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Scene3

瓦爾德很快發現，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樹洞，樹洞後面還連接著一條地道。地道的內|壁凹凸不平，像是被什麼大型動物挖掘出來的。隨著地勢的持續平緩向下，外界的光線漸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叢叢熒光藻發出的柔和綠光。真正生活在地下的生物是不需要照明的，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些水生藻類是被貓搬進來當做路燈用的。

地道很快到了盡頭，在鑽過一面突然出現的破了洞的石牆后，兩隻貓走進了一條由石頭砌成的地下通道。這條通道比之前他們走過的洞穴高了近一倍，大致相當於成年貓的身高。通道明顯是人工建造的結果，每一塊石磚都差不多大小，空氣中潮濕的氣味也比之前的洞穴少了許多。通道連接著許多岔路，很難想象要怎樣才能不在這個地方迷路。每隔幾步牆面上就會出現一個類似火把支架的東西，不過現在上面放的都是熒光藻。

「這是哪兒？我猜這不是補給站。」在走了將近十五分鐘后，幼貓瓦爾德忍不住問，「我們迷路了嗎？」

「貓窩。我知道路，因為做了記號。」軒轅小白一面解釋一面毫不猶豫地轉進一條岔路。

「貓窩？你是說這是你家？」瓦爾德仔細觀察每一個路口，雖然他沒有多少時間駐足觀看，因為軒轅小白走得很快，但他確信沒看到什麼可以被稱為記號的東西。

「從前是蛇窩。自從我吃了蛇，這裡就是貓窩了。」軒轅小白已經漸漸掌握了瓦爾德所說的語言，他說話的語速比一開始快多了。

「蛇……很大很大的沼澤蟒蛇嗎？」瓦爾德打了個寒顫，他一點都不喜歡那種傳說中可怕的冷血動物，「你到底是怎麼做記號的？我怎麼一個都沒看到？」

「靠氣味。我在路口撒尿。」軒轅小白隨口說道。

瓦爾德愣了一下。他試圖想象軒轅小白脫掉那條奇怪的用藤條和樹葉編織成的短褲，然後站在每個路口撒尿的畫面，他發現這工程恐怕浩大得難以想象。就他而言，他一天上五次廁所，就算喝再多的水，也不會超過十次。要花多少天才能把這些路全都標記一遍？關鍵問題是，他根本分辨不出尿的氣味，軒轅小白怎麼就能分得一清二楚呢？這也許是他可伶的朋友孤單地在沼澤求生存的結果，瓦爾德不由同情起了走在前面的成年貓。

「你帶我來看你的家？看過之後我們能去補給站嗎？我想要找傑克。」瓦爾德懇求道。

「補給站是什麼？你要找的不是紅色蜥蜴嗎？我們到了。」

在路的盡頭出現了一道柔和的亮光，軒轅小白放慢速度，小心地走進光線里，瓦爾德跟著他朝前走了幾步。

他們面前是一個豁然開朗的球形空間。在空間的最高處，他們頭頂的斜上方，距離他們大概三十貓身高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圓洞，讓光線得以照射進來，這就是光線的來源。整個球形空間的內|壁全是光滑的岩石，如果把這整個空間比作一個椰子的話，那麼他們所在的通道就像是一把從側邊鑿進椰子殼的鑿子，是整個內|壁上除了頂上的圓洞外的唯一缺口。通道口距離空間底部大概還有五到六貓身，他們下方全是紅色的岩石。

「喵了個咪啊！那些石頭上面全是……全是……」瓦爾德驚訝得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是你要找的蜥蜴。」軒轅小白輕輕一躍向下跳去。他在瓦爾德驚恐的目光中就地打了個滾，重新四足站了起來。原本趴在岩石表面上休息的深紅蜥蜴感覺到了有熱度靠近后立即四散而逃，留下一片空空蕩蕩的比它們的體表顏色略微深一些的赭紅色岩石。

「下來！」軒轅小白對瓦爾德揮了揮爪子。

「太高了，我下不來！」瓦爾德苦著臉喊道。

「邊上有繩子。」

瓦爾德找了一下才看到一根垂下去的藤條。他手足並用好不容易順著藤條滑落到球形空間的底部。他走到軒轅小白身邊：「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深紅蜥蜴？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好大呀！是什麼人建造出來的嗎？」

「不知道。」軒轅小白搖了搖頭。

他能發現這個洞完全是個意外。有一天他鑽進樹洞睡覺，然後莫名其妙地和一條想要挑釁他威嚴的蟒蛇打了一架，在一次性獲得了比他還要長五倍的超大份儲備糧后，他又發現了蟒蛇洞穴後面的石砌通道。他用「老辦法」標記了通道里的岔路，發現了很多可以出去的洞口，還有就是這個巨大的被他稱為蜥蜴洞的地方。

軒轅小白髮現，這些肉質鮮美、行動迅捷、脖子上有一圈像倒過來的雨傘一樣的熱感應器官的紅色蜥蜴並非沒有辦法離開這裡，但他們好像非常喜歡洞底的赭紅色岩石，軒轅小白經常看到它們在舔食岩石表面。

蜥蜴洞里的氣溫比外面高一些，特別是在下雨的時候，這個地方就像是個潮濕的蒸籠。軒轅小白把這裡當做他的天然糧倉。儘管蜥蜴的行動十分敏捷，但它們的數量實在太多了，要從中抓一二十條當晚飯完全不是問題，更不用說有時候翻開岩石還能在下面找到好吃的蜥蜴蛋了。

「喵了個咪啊！要是被深紅獵人發現這個地方，他們一定會瘋狂的！」

在瓦爾德傻乎乎地發出讚歎的功夫，軒轅小白已經抓到了兩條深紅蜥蜴，並把其中一條塞給了幼貓。

「這樣一條蜥蜴足夠我和傑克一年的生活費！」爪子上深紅蜥蜴扭動著想要逃走，瓦爾德卻死死抓住了它。

「吃。」軒轅小白輕而易舉地順著蜥蜴的熱感應「圍脖」把蜥蜴皮撕了下來，啃了一口鮮美的蜥蜴肉。

儘管這種做法在瓦爾德看來就跟燒錢沒什麼兩樣，但是他很快就向好奇心屈服了。

只吃一口就好，嘗嘗看這種被貴族譽為珍品的食材……

「我撕不開。」瓦爾德沮喪地向軒轅小白求助。

「你的力氣太小了，要鍛煉臂力。」軒轅小白把一隻擰斷了脖子去了皮的深紅蜥蜴遞給瓦爾德，接過瓦爾德手裡原本那條料理起來。在去掉皮之後這種蜥蜴的肉是雪白的，並且還有一絲絲的鮮甜味道。

瓦爾德試著啃了一口。

「我現在知道為什麼貴族們喜歡吃這個了！」

他津津有味地吃光了一整條蜥蜴，還意猶未盡地用粉色的舌頭舔了舔嘴唇。然後，他突然皺起眉。

「白，你說那個外鄉人，他會不會是因為發現了這個地方，所以才害死了傑克和他的隊友？」

軒轅小白已經吃掉了今天的第四條蜥蜴，他把剩下的骨頭丟到一旁。「你的傑克，什麼時候來的沼澤？」

「大概半個月前吧！」

「半個月前沒人進過我的地盤。」

「你確定沒人來過這裡？」

「沒有。」

「那到底發生了什麼呢？」瓦爾德沮喪地坐在地上，「傑克是個經驗豐富的嚮導，沒有什麼危險能難倒他。既然不是為了獵物，那個外鄉人為什麼要說謊呢？難道說這片沼澤里還有什麼未知的秘密？白，你住在這裡，有哪裡是危險到你都不敢去的嗎？」

「沒有我不敢去的地方！」軒轅小白對被一隻幼貓質疑膽量感到生氣，他找了一塊相對尖利的岩石在地上開始寫寫畫畫。

「這是沼澤。」他畫下一個大圈，然後在圓圈的左半邊畫了一條鋸齒形的豎線，「這裡有轟隆隆的機器和很高的牆。我過不去，所以牆那邊不是我的領地。」

「唔……那是沼澤魚養殖場，你看到的一定是鋸齒形的大壩。」瓦爾德想了想說。

軒轅小白又在剩下的一大半圓圈外面畫了一道：「外面有飛車和發光的武器，出不去。」

瓦爾德點點頭：「是巡邏隊。」

「剩下的這片區域都是我的領地。不過……」軒轅小白想了想，又在右邊偏上的地方畫了一個很小的圈，「這裡我不太想去。」

「為什麼？」瓦爾德好奇地問。

「有奇怪的味道，血和屍體的味道。」軒轅小白沉聲說。他總是本能地避開一些地方，就像從前有些垃圾桶他從來不會去翻。

瓦爾德顯然是被這個答案嚇到了，他蜷縮了一下身體：「那裡有什麼？」

「不知道，我沒去過。」

「你沒去過怎麼知道有屍體？」瓦爾德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猶豫著問，「你說傑克會不會在那裡？」

「就算在你也不能去。」

「為什麼？」

「因為會死。」軒轅小白又把一條掐頭去皮的蜥蜴遞給瓦爾德，「再來一條。你剛剛沒吃貓罐頭。」軒轅小白認為，既然剛剛幼崽毫無芥蒂地把食物分給了他，作為西區的老大，他理應表現得更加慷慨才對。

瓦爾德默默捧著深紅蜥蜴開始啃，他突然覺得蜥蜴肉沒有剛吃到的時候那麼美味了。

「可我想去看看……」

「不行！」

「就看一眼！傑克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事，我一定要找到他！」

「我說不行就不行，幼崽就該聽大貓的話。」

「那我自己去！」瓦爾德賭氣地說。然後他突然發現，不要說是從錯綜複雜得地下迷宮中出去，以他的體力而言，就是順著藤條爬回通道都很困難。

兩隻貓陷入沉默。

從圓洞灑下來的光線漸漸黯淡，已經差不多到了黃昏。

「你幫我找到傑克，然後我讓傑克帶你離開沼澤怎麼樣？我們可以一起去大一點的地方讀書，你不用再一個人生活。」瓦爾德試著說服軒轅小白。

「在這裡我有一大片領地和永遠也吃不完的食物。為什麼我要跟你去讀書？一隻貓為什麼要讀書？並且……」軒轅小白舔了舔爪子，「你的傑剋死了。」

「他沒死！或許他只是被困在哪兒出不來了。白，幫幫我好嗎？雖然我也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找起，可是我受不了他們就這樣相信了外鄉人的話，放棄尋找傑克。每年……每年都有很多人在深紅沼澤失蹤，大家都習以為常，從來沒有想過要改變現狀。傑克常說，深紅獵人們應該互相幫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互相防備，漠然地看待死亡。」

「……」

「白~~~？」

「這不是幼崽該考慮的事情。你吃完了嗎？吃完了我帶你去睡覺。」

「……」

「至於我領地上的未知地點，我會想辦法探明。」軒轅小白氣鼓鼓地說，「沒有我不敢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