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Scene2

在這片沼澤的所有植物中，軒轅小白最喜歡一種樹皮慘白、有着眾多呼吸根的高大杉樹，因為這種杉樹的枝椏相對密集，高度適中，可以很方便地爬上去隱蔽休息。爬樹一直以來都是軒轅小白的拿手強項，而他現在正躺在一根平坦的枝椏上，用爪子從一個透明罐頭裏挖美味的魚肉泥吃。

「我猜你一定餓了。」

幼貓瓦爾德坐在一邊看着軒轅小白狼吞虎咽，悄悄吞了口口水，軒轅小白在吃的是他口袋裏唯二剩下的兩個貓罐頭之一。他的背包在躲避巡邏隊的時候豁開了，所有的食物撒了一地，他根本沒有機會回過頭去撿。現在他們已經在沼澤里走了大約四個小時，到了貓吃下午茶的時間。為了感謝救命恩人，瓦爾德毫不猶豫地拿出了一個罐頭分給了軒轅小白。

「餓……餓了。」軒轅小白重複這個詞語。為了儘早何人交談，他正在學習瓦爾德說的語言。這個地方的人好像天生就長成他現在這幅樣子，這倒是大大方便了他冒充當地人。

「肚子餓。」幼貓瓦爾德指了指自己的肚皮說。

「懂了。」軒轅小白點頭，然後又搖頭，「我不餓，我饞。」他用爪子把角落裏的魚肉泥也仔細地挖出來，舔得一乾二淨。

瓦爾德覺得這一定是他的新朋友還沒弄明白餓和饞的區別。深紅獵人每次前往深紅沼澤都會帶大量的補給，因為這片沼澤里可以吃的東西很少，軒轅小白能夠獨自活下來絕對是一個奇迹。

「普通話，你住在深紅沼澤里吃什麼呢？」他好奇地問。

「不是普通話。我，軒轅小白。」軒轅小白看着幼貓迷惑的眼神，又把自己的名字重複了兩遍。

「軒轅小……白。唔……我沒聽說過軒轅小這個姓，我可以叫你白嗎？白？」

軒轅小白點點頭，覺得不能要求一隻幼貓搞懂酷炫狂霸叼的軒轅這個姓的內涵。

「瓦爾德，不……這裏……會死。」軒轅小白盯着幼貓的眼睛說。

「你是說我不應該來這裏，因為會死？」

軒轅小白認真地點頭：「你不應該……來這裏……會死。」

「可是我要是不來的話，就不會有人來尋找傑克了。」說起傑克這個名字瓦爾德的表情異常難過起來，但是眼神卻是堅定的。

「傑克是我的養父。當我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就被人拋棄在深紅沼澤邊上，幸運的是傑克撿到了我。他是附近最好的嚮導。傑克不是本地人，他是從大城市裏來的貓。有人說他剛到深紅沼澤的時候因為流產失去了一個孩子，我猜這大概就是他決定撫養我長大的原因。」

「傑克和所有的貓都不一樣，他強壯漂亮，有一頭像烈焰一樣火紅的長發。這樣的頭髮是相當罕見的。村子裏所有的年輕貓都想要追求他，不過他一直沒有答應任何一隻貓。他為深紅獵人們做嚮導，沒有人能像他那樣敏銳地避開危險。有人說他曾在軍隊里待過，否則的話不會有那麼靈活的身手，不過通常退役軍人都有很好的福利，不需要像他那樣出生入死賺取酬勞，所以我不確定這種說法是否正確。傑克很少說他自己的事，但他總有說不完的故事。」

「傑克一直在存錢。他想帶我到大一點的地方去接受教育，因為留在這裏我只能成為養殖場的員工或是深紅獵人。他覺得我應該有更美好的未來。他說那是最後一次進沼澤，那次的小隊給的酬勞是以往的三倍，只要順利完成工作，他就能帶我離開。」

「但是他沒能回來。那一小隊一共七隻貓，只有一隻貓活着回來了，那是個外鄉貓。他說是傑克帶錯了路，讓他們陷進了沼澤。他說要不是因為傑克，他的隊員就不會死。他是個騙子！傑克從來沒有帶錯過路，他是最好的嚮導！」

「但是大家都相信了他的話。因為他沒有帶回來獵物，如果他是為了獵物分配不均而謀殺同伴的話，根本不需要跑回村子裏。他們對我說說傑剋死了，他們誰都有犯錯的時候。可我不相信，壓！根！不！信！」

「我打聽到那個活着回來的傢伙上一次進深紅沼澤也發生了意外，一個小隊的貓同樣只有他倖存。兩次一模一樣的事故，他不可能這麼幸運！他們一定去了什麼特別危險的地方。深紅沼澤里有很多傳說，比如那些古老的神廟，傳說始祖的英靈還在那裏徘徊……傑克知道法則，他不會接近那些地方，但是萬一外鄉人逼着他去呢？」

「我要找到傑克，我要證明他沒有出錯。他是最好的，他答應過要回來的！我知道我們不應該向沼澤討要屍體，但是……」瓦爾德用肉墊抹了一把眼淚，「但是萬一他還沒有死呢？我不知道……有好幾次我感覺到他回來了，唱了安眠曲給我聽……他是個好人，他說過我們要一起走的……嗚……」

「別哭！」軒轅小白有些手足無措，解決幼崽的哭泣問題從來不在他擅長的清單上。

「白，你住在深紅沼澤里，你見過傑克嗎？還有這個人，也許某天你恰巧看到他們在哪裏走過呢？」瓦爾德用爪子點了點左手腕上的金色手鐲，兩張照片立即被投射到了手鐲上方。

照片上是一個長著紅色長發的英俊男人和一個看起來有那麼點佝僂的棕發小個子男人。

軒轅小白抿了抿嘴唇：「手鐲……真高科技……人……沒見過。」

瓦爾德又垂下頭哭了起來：「我不知道該從哪兒找起。我從沒進過沼澤，一進來就差點死掉。也許我不該來，我根本找不到他……」

抽抽搭搭的幼崽讓軒轅小白心煩意亂。「噓——」他伸出一根指頭放在嘴唇前面，「有人來了。」

瓦爾德立即停下了哭泣，瞪大眼睛查看四周。過了一會兒，他才從樹葉的縫隙間看到一小隊人正從距離他們30貓身的地方經過（貓身：喵星球長度單位，大約相當於1.5米，合17貓腳）。

那顯然是一隊深紅獵人。嚮導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和後面的隊員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他們走得很小心，一面走一面觀察地上是否有深紅蜥蜴出沒的蹤跡。多磁譜掃描儀發出的一圈圈藍光時不時地掃過地面，這種儀器可以讓動物在24小時內留下的痕迹變得更加清晰。

「這兒有腳印！」一個隊員叫道。

另一個年紀大一點的男人走過去，在腳印邊上蹲下查看了一番，然後搖頭：「是貓的腳印，有貓走在我們前面，讓嚮導換個方向。」

深紅蜥蜴很警惕，只要遇到一次危險，它們就會立即搬離原本的居所。所以假如有人搶了先，後來的貓基本不可能有收穫。

聽到這個令人沮喪的消息，所有的隊員都有些失望。嚮導很快帶着這小隊人走向了別處。

「傑克是嚮導，就跟走在最前面那個人一樣。白，你真的沒有見過他嗎？」瓦爾德一臉期許地問。

「沒有。」軒轅小白用樹枝蹭了蹭背脊，沼澤太潮濕了，他背上的傷雖然沒有什麼大礙，但總是很癢，「他們……在找什麼？」

「他們在找深紅蜥蜴。」瓦爾德一面解釋一面用爪子比劃了一下深紅蜥蜴的長度，「那是一種非常非常值錢的蜥蜴，貴族喜歡它的味道，深紅獵人負責尋找它。沼澤里有許多深紅獵人，你肯定經常看見他們。你知道他們最常去哪兒嗎？傑克說沼澤里有一個補給站，也許我們可以去那兒碰碰運氣。」

軒轅小白點點頭：「蜥蜴……跟我走。」

他們爬下樹。瓦爾德想要糾正軒轅小白的行走姿勢，不過直立行走顯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學會的。軒轅小白連用兩條腿站着都站不太穩，更不用說是走路了，不過當他用四條腿的時候卻比任何一隻貓跑得都快。瓦爾德只能安慰自己，他的新朋友也許就適合手腳並用地走路。

他們在沼澤深處穿行。軒轅小白自有一套辨別危險的方法，他們一路上甚至沒有一次踩到過一塊不結實的泥土。瓦爾德覺得，就算是他的養父，大概也不能比軒轅小白更加了解沼澤了。

「你是在沼澤里長大的嗎？也是跟我一樣被人拋棄在這裏的嗎？」瓦爾德小聲問。他的腳很疼，傑克將他保護得很好，他從沒有走過這麼長時間的路。所以儘管很努力，他走路的速度還是降了下來。不過走在前面的軒轅小白不用回頭就能和他保持差不多的距離。

「不是。是。」軒轅小白隨口回答。

「什麼？」幼貓滿心疑惑。

「我不是在這裏長大。我是被人拋在這裏。」軒轅小白解釋。他隱約覺得自己是被人從天上拋進沼澤地里的，但是具體的情況他也不太清楚。

瓦爾德同情地看了一眼軒轅小白的屁股，軒轅小白的行走姿勢加上他們現在的身高差讓他的視線只能停留在軒轅小白的屁股上：「要是傑克沒有撿到我，也許我也會變成你這樣。」

「不會。」軒轅小白在心裏吐槽，像這樣一隻弱逼的幼崽是怎麼也不可能成為西區老大的。只可惜他的辭彙量嚴重不足，無法準確地表達自己的鄙夷之情。

「是啊。傑克是個好人，他不會拋下我不管。」瓦爾德用力眨了幾下眼睛，好止住酸澀的感覺，「要是你也能遇上傑克那樣的人就好了。儘管我們不怎麼有錢，但是我們生活得很開心。他會用沼澤里的紅樹葉給我編玩具，他從不讓其他貓欺負我。他高大強壯，大家都很喜歡他。」

瓦爾德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有時候我會想，我是不是搶走了原本屬於他幼崽的位置，我是說要是他不流產的話，他的幼崽應該和我差不多大。他偶爾也會對着什麼人的照片發獃，每逢這種時候他看起來就格外悲傷。我發誓不想搶奪誰的位置，我只想讓他開心！我學會了怎樣編織紅樹葉手環，可是他都還沒看到過……」

「不哭，到了。」軒轅小白折回來，用前爪輕輕拍了拍幼貓的耳朵。

他們面前是一個黑魆魆的樹洞。

「嗯？這是什麼地方？補給站嗎？」瓦爾德擦了擦眼淚，疑惑地問。

「你在找的……蜥蜴。」軒轅小白比劃了一下，然後轉身鑽進樹洞。

幼貓瓦爾德好奇地跟在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