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縱馬而去

第七十一章 縱馬而去

林尋知道他要幹什麼,心中一驚,脫口道:「不要!」

無奈沈夢溪卻是頭也不回,他雖不會使刀耍劍,但是此時照樣將刀一橫,直直推了上去,倒是有些模樣。這些鄉里捕快倒是亂成一團,他們平日裏驕橫享樂,哪裏是沈夢溪的對手,五人面面相顧,一人低聲道:「散!」五人四散跳開,不再去管那老捕快,擺開陣勢,不求取勝,自求保命。

那老李本就傷得不算太重,當下見沈夢溪來勢洶洶,身子往後一仰,雙手撐地,雙腳用力,直往後退。他眼力不遜,一眼便瞧出眼前這男子眼中的殺意,此時再怎麼討饒俱是無用,還不如索性討個口快,是以他一邊退,一邊罵:「王八羔子,他奶奶的,小王八…」罵一句,退一步,已然退了好幾步。

他此刻雖罵得難聽入耳,但是說得卻是廣東土話,沈夢溪一句也沒聽明白,但是只看他表情,也猜得到他此刻說的絕非什麼好話。沈夢溪一刀劈開兩旁五人架在半空的大刀,兩步便跨到了老捕快身前。

那刀轉眼即到,那姓李的捕快躲閃不及,驟然間忽覺半邊臉一涼,一片耳朵跳到眼前,似曾相識,正自訝異,又覺得一股鑽心劇痛從臉上傳來,他慘叫一聲,仰頭便倒。

眼見老捕快半邊臉被他一刀削掉,血肉模糊,眼珠鼻子落了一地,無論是林尋,還是一旁的五人均是驚呆了。沈夢溪眼見他鮮血淋漓,卻一點也不害怕,反倒握緊刀柄,一步步向前走着。

他曾是大不列顛的公爵,所說見識不如林尋,但是意識卻是強於林尋數倍。殺個官爺,怎麼比得上他當年縱橫沙場,他只知道:今日不殺他,來日他便殺你。念及至此,他高舉寶刀,自上劈下,臂上加勁,朝那捕快額頭直壓下去,越壓越低,就在這時,一聲細不可聞的嘶聲自刀刃傳來。

沈夢溪乍地一看,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那刀刃上赫然多出了一隻慘白的手。他一抬頭,順着那手臂向上看去,那一口涼氣更是難以下咽,只見林尋空手抓住那刀刃,皮肉綻開,血流不止。

「你…」沈夢溪忙抽回長刀,鬆開手,退後兩步,一時之間臉色變幻,困惑驚懼雜糅,道:「你…」

其餘五名青年捕快武功大不如那老捕快,雖然性子骨有些傲氣,但是此刻見到此景,也都是為之一怔,這一怔比先前更久。五人傻傻地望着忽然敵對的二人,只見林尋一臉平靜,沈夢溪一臉慌亂,彷彿是林尋砍傷了沈夢溪一般,兩人神情當真讓他們費解。

眾人發愣之餘,只聽林尋緩緩問道:「你要殺他?」

沈夢溪拾起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讓那五人心中不禁害怕,生怕他又要突然跳過來殺人。沈夢溪發言看了看林尋,掃了掃瑟瑟發抖的五人,以及捂臉慘叫的老捕快,他腳根一轉,居然別過身去,不再說話了。

五人鬆了一口氣,眼神齊齊落到林尋身上,在他們心中,那根緊繃的弦還是沒有放下。只見林尋從麻衣上撕下一塊布,先將右手纏了一圈,止了血后才盯着那握著刀卻不敢上前的五人,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那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張臉上神情如此相似,除了害怕,只有害怕,五人垂下頭來,齊聲道:「回…回小哥,我們是江門的捕快…」他們偷偷抬起眼皮,眼珠滾動,儘力捕捉著林尋臉上每一絲表情,此刻林尋面無表情,只泛著毫無血色的蒼白。而這面無表情,毫無血色的蒼白在他們的眼裏卻是一種暗示,不詳的暗示,他們藉著餘光相互一瞥,五人心意相通,登時又齊聲補充道:「小的們…萬萬沒想到冒犯兩位仙童,真是...真是罪該萬死…」

林尋微微皺眉,道:「你們為何要抓我們?」

那五人見他皺眉,心中一慌,當下便有兩人支撐不住了,竟然軟在地上,不住地磕頭,幾人驀地吼出聲來,「我們是奉縣太爺的命令…不管我們的事情…」「是...是布政司大人。」一時之間七嘴八舌,說得極其混亂。

林尋聽得好不糊塗,忙打斷道:「什麼布政司?從現在起,我問一句,你們答一句,聽明白了么?」

那五人忙抬起頭來,鼻子眼睛擠作一起,鼻涕眼淚也是粘作一團,苦笑道:「明白明白,回仙童,布政司是廣東府的王國禎王大人。」

林尋道:「此處荒山野嶺,那王大人不叫你們去府衙當差,反倒讓你們跑到這裏來做什麼?」

那五人正要齊聲作答,忽聽林尋又道:「從現在起,一個一個說。」

五人相視一眼,只見正中間那人向前挪了些許,泣中帶笑,道:「回仙童,我們本是江門縣捕快,前些日子在這山頭捉賊,兩個採花賊。後來,我們在鎮上看到了一群人,他們衣着平常,但是氣度卻是大不同於凡人。」他一張大黃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來,繼續道:「就像兩位仙童一般。」說到這裏,他臉色又是一變,忽的伸出右手來,指尖正對倒在不遠處,尚在抽搐的老捕快,狠狠道:「誰知道就是他,這老東西想要逞能邀功,便上報給了縣太爺,沒想到縣太爺也是個貪慕虛榮之徒,他又上報至了廣東府。經那布政司連連上報,據說還驚動了宮中的總管。呸,這群歹人起了邪念,便教我們這些當差的日夜看守皂幕山附近,不得放人進山,也不得放人出山。」

說到後面,他聲音愈見凄涼,哽咽道:「小的們只是為了謀生,實屬無奈啊,還望兩位仙童饒命啊!」

林尋知他說得不假,他口中的那群人估摸就是上山開闢洞天的明教眾人,這事起因卻也怨不得這些官差,林尋道:「除了這些,還有什麼?你們可知道官府為何要這般做?」

那人哭花了臉,嘶聲道:「仙童不知,此山地處荒野,閉塞不通,我們所得消息都是前些日子才傳的,至於上面官老爺的心思,我們這些苦命人哪裏知道啊!」

林尋見他說得聲情並茂,特別是聽到「苦命人」三字,他和正背對着他而立的沈夢溪又何嘗不是?想到此處,他不由得又為之心軟,點了點頭,道:「嗯,這種事也怪不得你們。」

那五人張大著嘴,似乎不敢相信這人居然如此平和,都直直地望着林尋,連求饒的話都忘了大半。

林尋沉聲道:「既然此山偏遠,你們又無輕功,那必然是有牲畜代步了?」

那人舔了舔發乾的唇,忙道:「不錯,我們有馬兒。」

林尋極目望去,哪兒有馬的蹤影,當下皺着眉頭,問道:「在哪裏?」

那五人巴不得這兩個凶神快些離開,一起出手,齊齊指向那山丘上的綠旗,居中那人道:「兩位仙童,就在那…那旗幟下面,都…都是好馬,日行千里的好馬。」他顫著聲音,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帶着如獲大赦的興奮。

林尋又道:「有幾匹馬?」

中間那人幾乎高興得要跳起來了,忙張開五指,外加一根大拇指,道:「有六匹,如果兩位仙童喜歡,嘿嘿,儘管牽走。」

林尋雖然同情他們,但是也看不慣他們,冷聲道:「不必了,我們只要兩匹馬就行。」那人見他語氣忽降,心道莫不是自己胡亂說錯了話?他諾諾一聲,忙低下頭去,噤若寒蟬。

林尋點了點頭,道:「那好,朝站在身後的男子道:「走吧。」他語氣之輕,表情之淡,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好似他們兩剛剛認識一般。

沈夢溪輕輕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那五人看得瞠目結舌,他們怎麼料得到這二人之間的平靜,他們怎麼會知道他們兩共同經歷過什麼,又會經歷什麼!

林尋大步走去,那五人畏畏縮縮的,心中又喜又怒,一面在心底罵着林尋二人,一面擠出笑臉道:「仙童慢走。」

沈夢溪也快步跟上,那五人見他走來,連忙閃開好大一截,讓出一條無比寬廣的道來,生怕惹了他的晦氣。

這便是二人區別,林尋只會叫人口是心非,而沈夢溪卻能讓人心驚膽顫,讓人易道而立。

那五人就這樣看着,一動不動,浸滿汗漬的雙手使勁在腰帶上揣著,握刀的力氣尚有,卻沒有上前扶起那仍在嗯哼的老捕快的勇氣。

林尋二人走到那插著綠旗的山坡,越過小山丘,見那坡下有一老樹,那樹下果然拴著六匹高頭大馬。林尋與沈夢溪並沒有什麼話要說,一個不願意開口怪罪,一個也沒必要開口解釋,就這樣各選了兩匹好馬,一黑一白,順着山麓飛駛而去。

此處位處兩廣極南深處,人煙稀少,除了一條從元朝留下來的老官道外,根本就無路可言。後來改朝換代,以至今時今日,這條老路也荒廢已久,早是雜草叢生,兩旁孤墳高立,兩三隻黑鴉被那由遠漸近的馬蹄聲一擾,忙撲騰著翅膀,徐徐飛上枝頭,眼中倒映着兩個騎馬少年遠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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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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