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道心禪意·其四

22.道心禪意·其四

師弟的修為到了什麼程度,虛青再清楚不過,他自然是沒有什麼辦法探查到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的。目光掃過他手中的油紙傘,虛青心知,能找到惠岸,大約是純如的緣故。純如的事情不好在外人面前談,三人便沒有再多說什麼。

諶瑜領著三人到了前廳,廳中已經置辦好了飯菜,家僕恭候在一旁。諶瑜引著三人入座,口中客套道:「沒有什麼準備,粗茶淡飯叫三位見笑了。」虛青粗粗看了一眼,四喜丸子,紅燒豬蹄,松鼠鱖魚……這也叫粗茶淡飯的話,這位諶二公子是真的沒見過人間疾苦。

宴席上主人先動筷子是規矩,這一點虛青還是懂的。只是在他眼巴巴地等著諶瑜拿起筷子下箸的時候,諶瑜的動作卻停住了,目光看向文霽風和他,而後,召來了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訓斥:「沒看到有兩位道長在么,怎麼全是葷菜?」

虛青連忙道:「不妨事不妨事,我們師兄弟二人並不戒葷,這般菜色也沒什麼大礙。」諶瑜看了一眼他身邊的文霽風,虛青其實還是其次,他只是不想怠慢了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高人」,免得到時候捉妖驅鬼出什麼岔子。見文霽風朝他點了點頭,諶瑜這才鬆了口氣。

眼見著終於可以吃東西祭自己的五臟廟,虛青先是給師弟夾了一個丸子,筷子還沒伸到鱖魚盤子里,便聽到外邊有急沖沖的腳步聲傳來。通常在這種時候傳來的聲響,不論帶來的事情是好是壞,總會叫虛青他們吃不好午飯。

一個中年男子進門,掃視了一圈,候在兩邊的僕從們都躬身行禮:「老爺。」看著諶瑜站起身,虛青無奈地嘆了口氣,也跟著一同站起來。

「父親。」諶瑜恭敬叫道。諶郡守面上神色嚴峻,彷彿沒有聽到諶瑜的聲音,上前了兩步,伸手便是一巴掌打在了諶瑜的臉上。

他的動作太快也太突然,叫周圍的人措手不及。

「孽障!鬧騰了這麼久還不夠嗎!你還打算敗壞我們諶家名聲到什麼時候!」諶郡守怒斥。虛青驚訝之後便察覺到,這位諶郡守對諶瑜的所作所為,已然積怒甚深。既然凌安城的百姓都已經對諶瑜的做派安之若素,那麼諶郡守對諶瑜的訓誡應當也不是第一回了。

諶郡守的臉色隱隱發青,方才怒然下手也沒有注意輕重,諶瑜的俊臉上印著一個鮮紅手印,很快便腫脹起來。諶瑜擦去唇角的一絲血痕,面上的恭敬沒有半點變化,語調中不乏誠懇道:「父親,今天我請了一位大夫和兩位道長替兄長看病。」

諶郡守怒極反笑:「我看得見!」

諶瑜繼續道:「柯大夫說,哥哥的病還需仔細調養,不然以後會落下病根。至於二位道長,他們會留下來替諶府驅妖捉鬼。」諶瑜開口伊始,諶郡守還只是冷笑的模樣,聽到虛青二人要捉妖驅鬼時,怒氣便全然壓不住了,揚手又想打諶瑜。這諶二公子不知是怎麼回事,眼見著諶郡守的手又要落在他臉上,卻絲毫不躲避。

虛青心中暗暗嘆了口氣,抽出背後的斷紅塵一揚,銀白軟絲便纏住了諶郡守的手臂,拂塵明明是一掙即斷的模樣,可是諶郡守使勁掙了掙,卻怎麼也夠不到諶瑜身上。見諶郡守對自己怒目而視,虛青淺笑著一抖手,將拂塵收了回來:「無上天尊,諶公子也是一番孝悌之心,大人何必如此動怒。」

虛青攔住了諶郡守,便不得不擔起原本要施加在諶瑜身上的怒氣:「我的府中有沒有妖魔鬼怪,還輪不到你們這些江湖騙子來置喙。你們不過是看著小兒瘋魔,想來占點便宜罷了。管家,給他們點銀子,打發他們走!」

「父親!」諶瑜想阻攔,諶郡守卻並不理會他。管家早有準備,從袖中取出了一包銀子,遞交給虛青。只是虛青並沒有接過來,文霽風更是絲毫不動,彷彿沒看到似的。

虛青面含淺笑,一甩拂塵到臂彎:「難道令公子的狀況,大人便絲毫都不擔心嗎?」諶郡守面上的表情一凝,看著虛青的眼色帶上了幾分深意。虛青的笑容帶著幾分故弄玄虛。諶瑜以為虛青所說的公子指的是他大哥,一臉期盼地看著諶郡守。而廳中的其他人卻都曉得,虛青所指,是諶瑜身上的異狀。

諶郡守道:「犬子的病,本官自然會找大夫診治,不勞道長操心。」

虛青道:「若是靠大夫便能醫治得好,諶大人今日見到的,恐怕就不會是這麼一副光景了。」諶郡守的神色僵了僵,他不是沒找過名醫為諶瑜看病,只是沒有一個大夫能診治出一個所以然來,只說諶瑜患的是心病。雖然如此,諶郡守胸口卻梗著一口氣,不願朝虛青低頭。

虛青正琢磨著如何讓諶郡守鬆口,突然便覺得周身的氣味有些變化。他同師弟對視一眼,文霽風朝他點點頭,果然不是他的錯覺,身邊原本清淡的花香突然變得濃郁起來。兩個丫鬟簇擁著一個中年婦人走進來。僕從們俱是行禮喚她「夫人」,應當就是這諶府的郡守夫人。說是中年,這位婦人的面容卻嬌艷端莊,笑容溫婉,這突然濃起來的味道,應當便是她身上傳過來的。

夫人先是看了諶瑜一眼,見到他臉上的傷,眼中閃過一絲痛心,同諶郡守說話的時候,帶著几絲埋怨:「即便瑜兒有什麼錯,也不過是小孩子心性,夫君只需訓斥教導便是,何必下這麼重的手?」

諶郡守揚眉怒道:「這還成了我的不是?慈母多敗兒。若不是你一直這麼慣著,他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副樣子,半點長進都沒有!哪裡及得上玖兒半分!」

諶夫人聽到他提到玖兒這個名字,臉色登時難看了幾分:「若不是夫君一直念叨著要瑜兒同他大哥親厚友愛,瑜兒如今又怎麼可能因為擔心他大哥,變作如今這副模樣!」

「你!」諶郡守怒瞪著她,手臂動了動,袖口只上移了一寸便又放了回去。他轉身對諶瑜道:「既然之前罰你閉門思過,你卻還是不肯悔悟,你現在便去祠堂跪著,什麼時候清醒了,什麼時候回來!」虛青等人自是不知,諶瑜之前惹怒了諶郡守,被他關著閉門思過了十日才放出來。誰想諶郡守今日才將諶瑜放出,他便故態復萌,也難怪諶郡守如此惱怒。

諶瑜沒有半句爭辯,默默朝父親拱了拱手便往廳外去了。只留下虛青三人站在原地,不免有些尷尬拘束。

諶夫人見諶郡守如此做法,顯然也是動了怒,言辭也變得尖酸刻薄起來:「夫君,你若是不待見瑜兒,我自可以帶他回京城去。只是無論如何,瑜兒都是你的親生骨肉。這麼些年,你一直偏心諶玖,我也沒有多說過什麼話。如今我只求你能多看一眼瑜兒,別等他也沒了性命,才想起他的好來!」說完,諶夫人便甩袖而去。虛青暗忖,果然得罪什麼人,都不能得罪女人。諶郡守被她氣得脖子都紅了,卻拿她什麼辦法也沒有。

虛青暗暗窺視著諶郡守的臉色,想著等他氣消一些就開口告辭。若是不能留下來,他和師弟夜裡潛進來也是一樣的,也不過就是麻煩一些,但是總比摻和進別人的家務事要容易些許。

出人意料的是,諶郡守站在那兒兀自生了一會悶氣便轉而對虛青道:「道長所言,能醫治好小兒的病症,不知是真是假?」

虛青笑道:「至多三日,貧道必能找出貴府暗藏的玄機。」

諶郡守看著他的眼神帶上了幾分審視,心中正度量著虛青所說有幾分可信。虛青挺直了脊背,也不催促。

過了一會諶郡守才道:「既然如此,便給道長三日的時間,望道長別讓本官失望。」說完,諶郡守便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大戶人家的管家自然不是沒有眼色的人,見諶郡守鬆了口,收回了銀子,即刻派人去給虛青三人準備房舍。

倒人胃口的人都走了,虛青怡然自得地坐下來夾菜吃。文霽風看他一眼,也跟著坐下。只剩柯萌一個還傻乎乎地站著,不知所措的模樣。

虛青招呼道:「柯大夫不餓?」

柯萌反問:「你們要留下來?」

虛青笑道:「誠如所見,諶郡守請求得如此誠懇,盛情難卻。」見柯萌紋絲不動的模樣,虛青想到了一件事,隨口問道,「聽聞大夫需要辨別草藥,嗅覺多半靈敏非常,不知道柯大夫可聞出這諶府中一直驅散不去的味道,是什麼?」

柯萌抿了抿唇,看著虛青的眼色帶著疑慮,卻還是回答道:「不過是一種大戶人家常用的熏香,花香近似牡丹香氣,多為婦人所用。」

虛青點頭,玄沖觀雖然香火鼎盛,他見過的貴族婦人卻不多,對這熏香亦是不甚了解。只覺得這諶夫人身上的味道也太濃了些,世族貴女卻不知過猶不及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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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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