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余之歸慎重地觀察這枚顏色黯淡的五彩靈石。

內中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光點,竄來竄去。

——獼猴王的魂魄。

在獼猴王死去的那個時候,余之歸併不是單純地摸摸頭表示哀悼,而是調用了靈石的靈力抽取魂魄。

這個主意是他新近想到的,他雖然經絡不全無法引氣入體化為靈力,不代表不能借用別處的靈力。

而抽取魂魄的法術……傀儡師不會,馭獸師大部分也不會。唯有一個流派,會。

姚瞬雨的流派。

流派與門派不同,許多門派可能出自同一流派,只是在分支上有所區別。姚瞬雨的門派便將這一流派的特點發揚光大——奪取靈獸之魂魄溫養內丹,壯大自身。

抽取生魂這事,便是姚瞬雨討好他時,主動傳授的。

抽取魂魄之法,本身並無善惡,一柄刀能傷人,亦能救人,端看用者的意思。余之歸自然沒有拒絕對方好意。

——只不過沒想到這法術稍加改動,連人的魂魄也照抽不誤。

余之歸默默嘆口氣。自己眼睛不亮,怨不得別人。

萬幸,現在他還有機會。

雖然沒聽到任何姚瞬雨的傳說,他也沒有聽到關於東仙界的各種傳聞,或許這個陌生世界從來就沒有姚瞬雨和余之歸的存在,但還有三千大千世界呢。

余之歸一點也沒有「這是仇人教我的法術,我要劃清界限,絕不使用」這種想法。

在獼猴王彌留之際,他徵得對方同意,將魂魄收進了靈石——幾乎耗盡三塊五彩靈石裡面的靈力,連帶本身也受到衝擊,要不是張十七扶著,大概就摔了。

看起來羅道春並沒有對他的舉動產生任何懷疑。

那麼下一步便是製作傀儡,將獼猴王的魂魄塞進去。

余之歸盯著靈石之內的小光點。

現下他御獸決不起作用,不抽取靈力也無法與內中魂魄溝通,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抽取魂魄下了那麼大力氣,不知道製作傀儡會怎樣。自己得開源節流啊。余之歸收起靈石,邊想邊寫,在紙上列出一堆材料名,大概可以拼出一具傀儡——跟席長天呆久了,他連法陣符陣都畫得順手,裝個小小傀儡難不倒他。

然而今非昔比,那時候要靈力有靈力,要材料有材料,一樣不行換一樣。現在他兩手空空,處處精打細算。寫的材料自己看看,好多似乎都超出目前能負擔的範圍,他在傀儡之道方面跟著好友耳濡目染,□□不是太低而是太高,因此低端材料好些沒有頭緒。又要琢磨替代之物,想想他還得攢靈石買通絡蟲……

余之歸塗抹掉一個又一個貴重材料,努力回想有什麼可以替代,想著寫著,毛筆不由從手中滑落,沿著桌案滾到衣上,又順著腿滾到一邊兒去。

人被弄了一身墨,卻已無心計較,他斜倚車壁,不覺墜入黑甜。

「太累了啊……」張十七看著自家主人,很是心疼。

他已經不止一次把以各種姿勢睡著的余之歸放倒,之後擦臉脫鞋蓋被子。

修真一途,他幫不上什麼忙,不拖後腿就算好的。修真之外,主人衣食住行,他以往統統不關心,眼下正在認真學習。

……嗯?外面什麼動靜?不能打擾主人休息——

等余之歸睡足一覺醒來,看到桌子上坐著一隻灰頭土臉還帶血的獼猴。

獼猴不叫不鬧,然而猴性難改,自己在那裡抓抓撓撓,翻開毛髮挑虱子吃。

余之歸認出這是曾經跟著他們走了一路的母猴。

他為了安慰母猴,說過幫獼猴王找具身體。

也不知這隻猴子怎麼想的,竟然追上來要一起走。

余之歸自己都快養不活了,更別說再養一隻猴子,況且獼猴又不同於棗紅馬,成年猴子野性難馴,對於野獸來說跟人在一起並不是什麼自由的事。他們一行人又不定居,對這猴子來說便是離鄉背井了。

再說獼猴王什麼時候能與傀儡契合,魂魄重現天日,還沒有定數。

於是他狠狠心強硬些,將猴子直接控制,送出篷車,留在原地不理。

——控制野獸自然比和它們談判耗費心力,不然的話,由他親自上陣,率領猴群,那殺傷便不是小打小鬧。

不過單單一隻獼猴,他還應付得來。

稍微吃了點東西,余之歸精神頭兒回來了,繼續對著紙默默思索。

此刻紙上已被他圈圈點點勾勾畫畫,弄得滿滿一片,不僅僅是材料,還列著些能生錢的營生。

古語說窮文富武,修真更為奢侈,靈石在俗間乃十分貴重之物,修士用起來。那可是車載斗量。余之歸抽一絲瀕死猴魂就花了三塊靈石,其揮霍可想而知。

看羅道春對自己通獸語一事如此驚訝,想來培育靈田飼養靈獸之路,在這裡不一定走得通——諸事皆有傀儡……自己飼養了靈獸,大概只有拿去賣肉的份兒。

還能賣材料。

說到材料,不知傀儡探寶與靈獸探寶,孰優孰劣?

說到探寶,最好打聽一下有沒有將出世的秘境。

說到秘境,必然入內有限制,一般成熟的、安全的秘境通常作為優秀弟子的獎賞而開放,不成熟的、甚至突然出現的秘境,則會招募人手冒險開荒。

富貴險中求,不知此處可有入門弟子也能參與的開荒選拔。

然而自己的修為……硬傷啊。

……羅道春願意先借他些靈石么?

余之歸滿腦子事兒。一字字落筆,又一條條抹去。

等他回過神,篷車已經停下,羅道春在車窗外向他揮著手。

天都已經黑透了。

一夜無話。

次日早晨,余之歸和桌上的母猴子大眼瞪小眼。

獼猴毛髮灰撲撲的,比昨日黯淡許多,精神也十分困頓。然而固執地睜著圓溜溜小眼睛,盯著余之歸。

——它竟然連夜追到這裡?

余之歸望向張十七,後者點頭:「半夜到的,被我扔出去三次都爬回來了。」

余之歸洗漱,它看著;余之歸穿衣服,它看著;余之歸出去吃早餐,它跳下桌子,一拐一拐在後頭跟著。

羅道春見了也嚇一跳:「喲,它打哪兒冒出來的?」

余之歸無奈,張十七便解釋一番,羅道春聽說這猴子來過一次被阻止,夜裡還偷摸趕過來,如此堅定不移,不由建議:「這麼通靈性……是來報恩嗎?雖然最後沒有救了你的丈夫,我們畢竟也出了力……乾脆之歸養著便是,我這兒也不差你一口吃——它跟咱們吃一樣的吧?」

說完這話,他驚異地看到獼猴滿眼感激,對著他拜了一拜。

「——多通人性啊,」羅道春讚歎。「之歸,我要有你那本事,一定收了這猴子。」

余之歸笑,他還沒拿定主意。不過……他想了想,寫道:「前輩可缺位守夜人?」

羅道春眼睛一亮:「你是說它?」

「夜行獼猴,自然夜間行動,我與它說明,遣它為前輩守夜罷。」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母猴看看余之歸,又看看羅道春,知道這是同意它跟著了,歡喜得吱哇亂叫,一瘸一拐蹦躂起來。

余之歸根據夜行獼猴的習性,給它起了個名字喚作司夜,又因本身是獼猴,便叫做彌司夜。

「彌司夜?」羅道春點點頭,「好名字。」

母猴留了下來。

第一天晚上便捉了三隻老鼠。

它也不吃,將老鼠咬死,堆在一起放余之歸桌子上,自己蜷一邊打盹去了。

余之歸啞然失笑。幸好自己不是真正七八歲的孩子,不然這一桌血呼呼……

羅道春則十分欣喜——他運送的貨物大半是木料,小半有些時新衣物和衣料,最怕蟲蝕鼠咬,彌司夜身材嬌小動作靈活,比之夥計更加敏捷,又是晝伏夜出……

他一高興,特地向余之歸請教獼猴的食譜,余之歸給他寫了一張紙,猴子愛吃什麼喝什麼玩什麼、開心了會怎樣生氣時會怎樣害怕又怎樣,什麼動作表明玩耍,什麼動作其實示警……

彌司夜乖順地蹲在桌子上看著兩個人交流,對它來說最重要的不是吃好喝好休息好,而是余之歸懷裡那顆靈石。

余之歸將獼猴王棲身的那塊靈石給它看過。或許它對余之歸的話十分信服,或許冥冥之中自有感應,彌司夜抱著靈石簡直不忍釋手。

余之歸在篷車之內開了間作坊。

絲竹草木搭成傀儡偶人,說難也難,說易也易。

鄉間小兒捏泥為人,以樹枝插成四肢,便是最簡單的偶人。然而若要令偶人關節俱備,可以隨意扳弄,則是一樁技巧。

倘令偶人聽從指揮活動自如,那便要注入靈力。

注入靈力余之歸目前沒有做,一是靈石著實不多,二是羅道春及所有人都知道他無法修真,此刻不適合過分標新立異。

製作傀儡,羅道春到能指點一二,橫豎不涉及本門心法,余之歸便潛心求教,學了不少能耐。

晚間有彌司夜兢兢業業恪盡職守,白天有飛鳥探路,趨吉避凶料敵機先,嫻熟得如臂使指,無一錯漏。車隊行走了兩個多月,雖偶爾風餐露宿,竟然一路風平浪靜。

這一晚,羅道春忽然提點余之歸,次日收拾得體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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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雙修道侶抽走魂魄怎麼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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