我希望你能好起來……」

「所以我們先回醫院看一看好不好？爺爺這裡雖然很好，但你還是需要專業的治療……等確定你沒事之後，無論你要去哪裡我都不會阻止……阿玖，你——願意答應嗎？」

邵啟翰話音落下，慕容玖並沒有什麼反應，一時間房間變得靜謐無比。

邵啟翰只能聽到兩人絮亂的呼吸聲，規律的心跳聲，以及窗外的風吹拂過樹葉的颯颯聲響。

他敏銳的捕捉到這些聲音，忐忑不安的等待著慕容玖的回應，時間一長，擁著對方腰肢的手也漸漸開始有些顫抖起來。

也許他說的不夠清楚？也許他說的不夠誠懇？也許……阿玖根本就不相信他說的話呢？

……就曾經的他不相信阿玖的辯白一樣。

直到這時，邵啟翰才知道自己親手毀掉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他親手毀掉的，本應該是自己最珍貴的東西——慕容玖的信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