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Scene1

深紅沼澤，喵星沼澤魚的主要出產地。在沼澤的西面，有面積達四千平方公里的沼澤魚人工養殖場，每年為整個喵星球和喵星人的殖民星球提供四十萬噸沼澤魚製品。這些營養豐富肉質鮮美的小魚常被用來製作貓罐頭、貓果凍和貓零食。

然而深紅沼澤之所以叫深紅沼澤卻不是因為特產沼澤魚。這裏還生活着一種更為稀有也更加難以捕捉的食材——深紅蜥蜴。這些色彩艷麗的蜥蜴行動如飛，天生具有熱感應雷達。它們只出沒在危險的沼澤深處，這讓捕捉它們成了一件相當困難的事。一條深紅蜥蜴的價格大約相當於等體積的黃金。每年都有近千隻貓冒險進入沼澤尋找深紅蜥蜴，能夠活着回來的只有其中的三分之二。這些從事捕獵蜥蜴活動的貓被稱為深紅獵人。

由於深紅獵人是一項極度危險的職業，只有經過特殊訓練並且和保險公司簽訂過特殊保險合約的貓才被允許進入深紅沼澤。在沼澤邊緣，常年有巡邏隊巡查，防止有貓誤入。

這一天是一個在深紅沼澤中最常見的雨天。濛濛細雨帶來的霧氣為沼澤披上了一層神秘面紗。水滴順着灌木的細小葉片滴落，匯入沼澤中星羅棋佈的水潭。大片的水生植物在微風中整齊地搖曳，發出沙沙的輕響。

一隻貓正行走在前往沼澤腹地的方向上。

深紅沼澤里沒有路。這裏的水潭並不是固定不動的，地下河流時常變道，地貌的改變通常就是一場大雨的事。所以一條今天被探明沒有危險的路，明天也許就已經危險重重。深紅獵人們以小隊為單位行動，每個小隊都有自己的探路者。在這裏，不和別人走一樣的路是一條默認的原則。

這隻貓走得十分艱難。一來他並不具備探路的能力，二來他也沒有在必要時候可以拉他一把的同伴。如果仔細觀察，你會發現他有好幾次差點陷入泥潭。只是因為體重較輕，才能有驚無險地逃出生天。假如再靠近一點，你能看見他緊咬着的下唇和水光粼粼的眼睛。這是一雙天真的略帶驚恐的眼睛。他尚未長開的五官和過分矮小的身材，無不證明著這是一隻幼貓。然而一隻幼貓又怎麼會送死一般地跑進深紅沼澤呢？

遠處傳來氣墊車在前進時的特殊噴氣聲，幼貓走得更快了。他向著沼澤深處飛奔，完全來不及分辨地上的泥土顏色是否危險。

六隻貓一組的巡邏隊在地平線上出現了。氣墊車是最適合沼澤地區的交通工具，它懸浮在空中，不會像普通車子那樣陷入泥濘的黑土。但是沼澤深處過於密集的樹林讓巡邏隊的巡邏範圍僅止於外圍，氣墊車的寬度意味着它無法穿過樹林。今天巡邏隊沒有像以往一樣直接駛過這個地區，他們像是在找什麼人一樣四散分開，然後其中一輛巡邏車很快發現了幼貓留下的腳印。六輛氣墊車迅速匯攏，朝着幼貓前進的方向飛馳。

噴氣聲越來越接近，幼貓不敢回頭去看。他自顧自地朝前跑着，兜帽從他的頭頂滑落下來，雨水很快就把他的頭髮和臉都打濕了。幼貓費力地擴大步幅，好讓自己跑得更快一些，他的背包拉鏈鬆了開來，所有的東西都在一個接一個地往外蹦。他看見左前方出現了一片樹林，也許跑進那裏就可以躲過巡邏隊。

「啊！」

一根凸出地面的樹根把他絆得失去了平衡。幼貓的身體在地上翻滾了兩圈，然後開始向下沉。他十分不幸地掉進了一個污水潭。他掙扎着想要抓住些什麼，可惜除了腐朽的葉子周圍什麼都沒有。耳邊彷彿響起了生命完結的鐘聲，他想要大叫，但是下半張臉已經陷入淤泥，小巧的沾滿了黑水的爪子不甘地伸向天空。今天他第一次見識到深紅沼澤殘忍得本來面目，卻要為之付出生命……

終於，四周只剩下黑暗。

令人絕望的黑暗。

突然，幼貓感覺到有一股很大的力量在拉扯他的爪子，他像是一個沾滿了泥水重了兩倍的蘿蔔一樣被人奮力拔出沼澤。他才剛剛呼吸到兩口空氣，就被人抓着朝前跑去。四周的景色在飛速後退，他甚至沒來得及看清楚救他的到底是什麼生物，就已經被一頭按倒在地，趴在密林之中了。

氣墊車的噴氣聲就在耳邊，那聲音在他們周圍停留了一陣，幼貓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得飛快。然後那聲音漸漸遠去，巡邏隊好像並沒有發現他。按在頭頂的力量鬆開了，幼貓抬起頭，看到一張可怕的純黑色的臉。

他嚇了一跳，剛想要張嘴尖叫就被對方用爪子捂住了嘴。這時他才看清身邊那個同樣趴在地上的生物其實是一隻成年貓，只不過身上塗滿了黑色的泥土，下半|身還穿着一條奇怪的用藤條和樹葉編成的短褲。他在短褲的縫隙中看到一團沉睡着的龐然大物，這讓他立即紅透了臉。

「你是誰？為什麼你打扮得那麼奇怪？」幼貓一邊極力挪開視線，一邊小聲問。他突然發現如果不考慮臉上的黑泥，那隻成年貓其實長得相當英俊，或者說充滿男子氣概，這讓他的臉變得更加紅了。

軒轅小白覺得很鬱悶。他並不是故意要救這個看起來只有六七歲的幼崽的，要知道他最討厭的事除了洗澡就是照顧幼崽了。但是他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對方死去，更何況那隻幼崽還和他一樣在被那些開着可以飛的汽車的人追趕。

他已經在這片沼澤中生存了超過三個月。沼澤大到難以想像，那些開飛車的人只出現在沼澤的邊緣。他們十分危險，軒轅小白曾親眼看到他們用可以發光的武器擊倒了一個正走進沼澤的人類。說是人類也不盡然，這個地方的人類都和他一樣長著貓耳貓爪和尾巴。也許是綁匪們拋棄失敗實驗品的地方，他猜測。這些「貓人」自有一套社會體系，軒轅小白決定在弄清楚之前不輕易靠近他們。

開飛車的人明顯把他當成了某種野獸，也試圖用會發光的武器攻擊他。他逃回了沼澤中心。在那裏同樣有人類出沒，不過因為那些人都是徒步行走的，他可以輕易避開他們。除此之外這片沼澤對他來說就是一片樂土，充滿食物而且完全沒有天敵。他的領地比過去擴大了成千上萬倍，只可惜手下連一隻小弟貓都沒有。

今天，他本想來看看有沒有機會穿過「飛車黨」的領地到外面的世界去，卻意外地救了一個「貓人」幼崽。好吧，既然有幼崽存在，說明真相也許跟他猜測的不同。這裏的人天生就長成這幅樣子，這並不是科學實驗的結果。但是這個幼崽說的既不是貓語，又不是他懂的人類語言，這讓他們怎麼交談？

「你是深紅獵人嗎？」幼貓的好奇心暫時戰勝的害羞，「謝謝你救了我。」

軒轅小白：「喵~~~喵喵~喵嗚~~~喵喵喵？」

幼貓：「你怎麼了？嗓子不舒服嗎？還是喉嚨出了什麼問題？」

軒轅小白：「你會說……普通話嗎？」

幼貓：「你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為什麼不穿衣服？你的褲子……有點漏。」

軒轅小白生氣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幼貓學着他的樣子也坐了起來。

「我……瓦爾德。」幼貓指了指自己說，「我是瓦爾德。你叫什麼？」

軒轅小白抿了抿嘴唇，決定做最後的嘗試：「你會說普通話嗎？glish？siedeutsch？你識講廣東話嗎？」

「等等！你的名字太長我記不住啊！」瓦爾德慌忙擺手，再次指了指自己，「我，瓦爾德。我就只有瓦爾德這個名字，貴族才能將代表基因系譜的姓加在名字之前。你能再說一遍你叫什麼？你，叫什麼？」

軒轅小白強調：「普通話，我只會說普通話，其他的我其實都不會。你能說普通話嗎？或者貓語。喵~~~~~喵~~~~~」

幼貓瓦爾德眨了眨眼睛：「我懂了，你的名字叫普通話。這名字真奇怪。」

軒轅小白用頭撞地：「你在說的根本不是普通話！」

瓦爾德歪著腦袋想了想說：「我記住你的名字了，雖然你的名字非常難記。你也應該叫我的名字，瓦爾德。」

這樣子根本沒辦法溝通嘛！

軒轅小白生氣地用爪子刨了兩下地面：「你走吧！」

「不是『你走吧』，是瓦爾德！」

「煩死了，你快走啊！」

「我們再來一遍。你，普通話。我，瓦爾德。」

「你不走我走！」

軒轅小白生氣地站起來向沼澤深處走去，但是那隻幼崽卻不依不饒地跟了上來。

「你為什麼用手和腳一起走路？」

「你站不起來嗎？」

「我讓你走啊！」

軒轅小白回頭對幼崽呲了呲牙。他突然發現就站着的高度來看，他和幼崽其實差不多高。直立行走真是太狡猾了！

「你這是要去哪兒？」

「你住在深紅沼澤里嗎？」

「為什麼你不和你的小隊在一起？」

忍無可忍的軒轅小白猛地回頭，用爪子把幼崽撲倒在地。

「不許跟着我！」

眼淚在幼崽的眼眶裏打了個轉，然後像變戲法一樣飛速涌了出來，速度之快讓軒轅小白猝不及防。他用腳墊胡亂地抹了幾把幼崽的臉頰，然後絕望地發現這樣做反而加快了幼崽產生眼淚的速度。

「你別哭啊！我不是故意要推倒你的，地上有苔蘚，應該不疼啊！」

「嗚嗚嗚……普通話，你為什麼不肯叫我的名字？嗚嗚嗚……」

「不是說一定不能讓你跟着我，但是你幹嘛要跟着我呢？你應該去找人類的同伴。好吧，我看起來跟你很像。但我不是人類，我其實是一隻貓！」

「嗚嗚嗚……普通話，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凶……」

「等等！別哭啊！我要出絕招了啊！」

軒轅小白的凌厲氣勢讓瓦爾德遲疑了一下，然後他看到那隻用手和腳一起走路的說着奇怪語言的成年貓猛地湊到他面前，伸出兩根爪子，拉扯自己的臉頰，扮了一個鬼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許笑！」

笑死停頓了一秒，然後再度爆發。

「哈哈……哈哈哈哈……你的臉……哈哈哈哈……」

就連幾隻路過的沼澤蛙也發出類似「哈」的叫聲從一大一小兩隻貓身邊跳過。

軒轅小白覺得自己徹底輸給這隻幼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