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人命關天,對獼猴來說,猴命也很要緊。

兩隻獼猴眼中含淚,悲悲戚戚,求余之歸救它們大王一命。

余之歸望向羅道春,後者想了想獼猴王的體型,便從懷裡掏出一丸丹藥,劈成兩半:「先服一半保命,等我們過去看看情況。」

獼猴給羅道春磕了幾個頭,一隻便擦著眼淚破窗而出,另一隻則留下來講述詳情。

——按著羅道春小心謹慎的想法,這隻獼猴不離開,怕是擔心自己一行人不肯過去,特地留在這兒做催促的。

余之歸則並不在意獼猴的小小心機,繼續打聽情況,同時手上不斷寫字給羅道春過目。

羅道春看得眼有些發直——這幫子獼猴,打悶棍套麻袋還是輕的,扔毒蜂窩,扔毒蛇,最後撕打成團……但求將人弄傷弄殘,失去戰力。

當然,話又說回來,黑燈瞎火的,猿猴聲勢浩大,山匪不知幾人來犯,忙中出錯。有幾個倒霉蛋失足落水,有幾個被樹枝串糖葫蘆,有幾個一跤跌倒順著山坡滾下去送了性命……只能自認倒霉。

猴群大概四百多隻,夜深人靜時突然鬧騰起來,還真降服不了。

「當真沒有厲害人物出現?」羅道春再三確認。

獼猴搖頭,它們的攻勢一向十分順利,猴王更是十分英勇,親手抓瞎了三個人的眼睛。至於天上飛的東西被什麼毀壞,它們沒有一個注意到。

只是,那道撞傷獼猴王的銀白色影子,是什麼來路?

獼猴說不清楚,形容就像天上的閃電,唰地亮了這麼一下,隨後就沒影兒了。

野獸雖然有些靈性,也僅限於此,余之歸知道從這一隻口裡再問不出什麼,看來要問過猴王才清楚。

羅道春欲言又止,他那隻查無痕迹的傀儡……

余之歸看出他猶豫,繼續邀請獼猴們幫忙打探。

羅道春也沒有其他辦法,吩咐手下收拾收拾,準備啟程。

山匪盤踞的那座山喚作馬鞍山,兩座山頭連綿而起,中央稍微凹陷,形似馬鞍而得名。然而中央只比兩旁好走些,仍然困難重重。行人若是不走中央,繞行需要花上十日。

後來有一位修士,以力士傀儡,將中央生生辟成一線平地,從此車馬便能行走,比之繞行,節省了足足一月之久。

只是修士臨時有要事需走,急切間,在道路開到最末一段時有些草率,形成一處峽谷。

那些山匪便趁著這一地利之便,作威作福。

羅道春此刻卻只是第二次經過這裡,是以摸不清對方底細。

小心行事,他安排貨車走在最後。

置辦的三百斤酒,用車拉著直接進山。

他自己一騎當先,身後跟著兩名羅家子弟,都是練家子。

余之歸張十七共乘一騎,頭頂上翱翔著幾隻鷹,與羅道春共同馳去。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就在路邊看到幾個衣冠不整臉上一股戾氣的人,身上還帶著血跡,匆匆行路。

不僅僅是人,路邊還有幾隻獼猴在樹上揮舞手臂,有的乾脆跳到馬上指路。

羅道春心下一喜,看樣子獼猴所言是真。只不過他仍不敢怠慢,進山後一掐法決,力士傀儡出現。

張十七剛要喚出獵隼,余之歸搖頭。

他對自己的手段有信心。

順著獼猴所指方向,幾人偏離中央大路,策馬往山裡行去。

沿小徑一路走著,漸漸發現異樣。

草葉上處處帶血,樹木有折斷痕迹。

張十七提示,痛哭哀嚎聲遠遠傳來。

余之歸想了想,馬停下了,隨身帶著炭筆白紙,寫了一個建議給羅道春。

羅道春見他停步,想了一想也停下來。

余之歸建議他不要再往前去。

——可不是,他此刻突兀出現,在山匪眼裡一看就是打探情況的,必定和昨夜之事有關,暴露身份,敵眾我寡,弄巧成拙。

不如偷摸溜走,越少生事越好。

幾人原路返回,老遠便聞見酒香撲鼻。

轉過林子一看——嚇!

獼猴愛酒。

這是羅道春聽余之歸「說」的。

眼見著一群猴子搖搖晃晃,顛顛倒倒,有翻跟頭的,有狂打滾的,尖叫、扔石子、哈哈笑、甚至拉住母猴子做些事情……各種醜態,無法盡述。

車上已經沒有完好的酒罈了。

僅有一隻猴子站在車頭,眼神清明,目光焦急。

——是那隻一路跟隨而來的獼猴。

它一見余之歸迴轉,立刻跳過來,向一個方向比比劃划。

「莫非叫你去救命?」羅道春發問。

余之歸點點頭,寫:「它是猴王最鍾愛的王妃,之前那隻也是。」猴子沒有凡人那套一夫一妻好幾個妾的規矩,猴王喜歡的,都是王妃。

羅道春恍然。

人有夫妻情義,獼猴也有。

只是夫妻情義再深,也阻擋不了獼猴王生命的流失。

——它掉下來時,不幸摔破內臟。縱使後來羅道春給出半顆靈丹,它已經無法吞咽。

等張十七跟著獼猴過去,把猴王抱出來時,它四肢僵硬,眼神渙散,眼見活不成了。

兩隻母猴子拚命給余之歸和羅道春磕頭,又叫來幾隻小猴子,將野果野花鳥蛋石塊堆了一地,充作貢品。

余之歸微微搖頭,他現在修為盡失,身無長物,實在想不出什麼辦法。

母猴子哭聲愈發激烈。旁邊有喝多了酒的公猴子過來拉扯,它憤怒而兇狠地咬回去,一口見血。公猴子不肯吃虧,又撒著酒瘋,當下狠狠回撓,兩隻猴子嗷嗷叫著打成一團。

縱然羅道春閱歷豐富,也沒遇上過這種場面。想勸慰都無從開口。

只好指揮力士傀儡,將猴子一手一個分開。

那母猴惡狠狠盯著公猴,一轉眼看見自己的丈夫,又號哭起來,掙扎著脫離力士傀儡,往猴王身上撲去。

這生離死別,令羅道春都有幾分動容,他倒是會斷肢再生之類的術法,然而縱使可使筋骨復原如初,也改變不了獼猴王失血過多神智昏迷的場面。

他不由望向余之歸,那意思:「果真沒有辦法?」

余之歸盯著力士傀儡,沒反應。

羅道春走近,拍拍他肩膀。

余之歸這才有所反應,回過神看羅道春,不明所以。

羅道春重複一遍自己的話:「真的不能救它一命?」

余之歸遲疑了。

他手上拿著炭筆猶豫許久,才落在紙上,寫道:「魂魄。」

「魂魄?」羅道春不解其意。

余之歸提出自己之前的設想:「將猴王魂魄抽出……」還沒寫完,手便被羅道春緊緊握住。

羅道春目光充滿驚恐:「抽取魂魄有干天和,萬萬不能!」

——我被活生生抽取魂魄,抽我魂魄的那個人,天劫也沒有十分嚴厲。

余之歸垂眼寫道:「便是救命,不可?」

「無論如何也不可!」羅道春態度堅決,「之歸你年紀還小,又無師長教導,有所不知。魂魄為一切生物之根本,如有移動變化,一體不能容納雙魂,人便不是原先之人,這種逆天而為之事,千萬不要做!」

「……」余之歸沉默片刻,繼續寫道,「將魂魄置於傀儡之中,非一體雙魂,也不可?」

羅道春堅決搖頭:「此更是邪門外道。」

余之歸撓頭,見母猴嚎得聲嘶力竭,忽然靈光一閃。

「不抽取魂魄,使用傀儡之術,以材料替換四肢軀幹各處,便不再需要血液,以符陣靈石替換大腦及脈絡,便不再神智不清,可否?」

兩種說法實質一樣,然而將先後順序調換了一下。

羅道春一怔,他怎麼會聽不出來余之歸話里的意思:「你……」

「獼猴非人,此刻性命攸關,前輩何不行個方便。」

羅道春看看余之歸,看看獼猴王,看看母猴子。

嘆氣:「這想法不錯,你會傀儡術?」

余之歸:「材料便用普通的木石絲竹,我只能照貓畫虎勾勒一點符陣,做最簡單的傀儡人大約夠用。只是凡涉及需用內家真氣及靈力之處,我無能為力。前輩可願相助?」

羅道春猶豫。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忽聽旁邊發出了一聲尖利高亢的嗥叫!

羅道春一看大驚失色——一隻母猴突然發狂般撲向幼崽,將之咬斷脖子撕成兩半!

另一隻同樣如此,將幼猴連咬帶摔。

他忙遣力士傀儡把兩隻母猴高高舉起。

母猴面露凶光,呲著獠牙,不依不饒。

「它們這是怎麼?」羅道春不解。

余之歸放下筆,走上前去揉揉獼猴王的腦袋,停了一陣,解下衣服將之蓋好。

「……死了?」

余之歸看向兩隻母猴子,後者眼睛里的凶光一點點退去。其中一隻手裡還扯著嗷嗷亂叫的幼崽,幼崽驚慌失措,又不敢去抱自己母親,掙脫手爪滾到一邊兒,壓爛了那一堆「貢品」。

獼猴王一死,之前的爭論便沒有必要了。等猴群醒過酒來,為王位和妻妾,互相廝殺爭鬥,那不是羅道春關注的事情。

他命力士傀儡挖坑將獼猴王埋葬。

失去的飛行傀儡雖然肉痛,也不是不能再造,既然此行人畜平安,他就當破財免災了。昨晚沒休息好,他看余之歸臉色也差,病懨懨倒在張十七懷裡,似乎同樣被折騰的夠嗆,便叮囑余之歸好好休息,自己回車裡養神去了。

車隊繼續前行。

余之歸回到自己的篷車上,才將一直合攏的手張開。

掌心,靜靜躺著一枚五彩靈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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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雙修道侶抽走魂魄怎麼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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