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收拾得……體面些?」

余之歸微不解。

羅道春笑道:「托之歸的福,咱們走得快當,比預計提前數日,按現在的腳程,五日後便到兜化城了。」

余之歸靜靜聽著。

羅道春又道:「幾日前,我修書一封傳於師兄,是關於你的事。師兄正好在附近,他方才遣傀儡傳訊,明日過來看看你。」

余之歸微訝,指了指自己,又攤了攤手,意思是:「看我作甚?」以及,為何要穿體面些?

「你年紀輕輕,天資聰穎,若是耽誤了這份天賦,實在可惜。因此我跟師兄商量,請他在這兜化城中照拂你一二。倘若他那邊有你能勝任的活計,那便更好了不是。」羅道春道,「他是金丹真人,你鄭重些也應當。師兄生性喜潔,到時候讓彌司夜離他遠些。」

大部分修士看凡人如同看螻蟻,羅道春這樣還俗的畢竟少數,也還是因為修行再也無法寸進的緣故。

無論對方有沒有金丹傀儡師的身份,不喜歡被野獸近身也可理解。畢竟凡人也有害怕貓狗之類,甚至有和貓狗同處一室次日心悸而亡的。

余之歸點頭表示自己明白對方好意,立即道謝,又打聽這位師兄前輩怎麼稱呼,卻並不過問對方師門。

羅道春不由感嘆,這孩子太懂事。

——即便修真者之間,如果不是主動表露身份,隨意打聽師承來歷是忌諱。

「他姓姚,你稱他姚真人便可。」

余之歸的笑容僵硬了。

姚?姓姚……

思緒頓時被帶走。

自己沒有死,還換了個殼子,那姚瞬雨……會不會沒渡天劫,也換了個殼子?

他這麼一想,臉色禁不住發白,目光也變得空洞。

「之歸?之歸?」羅道春拿手在余之歸眼前晃,「你怎麼了?」

余之歸只好搪塞,自己從未見過金丹真人,有點手足無措,怕明日衝撞人家。

羅道春哈哈笑著拍拍他肩膀,要他好好休息,自己離開了房間。

羅道春好意幫余之歸找出路,然而余之歸緊張得簡直半宿沒睡。

他自然清楚,只憑著一個姓氏就判別對方身份,殊為不智。

然而萬中有一。

一想到對方可能便是殺害自己和好友的仇人,余之歸憤怒得無可復加;一想到自己眼下的弱小,余之歸又沮喪得一籌莫展。

別的還在其次,他最擔心身份被識破,金丹真人捏死他,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只費吹灰之力。

要知道姚瞬雨在這裡,打死他也不冒尖去驅使野獸。

——哎,且慢!

姚瞬雨本身也是馭獸師,雖然也生性喜潔,怎麼會不喜獸類靠近呢?

余之歸心下一松,又一緊——莫不是對方和自己一樣天生缺陷,不能靠近獸類,只好投身茄雲殿尋找良藥?

也有這個可能啊……

他胡思亂想,翻來覆去睡不著。

既然睡不著,不如給自己找點事做。

余之歸隨意挽了挽頭髮,披著件衣裳,趴在桌上給傀儡人刻符陣。

只要不注入靈力,符陣只不過徒有其形,傀儡並不能行動。

余之歸刻陣的目的也不是讓傀儡動起來,而是強迫自己集中精神,耗到疲勞了,自然而然就睡了。

——他現在非常習慣自己累了當場倒頭睡,醒來發現在被窩裡躺著這種事。

為了耗盡精神,余之歸挑了一個三尺高的大號泥傀儡,用刻刀刻出陣型,毛筆沾了墨和硃砂,有序塗抹。

又是泥又是墨,乾乾濕濕,傀儡個頭又大,余之歸再小心,手上臉上也難免蹭了些污漬。

只刻了半個符陣,他就困得打起呵欠。

拿手背揉揉眼。

——額頭上突兀出現一抹灰。

忽然張十七拍拍他肩膀。

余之歸抬頭看。

張十七指著外面道:「外頭喧嘩,有人過來,整間客棧都驚動了。」

余之歸一個激靈睡意全無,便覺大事不妙。

然而此刻並不是逃避的時候,余之歸硬著頭皮坐起來,接過張十七遞來的手巾擦把臉,就在這時候,見張十七向他示意,門外有人。

——羅道春,同著一位白衣年輕人。

以及一架白色的力士傀儡。

余之歸不用看,便感到外面金丹真人的威壓。

他還沒點頭表示可以開門,力士傀儡已經將門打開。

那身量高挑的年輕人一步邁進來。

余之歸看清這位姚真人相貌身量,與姚瞬雨完全不同。

他稍微放心。世上同名同姓的人甚多,自己這是魔怔了。

姚真人生得十分俊朗,只是此時面上滿帶焦急,眼中藏著一點殺氣,手裡掐著法決,四下打量,目光掃過泥傀儡,冷了幾分。

羅道春連忙解釋,至於他說了些什麼,余之歸視線被姚真人所阻,完全看不見。姚真人目光最後才落到他身上,微微皺眉,然而幸好沒有敵意,只是在屋裡走了一圈。

——一無所獲。

姚真人點點頭,隨意說了聲抱歉,轉身便走。

——走出一步,卻急匆匆轉過身來!

他徑直走到余之歸身前,扭頭問羅道春一句,隨後閃電般掐了個法決,一道白色大塊頭的身影憑空出現,將余之歸的雙腕緊緊扣住!

余之歸心裡驚濤駭浪,臉上只露出緊張和好奇神色,看看姚真人,又看看鎖住自己雙手的奇異傀儡。

羅道春在姚真人身後打眼色,叫他莫慌莫怕,又怎麼知道余之歸身體僵硬是另有其因?

卻見姚真人露出少許驚訝之色,開口便問:「你這修為怎麼來的?」隨後轉頭和羅道春說:「他心跳太快,緊張什麼?」

他一轉頭,余之歸便不曉得他說了些什麼,只看羅道春點頭,露出驚訝神色,仍然解釋:「他是我一個朋友的小師弟。既有傳承,自然有些粗淺修為,不然指揮不動野獸。師兄是金丹真人,他沒見過,有所緊張也是難免。」

姚真人似乎認可了這一解釋,傀儡鬆開余之歸,自行噴出清水沖了沖接觸到手腕的部位,掏出手帕擦擦,又將手帕丟掉。

——這才化為一道流光,鑽入姚真人腰間。

羅道春苦笑著,打手勢叫余之歸去休息,有話次日再說。

張十七見兩人一傀儡奔向下一處客房,剛要張口說話,余之歸一擺手攔住了。

他拿一張紙寫:「金丹真人神識可籠罩整間客棧,你言行小心些。」

張十七點頭,他所知也是有限。於是他表示這門被撞壞了,自己修一下。

余之歸苦笑。

經過這麼一鬧,他到是安定下來。

——不像,很不像。

他與姚瞬雨相交那麼多年,對方無論遇上什麼事都圓滑得很,情緒不會輕易外露,這位姚真人鋒芒畢露,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至於自己那點微末修為被金丹真人看出來,余之歸併不意外。好在現在有個昔日宗門今日散修的飛遐宗當借口,也能說得通。

心頭一塊大石搬去,余之歸頓覺輕鬆許多,困意重新席捲全身。

他很舒適地睡了過去。

次日一早,余之歸收拾停當,前往羅道春的房間。

羅道春見他過來,連忙叫到一邊,叮囑:「我師兄昨天失了東西,心情不大好,此刻正在入定。待會兒我讓人去叫你。」

余之歸剛要點頭,就見羅道春站直了身體,臉上帶笑轉過身去。

余之歸微微歪頭看,內室的門打開了?有人從裡面出來?

不用問,定是姚真人。

羅道春的手按在他肩上,帶他過去行禮。

姚真人換了一件衣裳,依然白衣翩翩。

他見余之歸一身清清爽爽,並不是蓬頭垢面髒兮兮的扮相,臉色總算沒有昨夜那麼難看。

右手一掐法決,力士傀儡和大塊頭的奇異傀儡再次出現。又有幾隻小小的蜜蜂般傀儡在空中列成一排。

大塊頭傀儡轉動底盤,底板散開拼合,片刻不到便搭成一隻三長兩短的盒子。

……好像棺材。

姚真人說了句:「別亂動。」

余之歸眼前就是一花,身體被力士傀儡舉起,直接投入盒內,盒內伸出幾道繩索,將他身體牢牢固定,不能移動半分。

蜜蜂傀儡一個接一個往裡鑽,都進去了,一塊板子蓋上。

一片黑暗。

……還真成了棺材。

余之歸自然不怕,羅道春要是害他,早下手了,何必這麼費力。

況且他御獸決在手,野獸對殺意從來十分敏感,一個示警的都沒有,他怕什麼?

通過昨夜一事,自己的心境還要錘鍊,萬萬不能聽見一個姓氏就慌了手腳。只要自己表現淡定,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

余之歸心中淡定,唯一不明白的地方在於——羅道春不是拜託這位姚真人照拂自己,或者幫自己安排個活計么,怎麼一上來就給關了棺材?

身上,尤其是頭上,被頻頻碰觸。

忽然頸上一痛。

在余之歸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墜入夢中。

蜜蜂傀儡嗡嗡嗡嗡,撬開他的唇齒,飛進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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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雙修道侶抽走魂魄怎麼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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