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42章 人民相食
陽光暗淡，天地蒼茫，灰暗的雲朵緩慢地向東移行，滿目蕭瑟中，鳥雀忽然驚惶地飛來飛去，打破了這寥落秋日的寂靜。
只見開始枯黃的樹林里，一名少年身穿破爛不堪的短衫，腿腳處更是血肉外翻，他拖著疲憊的身影，艱難的在山林中走動。他的身後跟著一隻若隱若現的青色小鳥，在他的四周飛舞盤旋。
這名少年正是陸凌雲，他逃離絕谷，也不知道身處何方，只好帶著小雙，一路向東而行。渴了，便喝些溪水花露；餓了，就采些野果充饑。
小雙聽到陸凌雲說話，就用雙翅比劃，時日一長，陸凌雲已能看懂它的意思，一人一鳥，倒也其樂融融。
半夜裡陸凌雲點燃篝火，和衣而睡。他的靈力被封印在丹田中，無法使用，七星龍淵雖然是上古神劍，但為了保持與主人之間的聯繫，也只好化入他的體內，好在龍淵劍氣極為濃烈，也無野獸膽敢侵犯。
如此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天氣越來越冷，樹木綠葉逐漸變得枯黃，不知不覺中，已經步入深秋時節。一日，終於走出深山，遠遠看見了官道。
陸凌雲心中一喜，又沿著官道行走。然而放眼望去，失修的官道上千溝萬壑，記憶中那些川流不息的行人、車馬，還有馱著貨物的騾子，卻彷彿絕跡了，喧囂不在，只有那些在寒風中搖曳的枯枝殘葉，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啜泣聲。又走了幾個時辰，來到了一個小村。
陸凌雲身無長物，本想討點飯吃。哪知進村繞了一圈，家家戶戶均是空屋，蛛網密步，滿地塵埃，顯然廢棄已久。
陸凌雲悶悶不樂，無奈之餘只好繼續趕路，又見麥田有的龜裂，有的雜草叢生，還有的荊棘林立。
陸凌雲見隨身攜帶的乾果已經所剩不多，不得不忍飢而行，再走一陣，只見路旁卧著數具屍體，眉頰深陷，脅骨凸出，應是餓死之人。
環視四周，連樹皮也被剝得精光，陸凌雲心道：「怎麼什麼吃的東西也沒有？難道我也要這般餓死嗎？」
紅日入山，陸凌雲窮極目力，隱隱望見前方一道炊煙直聳入雲。
陸凌雲大喜，足下加快速度，走到附近，只見三個衣衫襤褸的漢子圍在一起，中間一團篝火燒得正旺。三人中年漢子，一手拿著一根枯枝，烘烤著枯枝串起的謳精肉。紫紅火苗舔著皮肉，嗞嗞作響。肉香鑽入陸凌雲鼻孔，讓他口舌生津。
陸凌雲咽了口唾沫，走上前去，說道：「三位叔叔，我好幾天沒吃飯了，能分我些肉吃嗎？」
三人聽到話聲，轉頭一瞧，看到只是一個小小孩童，頓時獰笑起來。陸凌雲被他們笑得心裡發毛，轉身欲走。
卻聽其中一個黑瘦漢子笑道：「怎麼不行？來，小娃娃，過來一起吃。」說著將自己手中的烤肉遞給陸凌雲。
陸凌雲接過烤肉，湊到篝火邊，笑道：「叔叔，謝謝啦，我都不知道有多久沒吃過肉啦！」
三人相顧一視，又鬨笑起來。黑瘦漢子笑道：「小娃兒，你家大人呢？」
陸凌雲眼角一酸，垂首道：「我爹爹和娘親，都死了。」
黑瘦漢子又問道：「什麼時候死的？」
陸凌雲答道：「不久前死的，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抬頭一看，見三人面有喜色，頓時氣憤莫名，心道：「我爹娘去了，你們不同情也就罷了，反而幸災樂禍。我爹爹又沒得罪你們，這肉不吃也罷。」
想到此處，陸凌雲臉色一變，將烤肉扔下，道：「你們留下自己吃罷，我要走啦。」
眾人一愣，黑瘦漢子忙道：「小娃娃別著急，先把肉吃了，我們再送你一程。」陸凌雲年少，耐不住飢餓，見三人笑容斂去，終究又揀起烤肉，大口咬了一塊。
但覺肉味特異，不像家畜，和野味之類也是相差甚遠。
陸凌雲奇道：「這是什麼肉，滋味好特別。」
一人笑道：「嘿，這年頭，還有什麼肉能吃？」扒開身後茅草堆，從裡面拉出一團肉來，陸凌雲定睛細看，赫然是一具人屍！屍體渾身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餓得乾癟癟的虱子一個接一個慌慌張張地爬來爬去。屍身貼滿魚鱗般的污垢，遠遠看去，簡直就是倒在地上的老樹根，右腿缺了一段，看情形來已被三人啖食。
陸凌雲只覺腸胃收縮，反身便吐。黑瘦漢子獰笑道：「本來想讓你飽餐一頓，然後再送你上路的，唉，可惜了，可惜了。」他連說兩聲可惜，也不知是可惜陸凌雲沒能飽食人肉，還是可惜被他吐出的人肉。
陸凌雲嘔出人肉，早被一名漢子抓住手臂。那名漢子在他身上亂摸一陣，獰笑道：「這小娃娃長得倒挺肥實的。」
黑瘦漢子笑道：「嘿，說的也是，好久沒見到這麼充盈的肥羊了。」說著垂涎欲滴，另一人卻不說話，從摸出一把銹刀，一步步向陸凌雲走來。
陸凌雲大驚道：「喂，你們要做什麼？要殺人么？」奮力掙脫，持刀漢子一刀劈落，陸凌雲大駭，本能得將頭一縮，尖刀從頭頂掠過，幾縷青絲飄飄蕩蕩，落在地上。
持刀漢子反手又是一刀捅來，陸凌雲自幼習武，身手敏捷，他靈力雖失，技巧仍在，身子向右一側，仍然沒被砍中。陸凌雲劈面一拳，打在他面門上，持刀漢子頓時鼻血直流，直氣得他怪叫連連。
另一漢子伸腳踹陸凌雲胸口，陸凌雲身形忽矮，避過來腳，掃堂腿踢出，結結實實踹在漢子左足關節處，痛得他「哎喲」叫喚不止，銹刀也拿捏不住，掉在地上。
黑瘦漢子大聲叫道：「雛兒棘手，併肩子上。」
聽到話聲，三人一起圍上，陸凌雲左躲右閃，三名漢子始終沾不到他一片衣角，反倒是陸凌雲還得一拳一腳，總是結結實實打在身上。
三人圍攻一個小兒，處處吃虧，又驚又怒，心中卻已經膽怯了。轉眼間又挨了幾拳，黑瘦漢子一腳踢出，陸凌雲閃身避過，借勢在他小腿處一踩，黑瘦漢子頓時跪倒，膝蓋磕到石塊，皮破血流。他的兩名同夥都是一怔，再不敢上前廝打。
便在此時，忽覺身後樹木晃動，陸凌雲側身一跳，只見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拿起石塊，沖他擲來，她的身後站著一名滿臉麻雀的中年婦女，她用一塊粗糙破爛的布從脖子裹到膝蓋，權當衣服使用。
小女孩肩膀上掛了一件像是衣服的東西，瘦得骨頭都清晰可見，蓬亂的頭髮披散下來，遮住半邊面龐。看到陸凌雲瞧來，叫道：「不許欺負我爹爹。」說完又害怕起來，躲到中年婦女身後。
觸景思情，陸凌雲的惻隱之心油然而生，他跳出圈外，問道：「怎麼，還想打嗎？」
黑瘦漢子老臉一紅，但他面孔甚黑，旁人倒也瞧不出來，只聽他乾笑道：「小英雄威武無敵，旁人哪裡是您的對手，我們只是久仰小英雄大名，想見識一下小英雄的絕世武藝而已。」
這番話其實漏洞甚多，這三名漢子連陸凌雲姓甚名誰也是不知，但陸凌雲年少氣盛，聽得別人誇讚自己當世無敵，飄飄然起來，無暇計較他言語中的漏洞，笑道：「你們只要不再吃人，我就饒過你們這次。」
黑瘦漢子笑道：「小英雄吩咐，我們哪敢不從。」他一邊說話，一邊站起身來。
陸凌雲想起父親懲治惡人的模樣，學著父親語氣，老氣橫秋地說道：「你們既然是大漢的子民，就要遵紀守法，念你們均是初犯，此次饒過你們，他日……」
話到半途，忽覺有人將自己緊緊抱住，轉頭一看，卻是那名滿臉麻雀的中年婦女，她從後面偷襲，雙手箍住陸凌雲，大叫道：「還愣著幹什麼，快抓住這小子，夠我們好幾天的伙食了！」
三名漢子反應過來，當即衝上兩人，各抱住陸凌雲的腰腿。黑瘦漢子卻揀起銹刀，撫摸著小女孩的頭顱，他黑瘦的臉頰露出醜陋的微笑，柔聲道：「丫頭先到樹林里躲起來，不許看爹爹這邊，再稍等一會兒，馬上就有新鮮的肉吃了。」
小女孩似懂非懂，輕輕點了點頭，蹲在了一棵大樹背後。
陸凌雲聽見說話聲，怒道：「你們想幹什麼？」
他委實想不到這幾人竟有如此心機，表面上笑容燦燦，背地裡卻要取你性命，大意之下失手被擒，一時懊惱不及。他使勁掙扎，但他靈力被封，尋常氣力比之普通小兒尚有不及，怎能從三個成年人的手中掙脫？
黑瘦漢子獰笑道：「老子若不吃人，怎麼能活得到現在？別說我們吃人，長安城外方圓數百里的活人，哪個敢說沒吃過人肉？」
中年婦女不耐煩道：「還不快點，嚼什麼舌頭根子。」說著抓住陸凌雲一條手臂，另一人彎下腰身，抓緊陸凌雲雙腳，黑瘦漢子被妻子說嘴，訕笑兩聲，提刀向陸凌雲咽喉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