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屠殺與死訊

20屠殺與死訊

前院里積屍如山,血流成河。

短短一眨眼的工夫,局勢急轉直下,楚家人完全失去了戰鬥力。

楚家的女頭領依然端坐在暗紅漆木椅上,脊背挺直,雙手牢牢地抓住兩側扶手。

幾百支火把發出的光映在她臉上,忽明忽暗,身後兩個血閣人,一個抓住她肩膀,一個拿劍抵著她咽喉。

「站起來!」

抓她肩膀的人重重推了一下,女人皺眉,脖子上已劃出一道傷口。

冷寂雲卻說:「沒關係,站著坐著都一樣,我們慢慢等。」

他一點也不急,等著他的下屬清理戰場。

一邊等,一邊垂著眼皮在女人面前踱來踱去,間或看她一眼,不善地笑兩下。

沒多久,幾個人從後院把那中年男人也拎了過來,搬了把椅子,讓他坐在女頭領右手邊,再往右是之前那個溫文儒雅的女人。

男人一見了女頭領就急道:「二姐,怎麼辦,你想想辦法吧。」

女人還是一動不動,嘴唇抿成一條線。

男人更急,伸手去拽她袖子,立刻就被人一劍托打在麻穴上,半邊身子不能動,嘴裡「哎喲」一聲。

冷寂雲這才走過來,從右往左一個一個看過去。

「都到齊了,讓我看看都有誰。」

看到女頭領,他點點頭:「哦,原來是鐵馬飛鷹楚千楚二俠,久違了。」

往左邁一步,盯著渾身發抖,面無人色的中年男人半晌,挑眉道:「還有鼎鼎大名的楚越楚四爺,也算是老相識。」

再往左。

「這位想必就是紫扇軍師蘇因放,一樣是江湖上舉足輕重的人物,幸會。」

沉默,除冷寂雲之外無人說話,安靜得只聽見火把嗞嗞燃燒。

「楚二俠。」男人又走回到最右面,再次開口了,「青石分堂是小地方,棲身破廟,再破落不過,不知道哪裡惹了楚家不高興,非要趕盡殺絕?」

楚千臉色陰沉,不說話。

冷寂雲定定看她,像是嫌火把太亮,兩隻眼睛都眯了起來。

「冷某早在十六年前就聽聞楚二俠大名,如雷貫耳,不敢稍忘。」他走近,再走近,一隻手撐在了那把漆木椅背上,「十一年前,第一次一睹鐵馬飛鷹的風采,可惜在下學藝不精,至今遺憾。」

楚千不自在地動了動上半身,「你到底想說什麼?」

冷寂雲反問:「你說呢?」

楚千終於抬起眼來,看他半晌,目光似乎一抖:「我知道你等今天很久了。」

冷寂雲承認:「確實很久了。」

楚千道:「我以為你能離開血閣,過平常的生活,沒想到還是走你父親的老路。」

「你太高估我了。」冷寂雲與她四目相對,「我沒有當年冷閣主的氣魄,翻不起那樣大的腥風血雨,更不像蘇因羅,能交到楚二俠這樣推心置腹的朋友。」

他故意把推心置腹幾個字咬得很重。

楚千不悅道:「她到底是你長輩,怎麼直呼姓名!」

男人冷笑:「我的長輩多得很,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是哪一個,這些事,沒人比楚二俠更清楚吧!」

楚千無言以對,臉一陣紅一陣白。

確實,她身為楚家第五代傳人家教甚嚴,言行都有把標尺,可是有一件事,卻至今悔恨。

「如果換成現在的我,絕不會再那樣做。」楚千嘴唇顫抖地,「我很後悔,是我一時衝動釀成大禍。我沒想到冷謙是那麼可怕的人,他竟不顧大局,不管不顧地廝殺起來,令正道武林元氣大傷。」

冷寂雲被她氣笑了:「你這是在向正道武林懺悔?」

楚千堅定道:「我對冷謙的手段或許是不光彩些,但大勢當前,總要犧牲一些人,才能保全一些人。蘇因羅是我今生摯友,更是江湖武林的中流砥柱,我絕不能看她誤入歧途!」

冷寂雲拔劍:「冥頑不靈!」

楚千知道死期將至,卻並不畏懼,她突然雙眼暴紅,大聲道:「江湖浩氣長存,豈容你等鼠輩任意踐踏!我楚千寧死不屈!寧死不屈!」

冷寂雲道:「成全你。」

「啊--」旁邊的楚越只覺一潑熱乎乎的血當頭淋下,連忙閉眼,嘴裡卻已大叫出來。

等他睜開眼,眼前事物全變成紅彤彤的一片,冷寂雲提著帶血長劍,正站在他面前。

「別殺我,別殺我!我不想死!」楚越拔尖了嗓子沒命地叫。

冷寂雲皺眉:「楚千錯在愚鈍,卻也剛烈,你是個什麼東西,倒讓我羞與你為敵。」

說罷利落一劍,頓時安靜。

最後輪到紫扇軍師,她見過了另外兩人的死,卻依然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她對冷寂雲說:「楚硯之是你們的人吧,經過方才一戰,他已經和我們撕破臉,為了使他繼續留在楚家,這院子里的人,都要死。」

冷寂雲道:「不愧是紫扇軍師。」

蘇因放笑了笑:「那是因為這樣的事,我也做過,或者說,我給別人出過這樣的主意。」

冷寂雲道:「你是名門正派里少有的坦誠的人。」

蘇因放道:「都是以殺止殺,本來也沒有不同,何必不承認?」

她側頭看看楚家兩姐弟,都是一劍斃命,倒也死得痛快,便道:「早些年,我見的最多的,就是血閣人虐殺白道江湖人,白道江湖人也虐殺血閣人,彼此都死得慘烈。」

冷寂雲贊同:「人都是相互的,所以我一直好奇,廝殺真的可以消弭?」

蘇因放點點頭,看向他:「可以。你虐殺我,我自然虐殺你。像你今天這樣,給我痛快,等以後你被捉了,說不定也得痛快。再然後,虐殺消失了,所有人都得痛快。」

冷寂雲忍不住提醒她:「那不是消弭。」

蘇因放說:「因為你找不到一個人,你殺他,他不殺你,所以就沒有機會到下一步,他不殺你,你不殺他。」

冷寂雲一愣,半天才道:「說不定血閣和白道江湖都在等這樣一個人出現,一直在等。」

蘇因放嘆息:「我卻等不及了。」

冷寂雲沉默一會兒,竟躬身向她一揖,然後將長劍遞過去。

他說:「在那個人出現之前,我願意試一試,讓彼此死得痛快一點。」

蘇因放接過劍,深深看他一眼,最後道:「如果我的道理可以說服你,你應該去見一見我的姐姐蘇因羅,她差一點就成了那個血閣和白道江湖都在等的人。」

她說完這句,將劍刃往頸上一抹,人向椅子里倒去。

如果說楚家兩兄妹是執迷,那麼蘇因放是無奈,即便知道正邪之爭的本質是強者求存,也還是要為這場以正義為名的廝殺犧牲。

冷寂雲從地上撿回佩劍,看向蘇因放良久,轉身命令道:「格殺勿論。」

「是!」

屠殺很快開始了,也很快就結束,哀號和鮮血噴濺的聲音只持續了一小會兒。

冷寂雲如他所說,給了所有人一個痛快。

「左使,屬下仔細查看,沒有楚硯秋的屍體。」一名玄衣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冷寂雲身前。

「即刻帶人去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玄衣人領命,一閃就沒了蹤影。

冷寂雲又叫來唐瑛:「帶著你的人和我走,找兩個人用床板把楚硯之也抬上,馬匹全部留下。」

「留下?!」唐瑛像受到了驚嚇,扯開嗓子吼。

「鬼叫什麼!」冷寂雲給他嚇了一跳,露出兇狠的表情。

唐瑛立刻變成可憐巴巴的大兔子狀,兩眼淚汪汪。

冷寂雲無語:「等到了赤刃分堂,一人賞一匹好馬,這樣行了?」

唐瑛連連點頭,眉開眼笑。

冷寂雲剛走出兩步,只聽身後一個顫巍巍的聲音:「呃……左使。」

男人眉峰一跳:「又有什麼事?」

唐瑛小心翼翼地:「家什能帶嗎,桌子,柜子,碗什麼的?」

冷寂雲陰測測地笑:「可以。」

唐瑛好在當了這麼多年堂主,多少看出點兒不對,但是不確定:「真的可以?」

「如果你要領著你的人在赤刃分堂門口睡地鋪討飯吃,就帶著你的桌子柜子碗!」

唐瑛嚇得不敢動。

冷寂雲已經恢復如常,溫柔地:「還有問題?」

唐瑛搖頭:「沒了。」

冷寂雲擺擺手:「動作快一點,半炷香……」

跑步聲遠去,唐瑛已經不見了。

半柱香之後,青石分堂殘餘部眾以不正常的速度集合在破廟前院里。

冷寂雲一個個看過去,每人都滿身滿臉的血污泥漿,根本忍不出誰是誰。

「好了,出發。」

唐瑛忙轉身對眾人道:「青石分堂的聽著,帶好財物細軟,照管好屍體。出發!」

「等等。」冷寂雲停步,回頭死死盯著唐瑛。

唐瑛一臉要哭的表情,心想:老大,我沒得罪你啊,你說出發我就出發了啊。

冷寂雲按了按太陽穴:「屍體不許帶,出去以後放火燒廟。」

「那不成!」唐瑛兩隻眼睛瞪得像鈴鐺那麼大,「他們都是和我同生死的姐妹兄弟,我不能扔下他們!」

冷寂雲耐下心問:「我們為什麼不騎馬?」

唐瑛答道:「因為要路過華清派的地盤,怕驚動她們。」

冷寂雲又問:「為什麼不帶家什?」

唐瑛本來想說是因為他不讓,出口就改成了:「家什重,怕拖慢行程。」

冷寂雲循循善誘:「那屍體呢?」

「不管怎麼樣,也不能拋下他們!」前功盡棄。

冷寂雲終於怒了:「想留著命找楚家報仇,你就聽我的,想死在一起,你就帶!」

唐瑛開始還是不樂意,後來青石分堂的人拽她衣角,幾個人死勸活勸,才算是勉強答應了。

火油是現成的,繞著破廟澆了個遍,再一挨著火星就燒著了。

唐瑛帶著青石分堂的人站在破廟門前抹眼淚,不一會兒,本就脆弱不堪的房屋毫無預兆地轟然倒塌,很快變成了一堆廢墟。

唐瑛淚眼朦朧地回頭,卻發現冷寂雲似乎正在找什麼,便過去道:「左使,您找誰呢?」

冷寂雲問他:「人都在這了?」

唐瑛不明所以地點點頭:「是啊,再有就是裡邊的,早成了死鬼了。」說著又難過起來。

冷寂雲皺了皺眉,索性直接問她:「傳書上說你捉了蕭琮和她的四個屬下,可有這回事?」

抹了滿臉泥的四家將正抬著蕭琮混在傷員里,一聽他這樣問,不禁都警覺起來。

唐瑛也是一楞,腦中開始天人交戰。

說還是不說呢?蕭琮是左使指名要抓的人,交上去肯定是死,可是之前並肩作戰對抗楚家,現在安逸了就把人家供出來,似乎是不太仗義。

唐瑛左思右想,憋得臉通紅。

冷寂雲不耐道:「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有……有。」唐瑛趕緊道。

「她們人在哪,我怎麼沒看見?」

「她們在……」唐瑛下意識地看向四個泥人一樣的四家將,蕭四趕忙偷偷向她比了個拜託的手勢,雖說聽楚硯之的意思,冷寂雲捉她們似乎別有隱情,可是誰知道真假呢,還是小心的好。

唐瑛的目光便又飄到熊熊燃燒的大火上,忽然眼睛一亮,道:「她們……都死了。」

「死了?」冷寂雲呆住,身體極輕微地抖了一下,然後久久不能動彈。

唐瑛打定主意就再不變卦了,當即堅定道:「對,都被楚家的殺了。」

她扭頭看冷寂雲還是一臉不相信的樣子,忙補充細節:「真的,是我親眼看見的。當時楚家的弓箭手蹲了整整三排,見了人就射,她們五個都是給射死的。尤其那個叫蕭琮的,死得可慘啦,哎呀,我都不忍心說,是吧……小丘,你說是不是!」

一個小男孩給叫了出來,唐瑛一個眼色甩過去,男孩瞬間明白了,立刻作出一副驚怕的樣子。

「是啊是啊,慘不忍睹,腸子都出來了,眼睛翻著!」

「對,腸子流出來好些,我不敢騙您!」唐瑛煞有介事地附和著,然後覺得差不多了,再有深仇大恨也該解氣了吧,於是偷眼去看,結果卻看到冷寂雲臉色白得嚇人,雙眼直直地盯著眼前早已辨不出樣子的焦土。

「左使?冷左使?」唐瑛覺得他的樣子有點可怕。

冷寂雲不說話,所以誰也不敢說話。

過了一會兒,冷寂雲突然問:「你是說,蕭琮的屍體……在裡面?」

作者有話要說:又卡文了。。。

腦細胞不夠用ing……明天再統計昨天的競猜結果。。。。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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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骨(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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