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貴女如斯

46.貴女如斯

天過了晌午,天重新炎熱起來,白花花的日頭曬得人頭暈眼花,待要納涼,去陰涼處走一走,就見連天下雨後,陰涼處多了許多的蚊蟲。

延懷瑾瞥見暗處蚊蟲四飛,索性頂著日頭走,也不向那陰涼處去,走到一半,恰撞見傅韶璋的小太監帶著一輛馬車向沈家去,一時站住了,就跟小李子寒暄,「這麼著急著要過大禮嗎?」

小李子騎在馬上一抱拳,笑道:「過什麼大禮,四殿下要用一些東西,打發我回行宮取罷了。」

「瞧這情形,四殿下是還不肯回行宮?皇後娘娘也不管?」延懷瑾吃了兩次虧,好歹擠出一臉的擔憂,沒露出絲毫的輕蔑來。

小李子笑道:「皇後娘娘待四殿下,素來是寧可負天下人,也不負殿下一個。娘娘問了,知道殿下是認真做事,就誇殿下知道上進了,還說殿下要什麼,只管帶著人取給他就是。」

延懷瑾心說皇后溺愛的太過了,將來有她後悔的時候,也想不到傅韶璋有什麼正經的事要做,抱著拳作揖后,辭了小李子,又向前走,冷不防地望見一隊錦衣衛向黎家方向走,心裡唬了一跳,因黎家跟延家交情匪淺,於是不向行宮去,反倒走向黎家,半道上遇見黎竹生憂心忡忡地騎馬走來,望見他素來溫潤得恰到好處的眸子里冰涼一片,忙上去問:「那錦衣衛去你家做什麼?」

黎竹生瞅著兩隻粉黃翅膀的蝴蝶翩翩飛舞著向一片晴空飛去,深深地看了延懷瑾一眼,「巡撫大人去了行宮?」

「正是。」延懷瑾心裡直打鼓。

黎竹生一笑,「一大早沈家打發人來,話里話外透露著要借錢給他家四小姐置辦嫁妝的意思,我家的人不大好理會,」因延懷瑾還不知道傅韶琰跟沈如斯的事,就不便提起,「誰知,這會子錦衣衛過去,登門就恭喜我們發財,我家老爺被這句恭喜打得不知道怎麼接話才好,那錦衣衛就說『從來給人家蓋園子的,人家的園子蓋好了,自家的小園子就也蓋起來了』,聽見這句話,就是臉上裝糊塗,心裡也不能再糊塗了——料想,沈家跟天家的這門婚事,咱們兩家要大出血了。」

延懷瑾知道黎竹生素來不多話,瞧他竟然一下子說了那麼多句,心裡就也跟明鏡一樣,知道延家、黎家大抵有什麼事犯在了天元帝手上,天元帝自己個下旨修的行宮,就算被延家、黎家貪墨了一些,如今人還在泰安,也不好立刻處置他們,大概是要尋個迂迴的法子,將延家、黎家借著修建行宮貪墨的銀錢討回去。一時默然無聲,竟想起要去泰山廟裡拜一拜,去一去渾身的霉運。

「走向沈家吧。」黎竹生說著,拱了拱手,竟像是邀請延懷瑾一同向沈家去的模樣。

延懷瑾也不好明說自己有意巴結傅韶琰,琢磨著就去瞧瞧傅韶璋做了什麼事,值得皇后誇獎他上進了,路上想起一事來,抿唇一笑,「才說四殿下、四小姐沒規矩,你倒是又上了岳父的門。」

黎竹生也不見尷尬,微微一笑,也不答話,想起沒兩日前,如初捎信來說,那一直被宮中內務府把持住的煉製玫瑰露的法子終於落到了她手上,心想瞧不出來,她那閨閣女子,還有這心機手段;虧得她不是個綿軟謙和的性子,不然將來進了黎家,少不得要吃虧。心裡想著,恰路過自家的一間銀鋪子,對延懷瑾一笑道:「略等一下吧。」翻身下馬,將韁繩丟給迎出來的夥計,就向鋪子里走。

延懷瑾蹙眉,心想他這又是做什麼?下了馬,也隨著進去,不料過了大堂進了內室,眼睛就被一道閃電般的光閃了一下,抬起手在眼前遮了一遮,恰瞧見一架六尺高,紫檀木鑲嵌的大穿衣鏡立在堂上,覷見掌柜的手上扯著長長的一道細軟水紅綢幔子踩著凳子站在鏡子邊,一邊揉著眼睛里被那鏡子閃出來的眼淚,一邊向鏡子邊走,瞧這水晶鏡子清晰得很,一照之下將人面上毛孔也照了去,「這水晶鏡哪裡來的?瞧著比行宮裡的穿衣鏡還要長上兩尺。」

「你這不是白問嗎?」黎竹生微微一笑,拿著手摩挲著鏡子邊雕刻都並蒂蓮花,吩咐掌柜的,「將這鏡子罩上吧,將我吩咐你們辦的冊子拿來。」

那掌柜的先小心地唯恐弄花了鏡子地把絲綢幔子罩上,吩咐夥計抬了挨著牆靠著,從袖子里抽出一本朱紅硬面的冊子,雙手遞給黎竹生。

延懷瑾因跟黎家人親厚,況且黎家素來對延家巴結得很,不等黎竹生去接,劈手將冊子奪了過來,往裡頭隨便地一翻,卻見記載了滿滿一頁的藥材,具是人蔘、靈芝、鹿茸、犀角等珍貴之物;再翻一頁,又見滿滿的一頁記載了各色的珠寶,赤金、淡金、鍍金、鑲金分門別類地寫著;再翻一頁,卻又是古玩玉器,這卻是按著朝代列下來的,數目倒是不多;心裡驚詫著,倒是不再細看了,匆匆一番,又是黑狐皮又是銀狐皮,又是妝蟒緞又是羽線縐,竟是沒有不可列入這單子里的東西,心裡唬了一跳,心想都說黎家是泰安財神,先前不以為然,如今瞧著果然闊綽得很,黎竹生一個庶出的,竟能耐列出這麼個單子,笑道:「你也算是自立門戶了,名下也有鋪子了,將這些放到自己鋪子里就是,何必再弄個單子出來?」一看扉頁,這單子活像是人家女兒的嫁妝單子。

「你這不是白問嗎?」黎竹生倒是不怕延懷瑾泄露機密,從容地接了單子袖在懷中。

延懷瑾會心地一笑,嘆道:「這就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了。」黎家偷了沈家的錢財做本錢,又跟延家並工部合夥偷了天家的銀子坐穩「江山」;卻不料,黎竹生又聰慧地借著替父兄分擔家事,偷了這麼好大一筆,瞧黎竹生的意思,是為叫這些東西能夠大大方方地「重見天日」,要將這些東西充作如初的嫁妝再抬進他房裡——就算有懷疑沈家窮酸拿不出這筆嫁妝又怎樣?總之,這筆來路不明的錢財算是洗得一乾二淨了。

「要我替你保密,也行,我今兒個白丟了四幅畫,你哪一會子有功夫了,再提我尋一幅好的了。」延懷瑾笑了。

黎竹生微笑道:「這還要找功夫?等你回了家,那畫就進了你書房了。」又拱手請延懷瑾隨著他向外去。

延懷瑾端坐在馬上,嘴裡跟黎竹生虛與委蛇,眼睛望向天上亂飛的鳥雀,再瞄一眼素來不顯山不露水的黎竹生,心道他這巡撫家的公子,若不分家,跟黎竹生比起身家來,也算得上是窮酸了;卻不知道黎竹生這些東西里,哪些是從他們延家賺了去的。

懷裡揣著心思,延懷瑾就隨著黎竹生進了沈家,因沈知行、沈知言操心嫁妝的事去了,拜見了沈老夫人,只說去拜見傅韶璋,就隨著在沈老夫人這打帘子的周姨娘向後院去,心知黎竹生帶了那冊子來,必定是要叫如初收著,就有意暗暗地去瞧,果然黎竹生借著繞過一堵花牆時,將那單子遞給周姨娘收著了,瞧那周姨娘收著后鬼鬼祟祟的張望,心裡只覺好笑。忽然一個激靈,心想延老夫人待他漸漸有別於延懷瑜,雖說兄弟兩個不該生出二心來,但倘若延懷瑜早早地跟黎竹生一樣暗暗藏了家財……那他將來,豈不是顯得越發的比不上延懷瑜?

黎竹生並不知道延懷瑾的心思,只瞧他竟然站在地上思量起來,就暗暗地叮囑周姨娘,「請姑娘重新造了冊子,免得叫人認出我那掌柜的字跡。」

「是。」周姨娘悄聲地應著,掩住嘴低聲說:「原本瞧著東廊上一片的空屋子可用,誰知四殿下占著了,待閑下來,就清理出西廊上一片的屋子洒掃乾淨,左右我們家,放東西的空屋子多的是。」眉眼含笑地望著女婿,挑不出一星半點不滿意的地方,遙遙地望見如是穿著一身水藍短襦、群青裙子領著四個婢女過來,心道這世道,太老實到底要吃虧,往日里人人都笑如初、如斯兩個太「上進」,如今瞧著,如初尋了很有本事的黎竹生、如斯尋了出身尊貴的傅韶璋,這位幽靜閑雅的小姐,反倒落到兩位妹妹的後頭了……瞥見那四個婢女里,夾雜著鳳氏的兩個丫頭,疑心鳳氏坐不住了,也逼著如是「上進」呢,眼角掃了一下不住出神的延懷瑾,瞧如是微微一頷首面上帶著兩點紅暈地向東邊走,就猜著鳳氏八成盯上延懷瑜了。

「姨娘不用再送了,我們已經瞧見四殿下的小太監了。懷瑾,咱們走吧。」黎竹生叫了延懷瑾一聲。

延懷瑾忙回過神來,快步跟上黎竹生,匆匆地走到東廊,只瞧見一所前庭後院齊全了的院子里,一堆內務府的工匠忙前忙后,又是搬柴炭,又是休憩煙囪。

俄而一聲接過響起,便見一堆宮娥,足有一二十人提著籃筐,將足足四十幾種新鮮花草採擷了過來。

只瞧見那花籃里牡丹、芍藥大如玉盤,薔薇、玫瑰帶著露水,茝蘭杜若青翠欲滴,就連那尋常得很的薄荷、艾葉枝葉也肥厚得很,一眼望去,就不像是沈家園子里疏於打理的花草,倒像是行宮裡精心養下來的;再瞧沒提籃子的懷裡也抱著錦盒,一縷縷的香氣從錦盒裡傳出,像是龍延香、麝香等香料。

「殿下,花草送來了。」那為首的宮娥叫了一聲。

這才瞧見,換了一身團花刺繡大紅袍子的傅韶璋背著手,領著沈幕、沈著、尹太監走了過來。

傅韶璋捻起一朵牙白的蘭花聞了一聞,搖了搖頭,又捻起一朵芍藥花來,忽然瞧見了延懷瑾、黎竹生,冒出來一句,「有那玫瑰露還不夠?」

延懷瑾不明就裡。

黎竹生心裡一閃,心道這位飽食終日的紈絝,竟然防範起他來,忙拜了一拜,「聽說殿下這邊有要緊的事,不知道有沒有用得上草民的地方。」

傅韶璋背著手,轉著那一朵紫紅的芍藥,笑道:「我哪裡敢用你?我這窮得厲害,正想法子賺錢呢,用不起你們這些幫閑的行家能手。」他原本就算不明白,如今瞧尹太監輕易地就從延家討了一萬兩銀子回來,也大約明白黎家是用什麼法子借勢賺錢了;況且,黎竹生是傅韶琰的人,他昏了頭才用他。

黎竹生也不見氣惱,笑道:「既然如此,草民告退了——草民就在前面,倘若殿下有用得上的草民的地方,吩咐一聲就來。」

延懷瑾瞧黎竹生走了,也要走,偏被傅韶璋一句「延家表哥也要走嗎?」留了下來,餘光瞥見黎竹生走了,這邊的大門立刻緊緊地關上,竟像是妨著誰一樣,才這般想,就聽門上響了兩聲,如初隔著門喊:「青天白日的做什麼關著門?殿下,我是四妹妹的三姐姐,替四妹妹送了薄荷茶來。」

傅韶璋蹙眉。

尹太監嚷嚷道:「三小姐回去吧,二小姐已經送了蓮子羹、蘿蔔糕來了。」又不低不高地說,「雖我們殿下不講究規矩,可也不能這樣的一點規矩都沒有。」

這一聲后,門外就沒了動靜。

沈著尷尬著,尹太監倒是沒有顧忌地說:「四殿下送給四小姐的玫瑰露叫他們得了去還不夠?還這樣眼熱地巴巴來盯著。」

延懷瑾一聽,這才明白傅韶璋為什麼防著黎竹生、如初,心想那一對還沒成親的公婆果然精於算計;但不過是些玩物罷了,傅韶璋身為皇子還這樣珍而重之地防著人,也實在叫人瞧不上。正想著,見尹太監給他遞眼色,忙走了過去。

「有勞閣下,瞧著家裡有沒有這些東西,若有,只管拿來;用完了,依舊還給你們。」銀太監悄聲地說,就遞了一張單子給延懷瑾。

延懷瑾接了單子,不好當著尹太監的面看,心想家裡就算沒有,也要替他借來不可,眼睛掃向不住看花朵的傅韶璋,見尹太監臉上沒了喜色,料到延懷瑜已經安撫過他了,就低聲問:「這是做什麼呢?」

尹太監嘿嘿地一笑,「胡鬧罷了,要問做什麼,哪個知道呢?」

「……娘娘當真不管?」延懷瑾蹙眉,若是將來龍椅交到了這樣的人手上,他們這些做臣子百姓的,可都要輾轉難眠了——瞧那些宮娥提著花籃站著,可見皇后的放縱。

「娘娘說了,也沒哪個一抬手就從大事做起的,總要從小事開始做起;如今殿下能認認真真干一樁事,就且叫他辦去。」尹太監攏著手,催促延懷瑾向外去。

延懷瑾只得走到外面,一路走到前面廳上,望見黎竹生果然正跟沈幕、沈知容說話,還沒離去。

黎竹生抽空,悄聲問:「四殿下究竟做什麼呢?」

「不知道呢,你瞧,尹萬全就要我回家拿了這些東西來。」延懷瑾取出條子,遞給黎竹生看。

黎竹生瞧了瞧,都是些銀挑子、銀模子一類闊綽人家約莫會有的東西,瞧不出傅韶璋要做什麼,倒是瞧出尹萬全又要坑延懷瑾一筆的樣子,不便說明,一面送延懷瑾走,一面吩咐小廝,「去匯賢雅敘叫了四桌酒席來吧,另外回家說一聲,晚間我便不回去了。」

「是。」

延懷瑾瞅著黎竹生像是一定要弄明白傅韶璋做什麼的樣子,拿了條子,騎馬趕回家,稟告了母親后,領著人去了銀器房,將銀挑子、銀模子一類的挑好,瞧見條子上有幾樣家裡沒有,打發人去親戚家借了,又趕向沈家,只瞧見天已經黑了,沈家裡有黎竹生送的酒席、延家的小戲子,早已經熱熱鬧鬧地吃酒聽戲去了,將東西交給了尹太監,隨著吃吃喝喝了一場急,一更天時打馬回家,果然聽說沈家的嫁妝都交託給延家、黎家辦了,心想明明是沈家的親事,勞累的反倒是延家人了。

過了兩日,延懷瑾不耐煩瞧家裡羅唣著商議如何給沈如斯置辦嫁妝,恰見黎竹生又來約著他去沈家,也好奇傅韶璋大張旗鼓的做什麼,就乾脆地一同過去,今次,黎竹生識趣的不向東廊院子里去,只隨著周姨娘暗暗地去瞧西廊那的空屋子。

延懷瑾倒是進了東廊的屋子,瞧見傅韶璋帶著沈著、尹太監蹙眉挑選花朵,左右徘徊躊躇不定的,竟跟兩日前一樣,一點進展也沒有。

尹太監實在忍不住了,走上去說:「嘿,我的小祖宗!那邊煙囪、爐灶都弄好了,你這邊慢慢地選著,倒是叫人先忙起來呀。」

「我沒選好,他們忙什麼?」傅韶璋蹙眉,他一句話說下去,就把能用的不能用的都叫來了,可事到臨頭,望見怎麼多的花朵,一時間又挑得迷了眼睛,不知道要用哪幾種花朵去做那『花露水』。

沈著站在邊上,摸著下巴說:「我妹妹那邊胡鬧的時候,把那薄荷、桉樹、香樟、肉桂等等,都蒸了油出來用蠟封著,不如,先拿來叫內務府的工匠們試著弄一弄?那邊弄著,殿下這邊悠哉地挑著?」

「那萬金油的味道,實在嗆人,我是想不出誰家的女兒肯把那味道弄到身上。」傅韶璋說著話,又聽見敲門聲,蹙眉道:「那一對刁鑽的老三還不肯走?」

隔著門有人一陣笑,接聲說:「刁鑽的老三走了,憨厚的老四來了。」

傅韶璋一聽是如斯的聲音,忙擺手叫人開門,果然望見如斯穿著一身靛藍的衣裳,扶著丫鬟如意的手走了進來。

傅韶璋蹙眉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你病還沒好,怎麼就過來了?」

「……趴了一夜累死了,還是走一走輕鬆自在。」如斯說著,走到那四十幾籃子的花朵前,瞧見花朵上還帶著露水,又是一大早採摘了送來的,擷了一朵美人蕉,就去嘗花蜜。

傅韶璋瞧見她嘴裡咬著一根鵝黃的花蕊,想起那木香花下的情致,心裡一動,望見她臉色好了許多,想著病根子就在背上,已經背上總算有人好生替她料理了,這病多半也就好了,「你瞧,挑什麼花最好?」

「也別先要什麼花了,撿著金銀花、薄荷、艾葉先蒸餾了試試爐子吧。」如斯吐出那花蕊,頭一側,才看見延懷瑾,「謝謝你送的畫。」

「不必客氣。」延懷瑾拱了拱手。

傅韶璋納悶延懷瑾幾時送的畫,也不多問,就吩咐宮娥、太監道:「去宮裡,弄了金銀花、薄荷、艾葉來。」就對如斯道:「隨著我去瞧一瞧爐子?」

「走吧。」如斯含笑道,也不去做那立牌坊的事,待傅韶璋在前面走著,就在後面跟著,望見這所院子後面的七八間屋子都用了起來,隨便地進了一間,就有在內務府效命的兩個手巧太監守著,瞧著他們那爐灶精巧得很,竟不遜於她前世百無聊賴時隨著哥哥去瞧的自家廠房。

那兩個小太監望見傅韶璋來,趕著行禮問好,面對如斯,也從容地喊了一聲小姐。

如斯扯了扯傅韶璋的袖子,離了這間屋子,又一連看了兩間,便站在一棵不住往下落松針的松樹下,笑道:「你實在該打。」

「我又哪裡不入你的眼了?」傅韶璋也不氣惱,瞅見她嘴唇重新紅潤起來,嘴角勾著一點鵝黃花粉,煞是嬌俏。

如斯抱著臂膀,笑道:「我是內行人,一瞧就知道。今次你錯的大了!」

傅韶璋被她唬了一跳,忙道:「我哪裡錯了?」

「都說了我是內行人,你這香料鋪的東家,要做出新香來,放著現成的人才一堆不用,自己個對著那些花兒朵兒的發愁,實在可笑。」如斯笑道。

傅韶璋笑道:「你這就冤枉我了,他們倒是會做香料,但做出來的不是香餅子,就是香粉……」話頭戛然止住,悟性極高地說:「說來,那玫瑰露,雖說是吃的東西,但也是玫瑰的精髓所在,那香香甜甜的味道,灑在人身上,也十分使得;只可惜灑在身上沒多大會子,就沒了香味,倘若設法留住那香味……」

如斯深深地看他一眼,「你這悟性,倒也不辜負『大智若愚』四個字。」

傅韶璋一拍腦袋,「隨你嘲笑我這長相去。這次當真是我錯了,瞧我這忙活了幾天,下頭人被指揮得團團轉,還不知道我要做什麼呢。料想他們都是各中行家,等我說明白了,不用我費心,他們就獻上妙計來了。」手指一伸,好似無意地碰到如斯嘴角,抹了那一點鵝黃,因這邊都是太監,便放心地留下如斯來瞧,自己個去尋了內務府的老工匠來說話。

如斯瞧他興沖沖地走,不禁啞然失笑,才要去其他屋子瞧,就見傅韶璋去而復返,又拉著她。

「你去見人就是,何必拉著我?」

「你不是自命為內行人嗎?」傅韶璋笑著,只覺再沒規矩的事也做了,也不怕誰瞧了去,拉著如斯就向工匠歇著的倒座房走。

隔著一扇窗子,小李子心噗咚噗咚地跳著,心想就算皇后不計較,傅韶璋、如斯兩個也該避諱一點,望著躺在藤椅的,皇後身邊的太監吳六全,笑道:「公公,您老人家就當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吧。」

這一間屋子裡裝滿了各色的香料,混淆在一起,濃郁得也不惹人生厭,吳六全嘴裡叼個茶壺,含笑道:「你這混小子,咱們皇子妃指點殿下上進這樣的事,你不替皇子妃聲張開,還要瞞著娘娘?這嘴裡說出什麼話來,不在眼睛里瞧見了什麼,只在心裡揣了什麼事。你小子一句話,就把你那淺薄的道行露出來了。」

小李子一聽,立刻眉開眼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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