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當余之歸感覺到猿猴動作停止時,距離他胡思亂想,也只不過短短一瞬。

甚至還來不及眨眼。

方才,眼角似乎閃過一道烏光?

他視野被猿猴大掌擋了一半,正琢磨為什麼對方停了動作,忽然眼前一片敞亮。

身上一松。

他落在一個人手上。

瘦瘦小小的中年漢子,眉眼那叫一個普通尋常,扔在人堆里絲毫不顯眼。

余之歸眼力一點都不差,此人神出鬼沒,再看身材和相貌,絕對是擅長隱匿之術的高手。

漢子身邊,猿猴軀幹胸口破了一個洞,仍挺立不倒。

這就是傀儡,當擊中要害,斷開與符匣聯繫時,立刻不再進行任何動作。倘若換成人類,出於慣性,或者反應稍遲,收手不住,余之歸的小腦袋,必定掉下來了。

在猿猴頭顱位置,一隻獵隼靜靜站立。

「小少爺……」余之歸看見漢子的唇形在說,「莫怕。」

余之歸看看獵隼,又看看人。

人他不認識。

苦於無法溝通,余之歸習慣性地,暗中一道御獸決,打到那隻獵隼身上。

沒錯,他還能用御獸決。

幻境無奇不有,當年余之歸對自己無意中使出御獸決,也是相當驚訝。

御獸決心法容易,口訣簡單,最大的好處在於:心智堅強一點的普通人都能使用。

自然,驅使飛禽走獸也有高下之分,常人使用的只是第一層口訣而已,僅能簡單感知平常動物心緒,對於靈獸甚至兇猛些的野獸,感知便幾近於無。對於驅使動物,能力也有限。

然而在衣食住行之類日常方面,能感知動物情緒已然足夠。比如耕牛忽然不食,是累了?是餓了?還是病了?比如信鴿逾約未至,是尚未出發?抑或中途遇雨?還是喪於猛禽之口?再比如余之歸藉著那群黃糰子之力,判斷外界情況。

余之歸逗著那群雞仔黃糰子,偶爾起了童心,打算在心魔幻境小露一手,比如指揮黃糰子們排列陣型之類,卻發覺幻境實在太過逼真,量體裁衣。他想像的虎軀一震大殺四方,絕無可能。

因功力未到,每次最多只能同時控制三隻小黃團,或者一隻大雄雞,余之歸便聊勝於無,拿雞崽子們當耳報神,當暖手爐,當長舌婦……他身邊的小雞崽子也多,輪流駕馭,御獸決第一層口訣,練得是心隨意到,轉瞬即出。

這不就順手甩出一個么。

然而感觸如石沉大海。

若因自己功力不足,御獸決無法起效,至少也會回饋些訊息。

那只有一種可能——這並非活物。

也是傀儡?

余之歸盯着獵隼細看,這一仔細打量,倒是看出那隼呼吸全無,身上羽毛逼真,卻由片片鋼鐵打就。

這獵隼傀儡幾可亂真,必然比猿猴傀儡高出一個級別。

——幾可亂真?

余之歸忽然想起,黃糰子們常常傳出「有天敵到來」的訊息,然而所謂「天敵」從未擒走一隻雞,也未感覺到殺意。

似乎,就是這隻獵隼?

這個人是友非敵。

余之歸想,幻境真是逼真啊,自己不想死,就突然出現救星,還能與之前的異象遙相呼應。

漢子右手托著余之歸,左手解下外衣給他裹上。見他始終不哭不鬧不掙扎,也不知這小娃子是真痴,抑或嚇得呆住,不由搖搖頭。

余之歸的肚子,卻在此時咕嚕嚕唱起空城計。

漢子不假思索從背囊里掏出一張干餅。

交到余之歸手上時,毫不猶豫。竟是絲毫不覺得小孩兒腸胃弱,自己這口糧乾巴巴的不好消化。加上又硬又咸,別說咽了,這孩子的牙口怕咬不動。

余之歸接過餅並不食用,將餅塞進懷裏,小身子一挺,腦袋凌空探出往下一扒,小手往嘴裏摳去。

漢子嚇一跳,連忙去扶。

只見余之歸從嘴裏扒拉出一個濕噠噠的草球,乾嘔兩聲,抹抹嘴,這才向著他的救命恩人笑了笑。

——這孩子不傻啊。

漢子也笑笑,摟着余之歸,五指在自己腹部某處按了幾下,獵隼展開翅膀一飛衝天。

此地不可久留,他破壞了猿猴,傀儡主人必定過來查看。

余之歸看到他的動作,又有點發傻。

——所以說這究竟是怎樣一個幻境?為什麼變化出來的全是自己從好友處得知的消息?

余之歸他記得,席長天給他講常人操縱符匣之法。

修士驅動傀儡靠的是神識,常人驅動傀儡,憑藉符匣。將五彩靈石放入特製機關匣內,依不同手法發佈命令,驅使傀儡為己用。

田平的符匣在袖裏,而這漢子的符匣,藏在體內,符匣與皮膚貼合,紮根腹內,僅對外留一個小口,供更換五彩靈石之用。

將符匣藏進身體,平時行動不但要與常人一般,隔着肌膚還要熟練使用符匣,無疑受罪不少。

便是打開腹部放置符匣一項,便有二成人挺不過來。

此人相貌及特長,加上這樣小心的做派,毫無疑問,他是家族勢力特別培養出來的暗衛。暗衛養成不易,往往缺乏常人的七情六慾,性格都有點缺陷。他們職責不同於平常護衛,存在感幾近於無,絕不出現在人前,除了主人生死以外,一概不管。

所以余之歸沒見過他,也理所當然。

現在漢子出現,自然因為再不出手,余之歸就死了。

還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余之歸想,能活下來,真是極好的。

然而漢子忽然抬頭:「他們來了。」

他仰著頭,余之歸只看到他喉結上下動,猜不出他說了什麼,突然被塞了一嘴干餅,一把甩到對方後背,緊接着兩旁景色飛速後退,對方在奔跑。

有事?

余之歸凝神,便見遠處草叢晃動,一條黑影疾如閃電衝來!

他下意識抓住漢子肩膀。

那道黑光離近,半途被另一道烏光截下,二者戰成一團。

當符匣突然爆開,田平便知不妙。趕緊哄著余之樂,二人一左一右分開潛行,返回遠處查看。

他一邊急匆匆往回趕,一邊肉痛地取出另一符匣。這符匣與操控猿猴的那隻不同,匣子上鐫刻着一隻蛇頭鷹身的動物。

田平咬牙,將符匣啟動,匣面這隻展翅欲飛的蛇鷹一閃而逝,傀儡化為實體,雙翅展開,大如一桌席面。

振翅,一道流光向遠方掠去。

光華奪目的靈石頓時變得黯淡。田平早有準備,將第二塊靈石換上。

可見這蛇鷹傀儡所需能量之巨。

這是他的殺手鐧,田平暗暗磨著牙根。一頭粗苯的低級猿猴傀儡,他還拿得出手,雖然出其不意毀損了,想想余家產業,不過九牛一毛,這點損失完全不在話下。但蛇鷹傀儡,可是他壓箱底的寶貝,預備當成傳家之寶的物件,萬一折損在這兒,他這輩子也尋不到第二隻。

一個小崽子怎麼這麼麻煩!早知如此,不如一刀下去身首兩斷,一了百了省心。

他卻絲毫未察,倘若不是他心懷鬼胎,非要弄這些彎彎繞,到手的鴨子又何至於飛?

此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萬一小崽子被人救了,後患無窮。田平絕對不敢再留把柄在世上,他再不理會余之樂的假惺惺,直接對蛇鷹下達了絕殺令。

蛇鷹疾沖。

獵隼迎上。

然而專門為窺伺及暗殺而設的獵隼,又怎能和擅長正面衝殺的蛇鷹相比?

只阻了蛇鷹一阻,轉眼間敗象頻生,蛇鷹步步緊逼,獵隼逐節後退。

余之歸感到漢子的速度更快了。

被塞一嘴干餅,想是不讓自己出聲。余之歸默默用小乳牙磨蹭著碎屑,這又不是野草,能啃下一點是一點。他覺得接下來有一場惡戰,自己得保持體力。在幻境裏,無論是累死還是餓死,絕對不是什麼體面的死法。

首要任務,還是活下去啊。

活……下去?

漢子忽然步伐一緩。他發覺前方有人攔路,是以打算變幻方向遁走。

只是他這一頓耽誤了事。

余之歸就見與獵隼纏鬥的蛇鷹,驀然從口中吐出舌信!

舌信兩股擰成一股,長有數丈!

徑直向他捅來!

想躲已然來不及。

背後一股大力,劇痛!

余之歸疼得全身哆嗦,不假思索狠狠抓了漢子一把。

漢子身體也是一震。

蛇信穿胸而過,同樣傷了他後背。

但是畢竟穿透了余之歸的胸。

隨後蛇信一卷,帶着一樣東西,收回蛇鷹口中。

余之歸瞧得十分清楚。

那是一塊碎片。

七色黯淡凝結,破損的小半個球體。

帶着他的鮮血,滴滴答答。

余之歸打了個哆嗦。

這碎片一直藏在自己身體里?

這碎片為何被蛇鷹獨獨挑了出來?

這碎片他看着十分眼熟。

這碎片……他見過,在姚瞬雨度天劫時,見過。

——這碎片!

余之歸雙眼忽然模糊。

並非失血過多,而是熱淚盈眶。

他想起一件事。

之前因為太過痛苦,因逃避現實而刻意封閉的記憶里,藏着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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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雙修道侶抽走魂魄怎麼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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