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同盟與毀約
「唔……」邵啟翰痛苦的呻/吟著，疼痛的感覺從他的四軀傳入大腦，刺激著他混沌的思維，他不安穩的翻來覆去，最終意識到怎麼折騰都不能安息后他被迫的慢慢的張開眼睛。
他迷茫的看著天花板上掛著的黃銅吊扇，腦門兒一陣生疼，他費力的抬起手臂摸了摸自己的頭額，發現疼痛的根源正被棉花紗布簡單的包裹著。
「怎麼，我和慕容家的小子一個是老人，一個是病人，還能衝過去扶住你不成？」
邵啟翰轉過頭去，看到房間內一個雕花搖椅正在微微搖動，祖父就坐在椅子上，一手拿著茶托，一手拿著茶盞，舒舒服服的啜了一口茶湯。
「我睡了多久？」邵啟翰掙扎著坐起來，他摸了摸身下的床，發現就是一張木床上鋪了兩層被褥，根本就沒有什麼柔軟舒服的床墊，難怪現在全身上下都在痛，他心中嘀咕著，口中又問道：「阿玖呢？」
「半天。」邵老爺子一邊品著茶，一邊說：「他在那邊的院子里休息。」
聞言，邵啟翰雙腿落地就要下床站起來，但邵老爺子卻毫不客氣的喝止了他。
「你要幹什麼？」老人將茶盞放在茶托上，發出一聲脆響，他身子後仰完全躺在搖椅上，闔著眼說：「他是病人。」
「就是因為他是病人我才要去看他。」邵啟翰抬高了聲音，說完后他又慢慢皺起眉，看著老人問：「爺爺，你既然知道他的情況，為什麼要把他從醫院裡接到這裡來？不行——我現在就把阿玖送回醫院。」
說完，邵啟翰就站起來要往門外走。
「你給我停下！」邵老爺子睜開眼睛，伸手把茶托放到一旁的茶几上，他的聲音雖然蒼老，但卻沒有老年人通常有的含糊不清：「你以為是我強迫慕容小子的？他根本不想繼續留在醫院。」
「但是住院可以給他更好的治療！這裡窮鄉僻壤的萬一出什麼事了怎麼辦？」邵啟翰大聲反駁道：「我可以勸——」
老人涼涼的看了他一眼，淡淡說：「勸什麼？怎麼不繼續說下去了？」
邵啟翰沉默的站在原地。
「那小子主意大的很，你能勸的動？」邵老爺子說：「你不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麼蠢事，他能原諒你？」
沉默，邵啟翰依然是沉默，因為他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去反駁這句話。
說完這些話，邵老爺子也不再言語，他又閉上眼，靠著椅背，雙手交叉放在腹部，這架勢像是開始小憇起來。
邵啟翰傻站一會，究竟還是忍不住出了聲，他問道：「爺爺，你怎麼會突然下山，還去醫院把阿玖接到這裡？」
邵老爺子恍若不問，不僅如此，他還愜意的咂了咂嘴，好似真的睡熟了一般。
「爺爺！」邵啟翰提高聲音，再次叫道。
「嗯？」邵老爺子一驚，睜開眼道：「你瞎嚷嚷什麼？一驚一乍的。」
邵啟翰一時間也被懾住，完全分不清祖父是真的困了還是在裝傻，於是他只能無奈的重複一遍自己的問題：「我是說，你怎麼會下山接阿玖過來？」
「你還好意思問——」
聽到自家孫子的問題后，邵老爺子反而來氣了，他伸手猛地拍了一下搖椅的扶手，「我剛剛回來，就聽到你這混小子做的好事，嗯？你給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
「怎麼不說？好意思把事給做下了，結果現在連說都不好意思說了？」邵老爺子眯著眼問。
「……我……他……就這樣了」邵啟翰含糊的嘟囔起來。
「混賬小子給你我大點聲！」老人又氣憤的拍了拍扶手。
這麼一來，邵啟翰也不能矇混過關了，他只能既尷尬又艱澀的把事情從頭到尾的說了一遍，說完后又深深地埋著頭，看也不敢看自家長輩一眼。
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聽到設想之中的批判話語，邵啟翰不由偷偷抬眼瞧了邵老爺子一眼，出乎他意料的是，老人布滿皺紋的臉上的表情既不是憤怒，也不是失望，反而是一種讓人理解不能的恍惚。
就好像他剛才說的的事情觸動了老人的某根神經，喚醒了封塵已久的記憶一樣。
邵啟翰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祖父露出這樣一種堪稱脆弱的表情。
邵老爺子是邵啟翰這輩子最為尊敬的人，這種尊敬不是出於對方是他的長輩——他對自己的父親和哥哥就沒有多少尊敬之情——而是因為老人波瀾壯闊的一生。
在邵老爺子小時候，根本就沒有四大財閥的稱呼，那時的商圈是子息繁多的白氏一家獨大，邵氏雖然在道上地位不低，但為了洗白才初入商圈的邵氏比起世代為商的白氏差的很遠，慕容氏也只是剛剛發跡，更別說還不知道在哪個旮旯里折騰的蘇氏了。
正是在邵老爺子的掌控下，邵氏產業才漸漸壯大，不到二十年就全面壓制了白氏，而同盟慕容氏也一躍而上，緊隨邵氏排在第二，白氏屈居第三，又過了近十年後蘇氏橫空而出將漸漸衰微的白氏擠在身後。
接下來又是數十幾年的你爭我斗，到了邵啟翰父親這一代，「四大財閥」的名號才漸漸穩定下來受到人們的熟知。
可以說，邵老爺子創造了邵氏，穩定了邵氏，發展了邵氏，還為邵氏培養好了能力出眾的繼承人，讓邵氏挺立於商圈而不倒。
這樣的一個人，怎麼不讓邵啟翰尊敬。
可惜的是，邵啟翰自記事起，祖父就不怎麼理會俗事了，要麼就躲在這個山窩窩裡隱居，要麼就到各地「雲遊」，根本就沒有任何「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雄心壯志。
邵啟翰一直天真的以為，自家祖父確實想梅妻鶴子，到現在他才知道，這位老人表面上不問世事，但實際上對事態有著極深的了解與掌控，說不定還有一批人為他暗中服務。
否則為什麼阿玖一醒來老人就知道了？還有接走阿玖的車和開車的司機——要知道邵啟翰從來沒有在這處宅子里發現什麼和現代高科技有關的東西，連老爺子泡茶的水，都是一個精緻的小爐子燒的，爐子用的不是天然氣，不是電，而是黑黢黢的煤！
邵啟翰看著眼前出神的老人，按下心中的疑惑。
算了，這些都沒什麼，反正沒有哪個祖父會害自己孫子的，邵啟翰想，抬腳轉身就想走出房間。
不趁這機會偷溜，難道還要乖乖站在原地挨罵嗎？
可他還沒踏足一步，突然聽到老人陰測測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慢著——」
邵啟翰苦著臉轉頭，口中不住的念著：「爺爺，我錯了，我以後不會這樣了——您就大發慈悲放我去看看阿玖吧！」
「翰小子，我這醜話說在前頭，你要和誰鬼混我不管你，你要是再對著他犯糊塗，不要怪我不客氣。」老人虎著臉，突然語帶威脅的沉聲道：「你要是腦子不清楚，我不介意幫你清楚點！」
聞言邵啟翰一怔，他點點頭說：「爺爺，我知道了。」說完還是忍不住好奇問：「爺爺你……不是不怎麼喜歡阿玖嗎？怎麼突然……」
「廢話！他的孫子，我再不喜歡也得看著點！」邵老爺子勃然大怒：「你要是真把他撞死了要我怎麼去底下見他？你還好意思問，趕緊給我滾出去！」這些說完還不夠，他還衝著邵啟翰甩了甩手，氣的一秒鐘都不想再多看自己孫子一眼。
邵啟翰只能懷著滿肚子疑問趕緊走出房間。
雖然老人「他」啊「他」的說的很混亂，邵啟翰還是明白了老人話里的意思。
看來祖父是因為慕容老爺子的關係，才對阿玖的事上心的。
邵氏和慕容兩家的交情，就是從祖輩開始的，兩位老人年輕的時候關係極好，相互扶持著打拚出了自己的事業，據說兩人還定下了兒女婚事，卻因為兩家的子孫都是男孩而不了了之了。
但即使沒有姻緣關係，在很長一段時間兩家都是共進共退的同盟，也正是因為如此，這麼多年來，邵氏和慕容才能牢牢地佔據四大財閥中一二兩位。
結果這種約定俗成的同盟被他愚蠢的打破了。
試想一下，如果他沒有和阿玖決裂，那麼以他們的關係，邵氏和慕容的合作只會更加的緊密，如果沒有他的衝動決定，邵啟翟也不會順勢命令邵氏一舉吞併慕容集團，弄的曾經偌大的慕容財閥煙消雲散。
邵啟翰的心又開始抽痛起來，他慢慢走向慕容玖居住的院子。
他要怎麼做，才能得到阿玖的原諒呢？
阿玖一定不會原諒他的，他做的太過了……
可阿玖不是一直都對他很好嗎？說不定有一天會原諒他的呢？
邵啟翰忐忑不安的踏過門欄，環顧了客廳一周后沒有發現慕容玖的身影，於是他又輕聲輕腳的往卧室里走。
慕容玖果然在卧室里，他正靠在床頭翻閱著手裡的報紙，聽到動靜后扭頭向門口看來。
邵啟翰眼睜睜的看著慕容玖原本帶著些許暖意的臉在見到自己后一下子沉了下來，他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沉了下來。
阿玖不會原諒我的，他都不想看我一眼……
剛剛他以為是爺爺來了，臉上就是大晴天，結果看到來的人是我，就馬上晴轉暴雨預警了，連變天的過程都省略了！
邵啟翰的心在悲鳴著。
他看著慕容玖扭頭重新看向報紙，扶著門框站了半響后終於憋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阿玖……你剛醒來，就別看報紙了，太費神，對身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