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憐惜 秦王失控

第140章 憐惜 秦王失控

梧桐縣的牢房潮濕氣味讓人作嘔,又是南方濕冷的冬季,桑為霜在安縣住過一段時間就討厭南方濕冷的冬天,雖然東洲在蜀中,寒冷比不上洛陽。但因濕氣重所以讓為霜微不舒服,尤以牢房更甚,空氣閉塞,不見天日,又因一連數日大雪,牢房裏早冷得出奇。

桑為霜進牢房這牢房兩側的燈才多添了幾盞,火架鐵盆也多幾個,只是木材然繞出的煙灰嗆得慌。

最末的一間牢房裏收押著蘇氏和她的貼身婢女玉屏。老管家和其他蘇府的人收押在另一處牢房裏。

聽見腳步聲,無知無覺靠着牆蹲坐的蘇晴才緩緩睜開眼,等邱毅幾個捕快領着桑為霜站在牢房木頭門外,那蘇晴才緩緩站起來,她身旁冷的發抖的玉屏也忙伸手去扶她。

「你要見我。」桑為霜凝著蘇晴那張早無光彩的臉,低聲說道。

蘇晴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望向桑為霜身旁的邱毅還有她身後的幾個捕快及牢頭。

桑為霜一側臉,同那幾人說道:「你們下去吧。」

邱毅不情不願的想要開口說什麼,被桑為霜清冽的目一掃,低着頭對幾個捕快和牢頭使眼色,領着人走了。

「邱捕快這沒事吧?」有人小聲問邱毅,邱毅瞪了那人一眼,道:「桑大人要問什麼還要你操心?有什麼話是桑大人單獨問不得的?」

牢頭聞言臉一白就算他真這麼想,也不敢承認啊,搖頭道:「小的不是這個意思,小的是說桑大人不會被那兩個女人為難……」

牢頭的話還沒有問出口,邱毅冷笑道:「瞎操心什麼?還怕桑大人對付不了兩個女人?」

桑為霜將牢房的門打開,走進牢房中,她站立在蘇晴身前,她身量比蘇晴略高,可蘇晴卻在她眼前顯得格外的單薄。

蘇晴抬起頭看向桑為霜,見此刻忽明忽暗的光線中,桑為霜沉靜的面上,那一雙清冽的眼眸中奇異的變化。

這樣一雙眼睛,如同承載着江河落日,明月星輝,是從浩瀚的歷史中走來,帶着古意深沉,帶着不知要多少年才能修鍊出來的逼人自信與強勢。

她這一身氣度,絕非是一個十七八歲的人該有的,有些人即便是活了一輩子也不會有……這樣的沉靜,這樣的氣度,是看盡歷史的灰敗與榮寵,經歷過盛世沉迷與亂世惶惶,她的身上不光有古意深沉,還有一種舉手投足之間與生俱來的高貴本質,這種高貴不是一朝一夕的形成,就算是生來的王族也很難見到這樣的高貴,這種高貴讓人心生褻瀆,想要她臣服,想要她匍匐在腳下,想撕碎她高貴的表面,看看她的心是否也如她外表一樣矜傲著……

但終究也只是想想罷了。

蘇晴雙目緊盯着這個少年,壓下喉嚨里的緊張心跳,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是早料到她會這麼問,這個少年面上毫無波動,只是那纖薄無色的唇很輕緩的揚起,笑道:「不是什麼大人物,即使我說出名字你也不一定會知道,所以蘇小姐也沒有知道的必要。」

蘇晴一愣,那張好看的菱形唇一勾:「大人不想透露,莫非是知道蘇晴難逃一死,怕我深夜找大人索命?」

蘇晴的笑容,在黑暗中顯得很詭異。

桑為霜眼中微有變化,她知道蘇晴不過是想逼她說出自己是誰。

「原來大人不過是個藏頭露尾的真小人。」蘇晴見她不為所動,眼角一沉,話說得更重幾分。

桑為霜心裏輕笑,這話聽在別人眼裏也許會覺得不舒服,可聽在桑為霜耳中並不覺得有什麼。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蘇小姐在商海十幾年,比我更清楚這世上只有兩種人:『偽君子』,『真小人』。蘇小姐對我的評價倒算好的。」

「你……」蘇晴胸口劇烈的悶痛,一時竟然彎下身子,再也直不起腰來,玉屏一下抱住蘇晴,連喚了她幾聲,她才清醒了些兒。

蘇晴在玉屏懷中,額頭濕漉的劉海貼著慘白的臉,桑為霜眼角一掃,心裏微起變化。

前人誠不欺我,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這個「鐵石心腸」的古怪人,竟然會為蘇晴感到一絲心疼。

蘇晴倒在玉屏的懷中,口中仍斷斷續續地說道:「桑大人……你都將我定了死罪……蘇家也是抄定了,你說個名字就這麼難?」她冷笑,「就算現在我不清楚,我大哥也是能查到的,等我死了,我大哥一樣可以告訴我……」

桑為霜輕勾唇,她優雅的蹲下身體,眼刀掃了一眼兩位女人:「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必須告訴我這個……」

為霜將懷中那個綉著「蘇」字的綉袋拿出來,垂在蘇晴眼前。她雙眸沉靜,冷聲問道:「這毒藥是用什麼製成?可有解?」

蘇晴見桑為霜面色雖然無波動,但她雙眼中隱約有急切又慌張的神色。蘇晴在昏暗的光線中掃了一眼桑為霜的灰黑頭髮,饒是「少白頭」應該是雜色紛紛,白黑交錯而形成的灰白頭髮,而這女人這灰黑的頭髮,竟然有些像……蘇晴又望向桑為霜慘白的臉,頓時有些明白了。

蘇晴冷笑,突然覺得身體有了力氣,「桑大人,想用『春雪』的製藥過程和解藥來換自己的名字?……」

桑為霜沉靜清冽的眼發出一道道犀利的光束,險些剋制不住自己就要伸手揪起這女人的衣領,逼迫她一字一句說出這毒藥的解藥!

春雪,這毒竟然叫春雪!

「哈哈哈……」蘇晴突然大笑起來,「晚了桑大人,我不想知道你是誰了,現在桑大人只有兩條路可以走『殺了我』或者『留下我』問出春雪的下落!」蘇晴突然表現出不懼死的神色,與之前那一副柔弱灰敗的模樣天差地別。

「你以為我不敢殺了你?」桑為霜眉心狂跳,沉着眼眸,冷冷地說道,「你若不乖乖寫出『春雪』的製成方法與解藥,我可以讓你嘗遍西秦兩百多種刑罰,蘇小姐,你真的不怕嗎?」

蘇晴驚恐的望着這個面色幽深的人,一股寒芒從脊椎涌至後頸。

「卑鄙……你不若直接殺了我!」

桑為霜冷笑站起來,道:「你還不想死。」

「你……」蘇晴錯愕的望着這個身影頎長的少年。

「人若一心求死不會想着講條件,你若一心求死不會拖延時間,更不會有對死亡的畏懼,所以你在心裏說服自己『若蘇家不保,但求速死』可是你懼怕死亡,又想從我這裏講條件,如你所見……」桑為霜將綉袋塞入懷中,「這『春雪』的解藥的確是我在乎的。」

桑為霜眸光深沉,鋒利似薄冰的眼刀剜向蘇晴,她蒼白的手指拂過蘇晴的衣領,將她狠狠地拎起,冷聲斥道:「即便如此,又能怎樣?你以為你知道『春雪』的製成過程和解藥就能藉此威脅我?蘇晴,你得明白你連和我談條件的資格都沒有!你最好嘗盡兩百種酷刑也不提『春雪』半個字……」

這樣的冷笑比雪壓虯枝更顯得壓迫和冰冷。

這個人是魔鬼,是比魔鬼更可怕的幽靈!

蘇晴和她的丫鬟玉屏早已渾身抖個不停,就算是回到她們的蘇府,有火爐和棉被暖著也不能止住這樣的顫抖。

這個人太可怕了,她們終於意識到,在桑氏眼裏,她們連螻蟻都不是。

蘇晴那雙大眼快瞪得沒有知覺了,她仍然抱着最後一絲的希望,顫抖的說道:「桑大人,你不怕死,但也不怕紅顏灰敗,蒼老如老嫗嗎……你這般容貌,怎忍心讓你的愛人見你如此……」

在桑為霜提起蘇晴,蘇晴貼向桑為霜胸口的那一刻,蘇晴已明白眼前這個人是個女人。

這也能解釋她身上中的不是「春雪」而是「影雪」。而「影雪」不是毒,卻比毒更可懼。

紅顏灰敗。四字如四個秤砣向桑為霜的胸口砸下,沉重又悶痛,雖不至於像晴天霹靂一樣。她早有心理準備的,命中如此,她已經不在乎了。如果命中此毒能除,她會為此努力,但絕不會因為身中影雪,而反被一個女人牽着鼻子走!

「你若真聰明,又何苦這麼激我?」桑為霜鬆開握著蘇晴衣領的手,蘇晴的身體沉重的落在玉屏懷中。

桑為霜長指優雅的掃過衣擺上並沒有的灰塵,優雅的站起。

「我怕什麼?紅顏灰敗還是青絲成雪,命中注定而已。」

桑為霜說完方一愣,即便如此,她同蘇晴解釋做什麼?如此解釋,聽着倒是像「自欺欺人」。

「呵呵……」果然蘇晴冷笑了兩聲,「難得桑大人這麼開明,也許桑大人的心上人不會這麼想。」

桑為霜皺眉望向她:「我的心上人?」

蘇晴迎接上她的目光:「江公子不是嗎?」

桑為霜眉心額角狂跳:「你胡說什麼?」她聲音沉靜,聽不出情緒。

蘇晴笑道:「桑大人看江大人的眼神很不一般,蘇晴身為女人更懂那種眼神是什麼意思。」

桑為霜沒有反駁蘇晴這句話,她知道她若反駁蘇晴,蘇晴還會有下一句,下下句,而且蘇晴會因抓住這一點樂此不疲。

桑為霜轉過身,冷道:「蘇小姐既然與在下沒什麼可談的了,那即日在下就將蘇小姐交給江大人,由東洲清吏司過了案,在去錦城,吃牢飯還是『喝孟婆湯』都由錦城王府的大人們說了算了!」

白袖一甩,走出幽暗的牢房。

再見到邱毅幾個,那幾個人坐在牢房的廳里喝了好幾碗水了。見桑為霜沉着一張臉出來,便知桑大人和蘇家那小姐談的並不怎麼愉快。

「大人天已經黑了,我送您……」邱毅一時間不知道該送桑為霜去哪裏,梧桐縣蘇家已被查了,上了封條也不能住人了,梧桐縣小連個官驛都沒有,容不下大佛,難不成再去客棧記個名兒?嗯,可行。

「大人我送您去梧桐客棧吧?」邱毅引著桑為霜出了牢房后,邊走邊說道。

桑為霜一愣,這才想起來自己沒地方住了,是真沒地方住了。住客棧又要錢,現在動不動打仗,客棧的房費是一年比一年貴。一兩銀子才能住一個晚上,簡直可以和洛陽城相比了。

她這幾年賺了點錢,也散了不少錢,等去蜀中還想用積蓄再做點生意,所以對自己都是能省則省。

桑為霜正想說那就再住幾天客棧再走。突然想起了江小婁!

她突然轉身望向邱毅,「我去縣府找江大人!」

她雖然累極了,但還有話要找小婁說清楚,於是駕馬火速朝梧桐縣縣令府趕去。

可當她與邱毅趕至縣令府門口,卻聽縣府外涼亭處站哨的捕快說:江大人一行人剛才已經離開梧桐縣了,還對熊捕頭吩咐三日後押解蘇府一行人去東洲,留着錦城的十名侍衛護送。

桑為霜一聽完頓時火冒三丈。

邱毅也不大理解江大人招呼也不打一聲就一聲不響的走了。

「那冷侍衛呢?還有江大人可說是遇到什麼急事了?」在桑為霜生氣轉身準備要走的時候,邱毅追問那個捕快。

「聽說是江大人等的人到東洲了,正要往梧桐縣趕,江大人收到消息后就親自去東洲了,冷大人沒有跟着去。」

邱毅明白江大人留下冷瞳是保護桑大人,可見江大人雖然走的匆忙,到底還是惦記着桑大人。

桑為霜比邱毅想的多,傳話的捕快前頭半句就像月季花的刺一樣扎在心裏。

到底是她聰明勁兒用過了頭了?還是她太自作多情了?聽別人說江公子住在蘇家是要等人,在知道他的身份后,她本以為是要等她,哪裏曉得……呵呵呵呵呵。

該死,她活生生的打了自己一巴掌。

——老子真以為婁蒹葭是在等老子!想不到是在等別的相好的,還不知道是公的還是母的。

邱毅見桑為霜面色陰沉,心裏已猜到了一半,不怕死的上前問道:「桑當家,可要小的再去備兩匹快馬?」

「嘎?」桑為霜疑惑了一下,明白了邱毅的意思后搖搖頭道:「不必。」

「那我們現在去哪裏?」邱毅疑惑的問道。

「去客棧去,客棧沒位置了就去茶書樓蹭一晚上。」桑為霜說道,她若是巴巴地跟着「江小婁」趕去東洲了,她自己都覺得「作踐」。

桑為霜覺得氣血往頭面上涌,邱毅看着她覺得她氣色比先前好了很多,卻不知道桑為霜是給惱紅了臉。有些事情光是想想就讓她覺得羞恥,以她這性子還真做不出來追着哪個男的,一路死追沒羞沒臊。「江小婁」到底是知她,留着冷瞳保護她。

「這三天把蘇家的案子再過一遍,事後的一些該處理的都處理了。」桑為霜邊吩咐邊上馬,騎着馬慢悠悠的往客棧去。

到了客棧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出來,到茶書樓里坐了下,還是那日和小婁來的那間房。

桑為霜坐下回憶起那日的情景,笑當時自己離他尚算進卻一直沒有發現。

前後幾次見他,他一個人出現的時候總是抿唇淡笑不語,而當他的侍衛,就是魏老六齣現的時候,他始動唇說話,早就該懷疑這人了。

她到底太信小婁那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了,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可是「江小婁」他的琥珀色眼睛是怎麼弄成黑色的?難怪他服了藥物還是什麼?

桑為霜喝了一會兒茶,聽了幾段子評書,這評書人很能扯,從江湖之事扯到六道輪迴,從江湖義氣到兒女私情,竟還真有女客淚染衣衫……

三位數端起茶抿了一口,心道:今日是真見識到了,聽評落淚替古人擔憂之人。

覺得無趣,桑為霜又將那日魏己的話在腦海中過了一遍。

突然眸中閃過一絲犀利光芒,她知道江小婁要等的是誰了。

他今日要去東洲見的人是他。

她說蘇家殺錯了人,卻沒有說出那人名字身份。

他要等的,蘇家本來要殺的玉石商人,是司廷軒。

他今日趕去東洲要見的人也是這個司廷軒。房子廷很無辜,從西秦來,販玉石和司廷軒也認識,卻枉送了一條性命。興許在梧桐縣等司廷軒的人房子廷也算一個。司廷軒來遲了也許是路上給什麼事情耽誤了,所以來遲了。

*

三日後,桑為霜隨押解蘇家去東洲的人上路。

本來料定了這一路可能會有蘇家家主的人劫囚,竟然連個人影都沒有看到,桑為霜不禁懷疑起這個蘇晴是不是蘇敬他親妹妹了。

自上次蘇晴和桑為霜相談無果后,兩人再也沒說過話了。

蘇晴倒是安靜的像個死人。蘇晴是學乖了,要想不受刑罰,聰明點就知道一個字都不要說,想用激怒桑為霜的辦法,是最蠢的。她不會再試了。

關於「春雪」的解藥,她不說是死,說了也難逃一死。蘇晴一想到這結果,乾脆鐵定心等死。

她和蘇敬不過是表兄妹,不是什麼親生兄妹,早在蘇敬和公子離開的時候,就棄了她這一粒棋子。

抬眼看囚車外紛飛的雪,蘇晴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悲。

桑為霜騎着馬側眼看了蘇晴一眼,蘇晴不會察覺到,其他人也沒有看到。

她到底還是希望知道有關春雪和影雪的事情。蘇晴是死了心要將這秘密帶到墳墓里去,蘇家的其他人對這個是毫不知情。如此這線索又斷了?

*

這日天快黑的時候見到了東洲城門。

桑為霜不知是學起女兒家「矯情」起來,還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車隊一抵達東洲人就沒影子了。

冷瞳被魏己問起,於是胡亂編造了個理由,說桑為霜吃壞了肚子,恐怕是去找茅房了。

魏己沒有再問,對冷瞳輕聲說道:「你帶那蘇晴去見王爺。」

冷瞳一震,凜冽的目微動,心裏已想到秦王見那女人的意思了。關於桑為霜中毒的事情,冷瞳是一字不漏的說給秦王聽了。

這蘇家瞎給房子廷的毒,和桑為霜所中的毒類似,桑為霜清楚,秦王和他們也清楚。

「我這就去。」

冷瞳很快將蘇晴帶來了。

這間森嚴古樸的房室內,文竹帘子后坐着一個人,蘇晴跪在地上,一個矇著面的黑衣人站在她的身旁。

蘇晴知道請她來的是從蜀中芙蓉城來的四品大官江大人。十月滿月日住進蘇家的冒牌商人。

蘇晴匍匐在地,低着蒼白臉,咬着牙齒。

「罪人蘇氏,我家大人說只要你說出你們蘇家製作『春雪』的地方還有管理此葯的人,以及此毒的製作原理,並交出解藥,大人就會放了你。」

文竹簾後傳來男子的聲音,不大不小,堪堪入耳。

蘇晴聞言一驚,抬起頭看向本看不清人影的文竹簾。她驚訝的說不出話來,怎麼可能……

「我憑什麼相信你們?」蘇晴冷聲說道,「區區蜀中四品,能定一個死囚生死?兩條人命,你真能免我一死?」

「蘇小姐,我不與你做口舌之爭,且說這一個機會給你不光是免你一死,而是『再世為人』。蘇小姐若聰明便知道自己沒有考慮的意義,左右不過一死,蘇小姐可以不畏懼,但衙門裏教訓人的刑罰若真到身上,可是比死更痛苦的事情。」文竹簾後魏己冷聲說道。

蘇晴渾身冰冷的跪在地上,她在明白過來的那一刻,一股不甘,一種深沉的妒意,在她的心中慢慢變大。

「我以為桑大人喜歡江公子是一廂情願,沒有想到江公子也喜歡桑大人,而且江公子比桑大人自己更愛惜她,桑大人不過一個自以為是,殘忍狠辣的妖女,她那樣不男不女的人竟然會有……」

蘇晴沒有說完已被人掌風重摑了一掌。

沒有看到是怎麼出手的,只看冷瞳的黑袖動了一下。

蘇晴恐懼的捂著臉,只聽冷瞳冷聲道:「好好說話。」

蘇晴很不甘心,憤怒與驚恐之中,她跪在黑色的基石地面上,顫抖著嬌軀,不敢再抬頭看文竹簾一眼。

有人取來紙和筆,命蘇晴書寫下關於她知道的,雪影的一切。

好久都不見蘇晴提筆,文竹簾後魏己終於忍不住說道:「蘇小姐,東洲官奴堂正缺你這樣貌美的姑娘,邊城的軍姬營的將士也少不了美人撫慰。」

即便是冷瞳聽到魏己的話眼梢都跳動了兩下。

蘇晴早已嚇成一灘軟泥,如果是官奴堂,是軍姬營……還不如一頭撞死來得乾脆。

「我寫……」她伸出顫抖的手拿起筆,看着厚厚的幾張白紙,心裏一陣發寒。如果她寫下了春雪的解藥,蘇敬會不會派人來殺了她?

或者這些人會不會真放了她。

「我……」蘇晴正要開口,魏己已失去了耐心冷冷說道:「蘇小姐你真的以為你還有選擇嗎?不怕告訴你你若交代出你知道的一切,後院停靠的馬車就會送你離開這裏,而且還會有一輛死囚接替你。」

蘇晴聞言大吃一驚,她想她可以相信他們?

蘇晴拿起筆,在白紙上將她所知道的關於春雪的一切都寫下來。

「只有這些?」

看完呈上來的紙,魏己眉峰微皺說道。

「我將我知道的全部寫出來了,至於春雪的解藥,我知道的也寫下來了,但我知道這個解藥只能解一時的毒,而且效果很明顯,但我以往的經驗告訴我這一副解藥是不能全解的,會有殘留。」蘇晴抬起頭很肯定的說道。

魏己想了想傳了人來,兩個黑衣人悄聲進來。

魏己吩咐道:「帶這個女人離開,她要去哪裏你們就送她去哪裏。」

蘇晴走後,魏己同秦王說道:「王爺,蘇晴說這『春雪』和桑當家所中『影雪』,有諸多共同之處,或許其主要的藥物材料是一致的。看來蘇家只產『春雪』卻不產『影雪』。而這『春雪』劑量在一錢以下便是葯有壯陽,治療男子不育之功效,而劑量一旦超過兩錢,就和烈性的『春毒』無異了。『春雪』是劑量決定了她是『葯』還是『毒』。而桑當家所中『影雪』則是服用的時間……不對,從本質上桑當家服用的『影雪』想要起到治療的作用就會對她的身體產生影響。」

冷瞳看了魏己一眼說道:「蘇氏透露此物是由蘇家家主經手,臣懷疑此毒藥蘇晴所列出的材料或許不全,至於蘇家產此毒藥的地方蘇晴也含糊其詞,若不是她真不清楚,就是這裏面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至於這毒藥是誰在管理,蘇晴先只說是其兄長,當魏大人問起是誰在產葯的時候,她又改口說是一個大夫,可見這大夫並不是蘇家人。說道這裏臣想起一人……」

冷瞳從懷中拿出當日桑為霜到東洲時,給他的那張紙條:「這是桑當家當日來東洲讓臣尋找的人,臣與桑當家在東洲尋找了數日無果,之後又出了梧桐縣的案子。」

「此人姓端消失三年,不知是否和蘇家的產葯人有關。」

婁蒹葭絕艷的目帶着一絲驚愕掃過冷瞳一眼,爾後沉默未曾動一下唇。

冷瞳突然察覺到秦王有心事不願同兩人明講,會不會和這端姓大夫有關?

過了好久聽秦王下了一道命令:「查蘇敬下落,找到這個端姓大夫。」

蘇敬一定是逃到姚國去了。至於這個端姓大夫蘇敬或許將她帶着離開了。

到了戌時,官驛外的守衛還沒有來傳桑為霜回來。

秦王暗覺不妙,遣冷瞳帶着三十人在東洲尋找一番。

魏己覺得是自家王爺小題大做了,一來這東洲已是蜀中勢力範圍之內,二來桑為霜還有武功傍身尋常人等哪敢動她?

*

天黑至東洲的時候,桑為霜真不是矯情怕見到「江小婁」才「臨陣脫逃」的,而且還確實被冷瞳說對了是肚子疼。

她肚子疼的要死,駕着馬就往城門內狂奔,等她想到給冷瞳說一下的時候,她一回頭就見魏己絆住了冷瞳。於是她放心的離開了。

可她隨便早了一家的茅房,呆了好久,也不見腹中有何反應。

通紅著臉從茅房裏出來,扶著牆才走了兩步,又往回走……如此反反覆復桑為霜覺得人都要虛脫了,腹中難受無比。

她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她回想這幾日的飲食也不覺得哪裏「大錯特錯」。

為何就成了今天這樣子,肚疼卻又不得發泄。她想她應該去看大夫了,卻又想自己就是個大夫,手往脈上一撘。眸中深沉,她的脈象一直是如常人一般……差點又將這點給忘記了,這「影雪」不光不是葯,還能改變脈象,這毒若是用在宮中那些女人身上,還真是挺省事的,也不知這東西是誰發明的,連微君都只聞起名,未見過這東西的長相,想來這東西應該是極難得的。

桑為霜也不知自己是跑到誰家的院子后的茅房裏,她整個人都沒有力氣了。

富貴人家的茅房再好也是茅房,她遠離了茅房,走到一處庭院,因為肚疼也沒有功夫錯開眼去瞧院中的精緻,她低着頭走至一處,竟然因為腹痛實難忍受,坐在了地上。

地面上很涼,桑為霜沒有感覺到,是因為她渾身手腳已冰涼,自己卻渾然不覺。

迷糊地坐下,又將身體半靠在那一株樹上,抬起頭竟然發現是一株長了很多年的老梅。她遒勁的虯枝光禿禿的,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竟然看到這一株老梅開着花苞,有些花苞已經在綻放之中了。

桑為霜搖搖頭,一定是錯覺。她再五穀不分也該知道這不是梅花開的季節,也不對,古人說踏雪賞梅,這個時候梅花也是可以開的。

興許不是錯覺吧。

桑為霜覺得有一股很溫熱的東西,從某處淌過。就是冰冷的湖泊里注入一股溫熱,在這個很寒冷的夜裏。

她覺得手腳冰冷,意識全無。

後來,恍恍惚惚的自嘲一笑。額頭上冷汗叢生。

原來不是鬧肚子哦……

傻傻的嬌憨的笑了笑,在她就要昏睡過去的時候,看到一個雪白的身影再院中落下,半張銀色面具覆蓋在他的臉上,她看到那一雙琥珀色的眼,還有他眉心的一點硃砂。

似光束,似疾風,頃刻間她落入他的懷抱中,一個溫暖,也比棉花糖還軟還甜膩的懷抱。

她半開半合的眼,凝視着他嬌憨一笑。

而男子,卻在她一笑之間,胸口悶的發疼。那是因她而疼,他從沒有見過這樣嬌憨的她啊……

「為霜」唇動了動,他將她緊緊地摟在懷中,想讓她更清醒一點,清醒的睜開眼看着他。

她為何會躲在這樣荒涼的地方,獨自孤寂,獨自矜傲。

桑為霜靠在婁蒹葭胸膛上,只是笑,淺淺的笑。那日見到江公子,見他一襲白衣就能看到他的影子,那時候她覺得江氏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而小婁已然二十二歲,所以她沒有往小婁身上思考。如今卻笑自己痴傻,即使是小婁的真面目,看着也是少年人的模樣……

真是糊塗,他近在眼前她卻沒能認出她來。

「你一定在生我氣,我沒有認出你。我也在生你的氣,你竟然扮成『江公子』騙我……我們一個『偽君子』,一個『真小人』是不是很般配?」

她虛虛弱弱斷斷續續地說完這一段話后昏睡過去,院中的其他侍衛都惶恐的低下頭去,唯有那個戴着銀色面具的人面色無波。眼梢甚至還帶着幾分寵溺的笑……

秦王在轉身間將桑為霜抱起,桑為霜的身體懸在半空中,秦王的手卻在無意間觸碰到桑為霜的衣裳……

一股溫熱濕濡的……不可名狀的觸感……

正當秦王緊皺着眉頭的時候,眼利的冷瞳看到了桑為霜衣裳上那點血色。

「王爺,桑當家受傷了。」冷瞳凜冽的目光落在桑為霜身上,沉聲說道。

秦王本意識到他觸摸到的也許是桑為霜的血。就在冷瞳說出的那刻,他覺得心臟都要停止搏動了。

他抱着桑為霜以極快的速度飛出院中。

很快就有侍衛牽着馬車走來,秦王抱着桑為霜上馬車。侍衛們很快的速度向官驛趕去。

「傳隨行太醫。」

冷瞳冷著一張冰塊臉對身後的人吩咐道。

秦王抱着桑為霜朝她落腳的寢殿走,聽見動靜的司廷軒和石言玉也出現在秦王的寢殿外。

看到秦王抱着一個人朝這邊走來,石言玉認出秦王懷中這人是桑為霜,而司廷軒並不認得。

「這人好像受傷了。」司廷軒說道。

「好像是,司大人去忙吧,本官去請太醫來。」石言玉步伐匆忙地朝長廊外走。

沒一會兒,幾個隨行太醫背着藥箱跟在一群侍衛還有石言玉身後走來。

太醫們身後還跟着醫女和葯童。什麼爐具藥罐全被抬來了。

看着這陣勢極大,好多侍衛還有大人都震住了。

後來,幾個太醫輪番把了脈,又命隨行醫事女官檢查了一下,方知是虛驚一場。

原來是這個姑娘來了月經,好像還是第一次來月經。

這姑娘家第一次來月經,若是家中無娘親長姐,若是被嚇到也是人之常情。

於是太醫們都說桑為霜是第一次來月經,受了驚嚇,才會昏迷了。

桑為霜醒來后聽到這個解釋憋屈得不得了,她的確是被嚇到了,但不是這個理由。

一個年輕太醫家的葯童在院子裏熬藥,白煙和葯香味很遠就能聞到。

秦王將床榻給了那桑姓姑娘,自己巴巴的坐在一旁守着,任誰也叫不動。眼看夜已深了,也沒有要就寢的意思。

葯童熬好葯,眼皮都撐不開了,還巴巴的往殿裏端,魏己看不下去了,接過葯碗揮了揮手示意那葯童回去休息,端了葯進去給秦王。

秦王聞到葯香,聽到關門聲,方揭下自己的銀甲,轉頭望向魏己。

魏己見秦王面色平靜,淡漠的似一縷煙塵。微驚之下,遞過葯碗。這葯秦王要親自喂,他不敢代勞。

魏己不過給桑為霜多遞了幾個枕頭罷了。

這葯秦王一勺一勺的餵了半天才喂完。魏己當時就想,秦王為何不直接灌到自己嘴巴里,再貼上桑當家的嘴巴,這樣多省事。

魏己想着些亂七八糟的,於是秦王遞來的空碗險些接空了。他微紅著俊臉,箭步離開寢殿。

秦王見魏己已離開,才將桑為霜的手握在手中。

她的手白白嫩嫩之中帶着藕色的透明晶瑩。只是她的指端用一種白色的指油塗染,他一直知道她的與眾不同,就是秦庚時常說她古怪。

他的確從來未曾見過有哪個女孩子的指甲會是白色的。

白色的指甲需要更白的皮膚倆襯托,而她無故選白色,卻使得她一雙手,更失了血色……

看在他眼裏,只有無端的心疼與憐惜。

何苦,在他離開的半年裏,她就將自己照顧成這一副模樣。

在梧桐縣蘇府再見到她的時候,是那一日蘇家北院的林子裏,她並未易容,而他險些就要認不出她了……

灰敗的青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寒厲的雙眼,真如冷瞳所說,她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得知她如今靠消耗自己的內力來維持聽力,蒹葭的手又緩緩滑向桑為霜的耳垂,飽滿而又晶瑩的耳垂,那樣可愛,蒼天怎忍心奪走了他的聲音,再奪走了她的聽力……

這世事艱辛險惡,他本為堂堂正正的男兒,不該為那些陰謀算計迷失了本性。然而惶惶亂世,他想庇護的人真的不多……

他不為自己,只想為他想庇護的人去「爭」。他的人生已如此不可逆轉,但他希望為霜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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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君的掌家妻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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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憐惜 秦王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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