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柳暗花明
「不！不……」
我渾身大汗的陡然從夢中驚醒過來，這才發現剛才不過是南柯一夢。
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我披衣下床，心中卻還是想著剛才的那個夢。
在夢中，昭容和月琴毅然離我而去，便是這刻我的腦海中還清晰的映著先前夢中兩女的背影。系腰帶的手不禁抖了一下。
頹然坐到窗前書桌下，心神一陣恍惚。安慰自己道：「那不過是夢而已，別當真了。」
想歸如此想，但我又怎能不擔心呢？
自從昨日進了家門以後，我就一直在爹爹唐廣德的責難聲中度過了一整個白天。娘雖然有心想要維護於我，但每次話到口邊又縮了回去。我心中明白，其實在娘的心目中，對傳紅之事也是不贊同的。
所謂夢由心生，剛才的那個夢，其實正是我心中所擔心的。
木然的望著窗外陽光映照下的庭院，我的心情卻好象三九嚴冬一般，怎都好不起來。
就在這時，房門「吱呀」一響，我木然轉頭，原來是唐慶端著木盆走了進來。
「少爺……」
唐慶試探著問了一句，見我沒反應，只好將水放下，輕輕一嘆，才道：「少爺，小的把洗臉水給您放著了。老爺吩咐小的告訴少爺，讓您盥洗以後馬上到陸府和蔣府把兩位少奶奶接回來。」
「嗯」了一聲，我強自振奮起精神，對自己鼓勁道：「先別管這麼多，待會先把昭容和月琴接回來就好了。以後的事我再慢慢想辦法。」
打定主意，便取帕洗了臉，又用布沾鹽漱了口，匆匆到主廳內又再挨了爹爹的一頓訓斥，便出門先往陸府而去。
心中明白，表明上看起來月琴要比昭容好說話得多，但我卻深知，昭容和月琴自小便是好友，月琴一向極佩服昭容，對她的話可說是言聽計從。今次這事，斷不能指望先從月琴那打開突破口，唯一的辦法，就是先把昭容勸轉來，那所有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不一會，便到陸府。
此刻時已近午，一路來此多遇熟人，但我哪還有心情與他們談論，只是匆匆的一頷首便算。
望著不遠出陸府大門旁的那兩個家丁，強自鎮定了一下心情，我舉步上前。
「喲！原來是姑爺來啦？」
一個家丁看到了我，忙一臉堆歡的迎了上來，道：「姑爺和我家小姐還真是一天都分不開啊！我家小姐昨個剛回來，今個姑爺就忙著來看小姐啦？您請！您請！」
說著將我迎了進去，便指使另外一個家丁趕快去通報一聲。
我心中疑惑，忖道：「他們好象還不知道我和傳紅的事，就是昭容為什麼回娘家他們好象也不太清楚。」
突然間，心中升起了一線希望。
「照此看來，事情還未到絕望處，昭容並沒有弄得盡人皆知，看來有戲了。」我坐在客廂內不禁一臉的笑容。
過不多時，先前去稟報的那家丁卻是一臉古怪的走了回來。
「姑……姑爺……」小心的叫了一聲，我忙起身道：「昭容她人呢？」
「呃……」那家丁滿臉的古怪，愣了一下后才道：「姑爺，小姐一早就到城外尼姑庵上香還願去了。」
「啊……」我頓時如中雷擊，怔在當場。
看起來我先前想的是太過簡單了，昭容早就料到我今日會來，雖然看起來她並沒有將我們之間的事鬧大，但卻並不想見我，只是留了個閉門羹在這裡。
望著滿臉古怪的家丁，我意識到此刻斷不能失態，否則還不知他們會怎麼想去，忙道：「哦？是這樣啊？我倒忘了，昭容是說過今日要去進香還願的。」
一聽我這話，那家丁頓時釋然，笑道：「我說嘛，小人就知道姑爺和我家小姐感情極好，怎麼會連小姐去進香姑爺都不知道呢？看起來姑爺是太想小姐一時給忘記了。」
我苦澀的點了點頭，強自保持著臉上的笑容，道：「既如此，按唐某便不多留了。」
那家丁忙一臉含笑，道：「姑爺這是要去城外尋小姐嗎？剛才小人聽小姐的丫鬟說，不但是小姐，連蔣家月琴小姐也一起去了。」
雖然早在意料之中，但我還是忍不住一怔，苦笑道：「是！是！唐某自然是要到城外去。」
也不知是怎麼出的陸府，只覺得渾身上下沒一處自在。站在陸府外的大街上，抬頭仰望著天空，我忍不住一嘆：「嘿嘿……橫眉冷對千夫指？豈有這麼容易？唐寅先前一直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但方才……方才還不是一樣和那些個俗人一般，只怕他們看破了著其中真相，哈哈……唐寅也不外如是而已。」
心中感嘆，臉上雖掛著笑容，其實心底卻有種想哭的衝動。
一直以來我都很高看自己，總覺得自己是現代人，不同這個時代的人，也總覺得這個時代的人太過迂腐，老是看重這些世俗禮節，生怕別人非議。可惜，真到了自己身上，我才發覺，要想真的做到橫眉冷對千夫指，是何其困難的一件事。
一路沉思著向城外行去，不覺已是午時。
突然頓住腳步，我愕然一嘆，忖道：「便是去了又能怎樣？昭容和傳紅既然不想見我，那便是我真的去尋了她們恐怕也於事無補啊……」
心中頓時亂了，原本考慮好的計劃沒一樣能夠實現，不由得怔在當場。
「酒……好酒！」
突然一人跌跌撞撞的衝進我懷裡。
霍然一驚，扶住來人，才發覺不過是個醉鬼而已。
苦笑著搖了搖頭，將那人推離懷中，卻聽的他大著舌頭說道：「好……好酒啊！一醉解千愁，來……來！我們喝。」
皺著眉頭避過那人踉蹌著遞過來的酒壺，我心中突然一動：「是啊！一醉解千愁……」
望著被趕上來的親朋扶走的那醉漢，我突然有些羨慕起他來。醉了多好啊，醉了就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知道了。
抬頭望了一眼不遠處的那酒樓，心中稍一猶豫，走了進去。
上到二樓雅座，自有小二端菜上酒，便連那老闆也跑來湊熱鬧道：「唐大官人，您今個光臨小店實在是小店的榮幸，小老兒早就聽說唐大官人不但畫得一手好畫，更吟得一口好詩，小老兒斗膽，能不能請大官人為小店留下您老的墨寶？今兒個這頓，權當是小老兒奉送。」
「哈哈」一笑，我喃喃道：「才子？才子頂什麼用？」
隨即笑道：「好！既然老闆看得起我唐寅，那唐某人遵命就是。」
那老闆頓時大喜，又說得幾句，這才下樓而去。
看著他一臉歡天喜地的樣子，我卻怎都樂不起來。猛然抓起桌上的酒壺，狠狠的灌了一口。
酒入愁腸，只覺辛辣非常。強自忍著咳嗽的**，我一甩頭，嘆道：「酒這東西，還真有味道。」
此刻的我，早將那些什麼朱子文章，道德教化拋到了九霄雲外，張口閉口的越來越接近現代的用詞習慣。可惜我根本就未察覺到這些，依然大口的喝著。
也不知過得幾時，只感覺天也在轉，地也在轉，就連自己好象也在轉的時候，突聽得樓下好象有幾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此刻的我反應已是遲鈍之極，只覺那聲音熟悉，卻想不起來是誰人，便張口叫道：「樓下是誰？上來說話。」說著努力的支撐著搖晃的身子想要站起來。
「在這裡了！」樓下那幾人突然開心的叫了起來，跟著樓梯一陣響動，那幾人搶了上來。
「是……是你們啊？」醉眼朦朧中，我依稀看清楚來人正是周文祝三人，不禁一笑，道：「來……來！所謂相請不如偶遇，唐某今兒個在這酒樓騙到一頓不要錢的酒菜，咱們一醉方休。」
搶上一步，周文斌一把奪去我手上酒杯，將我按回凳子上后說道：「唐兄，你怎麼這樣頹廢？」
猛地將他按在我肩膀上的手打開，我咆哮道：「我怎麼了？我怎麼頹廢了我？啊！你告訴我啊！」
祝枝山和文徵明見狀，忙搶進房中，將門掩上，低聲道：「唐兄，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回去再說。」
「我不回去！」我一把搶過桌上的酒壺，一仰頭喝了個見底，搖晃著身子站起來道：「我回去做什麼？昭容走了，月琴走了，連傳紅也走了，我還回去做什麼？」
「唐兄禁聲！唐兄禁聲啊！」周文祝三人頓時慌了手腳，忙將我又按回凳上，才道：「唐兄，此處不比家中，唐兄怎能如此放浪形骸？」
「哈哈……」我陡然大笑，道：「放浪形骸？放浪形骸……」聲音越說越低，終於忍不住趴在桌上痛哭失聲。
是啊，我唐寅畢竟是個普通人，我還是沒法做到橫眉冷對千夫指，我在這裡放浪形骸怎麼行呢？
見我暫時平靜下來，周文祝三人一嘆，坐到桌旁，一臉的凝重。
好半晌，周文斌才道：「唐兄，今日小弟聽說昭容表妹一早便到城外進香便知不好，本約了文兄和祝兄一起到你府上尋你，卻撲了個空，急急趕回陸府時才知道唐兄已經去過了，心知不妙下一路尋來，卻在這裡找到了唐兄……」說著，周文斌忍不住一嘆。
祝枝山為人脾氣比較急噪，忍不住道：「唐寅啊唐寅，你好歹也是我們江南四大才子之首，怎麼能這樣？你這樣做叫我們江南四大才子如何自處？你想過沒有？」
見我一臉的沮喪，文徵明道：「現在還是先不要說這些了，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了，指責不會有什麼作用，依小弟的意思，唐兄還是將你和那傳紅姑娘之間的事說給我們知曉，也好想個辦法才是。」
周文斌點頭道：「不錯！是該如此。」
祝枝山還想再說，終於重重一哼，忍住不說。
此刻我已平靜下來，見三人都是一臉關懷的模樣，忍不住一嘆，終於將我和傳紅自相識到相知的事一一說了出來。
這一說，倒說了半個多時辰，尤其當我說到在應天巧遇寧王的時候，三人都是大吃一驚，最後聽到我已狡計將那蘇行耍了一次，卻又都笑了起來。
最後，周文斌忍不住嘆道：「若照唐兄如此說來，這傳紅姑娘實是一青樓奇女子，便是入了唐兄之門，也沒辱沒什麼。」
文徵明和祝枝山對望一眼，也都默默點頭，心中更是忖道：「如此女子，別說是唐寅，便連是我們怕也會一見傾心。」
「可是現在問題的關鍵在於……」周文斌又道：「在於昭容表妹和月琴小姐對這傳紅姑娘並不了解，只以為她是一個普通的青樓女子，這才會生氣。」
文徵明和祝枝山連連點頭，都道：「若讓她倆人知道這傳紅姑娘非同一般青樓女子，事情就好辦了。」
「這樣！」周文斌突然將手中摺扇一合，道：「周某倒有個計劃，你們看這樣行不行？」
當下周文祝三人聚在一起咬了一下耳朵，卻把我曬在了一旁。
「好計！」聽完周文斌話的文徵明和祝枝山都是撫掌一笑，道：「照我看來，這事十有**能成。」
我忍不住奇道：「你們在討論什麼？」
周文斌一笑，道：「這計劃若讓唐兄知道的話，效果就不理想了，周某保證，唐兄只要回家靜坐，不出三日，昭容表妹和月琴小姐必會回家，而唐兄和那傳紅姑娘之事，也自然會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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