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親者相見黯失神

天空高遠，朵朵白雲鑲嵌在一片蔚藍中，暖意融融，細小的柳絮飄散在微風裡，飄在青芫的發間眉尾，這溫雅男子綠竹般挺拔，秋菊般傲然，見顧陌寒下了馬車便撩衣跪拜，身後一眾人等也紛紛跪拜，宮門口的守衛將這才知道馬車裡坐的是君上，也趕緊跪拜，神色頗是慌亂，連君上都沒認出來，真是找死。

「臣拜見君上！」「奴才叩見君上！」「臣等該死！」

「都起來吧」顧陌寒沒在意，向青芫招招手「青芫你過來，這是你堂弟映祈。」說著把身旁的孩子推向前。

膽大的宮人和守衛將們實在忍不住偷偷抬眼，皇室子嗣單薄，自十年前小殿下失蹤后也不過就剩當今國君和光允公子了，而這失蹤十年的小殿下可是當今君上唯一的孩子，身份之尊貴可想而知，現在不看看，指不定一輩子見不著。

「哥哥！」千兮倒是乖巧，叫的甚是甜。

青芫大步過來，玉冠兩端垂下的長串玉珠子頗有分量的小幅度搖晃，身姿挺拔，面若溫玉。

看著依偎在君上身旁的孩子，青芫摸摸孩子頭「祈兒，哥哥第一次見你，也沒準備什麼大禮，這個是哥哥外出時覓得的，你看看喜不喜歡。」青芫是知道這個弟弟的，那時他八歲，猶記得朝陽宮中那不似凡塵，白紗飄散的女子懷裡那粉雕玉琢的孩子模樣的。

雕花紫檀木盒子里靜靜卧著一柄小劍，紫金質地，劍鞘上端鑲著數顆黑曜石，千兮拿起小劍蹭的一下打開，劍身閃閃發光，輕輕一揮，小劍在指尖遊走，唰唰兩下，顧陌寒身後的小太監手中端的茶壺應聲而斷，小太監嚇得面如土色，連連求饒「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顧陌寒掃了眼那太監，大太監李福趕緊遣人將他拉走。

千兮對那小劍甚是喜愛，一直找不到稱手的暗器，如今這個正好，將劍放回盒子，把那盒子抱在懷裡，對著青芫甜甜一笑「謝謝哥哥，祈兒很喜歡」

青芫還在思索剛剛千兮的招式，這個弟弟看起來乖巧秀氣，卻是武功了得，看來君上定是喜愛之極，被千兮的聲音喚回，青芫笑笑，溫和道「祈兒喜歡就好。」又看了顧陌寒拱手道「君上，祖母思戀祈兒的緊，吩咐青芫快點帶祈兒過去呢。」

顧陌寒這才吩咐下人們將軟轎抬到面前，隨後便上了御輦，千兮正在思考可不可以和顧陌寒一起坐時，青芫向他招了招手，示意和他一起坐，捏了捏腰間的玉佩，千兮不想和他坐的，可突然想起他爹之前和他說過以後這個人會教他功課，於是思索番后便爬上了青芫的轎子。

轎子內空間不大，兩人坐在一起難免有肢體接觸，青芫輕靠了轎壁，看起來有點疲勞，千兮悄悄打量了他，從側面看來薄唇輕抿，鼻子高挺，肌膚潤澤，眼尾狹長，烏黑的長發一絲不苟的用玉冠束起，只余兩鬢垂下的玉珠串子散落在朱紅朝服上，交襟領子上綉著精緻的花紋，整個人看起來嚴肅又不乏溫和。

見小孩子明亮的雙眸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青芫也打量了孩子，孩子接觸到青芫的目光立馬轉移目標，看了自己的衣袖不說話，千兮穿著常服，一身月白錦緞做的華服襯的小臉若明月皓皖，眼眸璀璨異常，半瞌雙眸微斂星光，略顯稚嫩的臉蛋滿滿都是君上和王後娘娘的影子，千兮沒想到這人這麼厚顏的一直盯著自己，有點不自在，眼光閃爍不斷，青芫看出來了，暗笑一聲，發聲道：「祈兒，你可能不記得哥哥，但哥哥可還記得你。」

千兮立馬扭轉了頭，一雙眸子水潤清澈「哥哥記得我？」疑惑的語氣。

點點頭，眼尾輕揚「是啊，那是十年前了，在朝陽宮裡，那時的祖母還是王后，你被那時的世子妃抱在懷裡，君上和我就在旁邊看著你，你才不足一歲，就那麼點兒，看著讓人喜歡的緊。」

千兮低了頭不說話，沉默半餉后喃喃道「你們都見過我娘親，可我沒見過。」

青芫聽后攬過小孩子瘦削的肩膀，溫聲道：「哥哥也沒見過娘親，甚至連父親都沒見過，祈兒至少還有父親，還有我們啊。」語氣略帶著些黯然，青芫的父親是先國君的長子，卻不是嫡長子，青芫剛出生不久便傳來他父親戰死沙場的噩耗，母親知道后一病不起，他父親的生母也因受了刺激精神錯亂不久后自殺身亡，於是小小的青芫便跟了王後生活，好在王後生性良淳，待他若親孫。

千兮抬了頭小聲道「哥哥也還有我們。」

青芫笑笑，若四月春光明媚，然後摸了摸孩子頭沒說話。

北齊是四國中最為富庶的國家，所以宮室也修的頗為壯觀，從宮門口坐軟轎行了將近半時辰才到了太后居住的寢殿章台宮，現在的端和太后一生共育一子一女，其子顧陌寒便是當朝國君，其女長宣公主嫁于飛騎將軍蘇慶陽，生一子，現年十四歲。

還沒到章台宮，便遠遠看到宮門口人影攢動，千兮莫名的有些緊張，之前是睡了一路，突然被叫醒，還來不及緊張，可是現在自己是清醒的，想到與自己從未見過面的親人就在眼前，暗暗握緊了手。

「落轎！」顧陌寒的身邊的大太監李福中氣十足的宏音。

顧陌寒先下了轎子然後便是青芫和千兮，千兮看著眼前一片花紅柳綠中被一大群人簇擁著的盛裝女子，雖年過半百，卻也是風姿猶存，正兀自呆愣時被一隻手拽過去，熟悉的味道千兮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母后，這便是在信中兒提到的祈兒，是兒與漪絡的孩子。」顧陌寒拍拍千兮的肩換回了走神中的孩子。

太后急急過來拉起了千兮的手，眼含淚光，紅唇顫抖，「祈兒…」竟是哽咽了說不出話。

千兮一陣尷尬，不知道說什麼，也不知道做什麼，只愣愣的喊了聲祖母便再無話可說。

站在太後身邊的長宣公主雙眼含笑，勸慰道：「母后，祈兒回來是好事啊，您哭什麼啊」蔥白的手攀扶了太后的肩膀對著千兮道「好孩子，還不快勸勸你祖母。」

千兮這才反手握住太后的手，仰起小臉彎了眼睛道「祖母，祈兒都累一天了，祖母心疼心疼孫兒，讓孫兒也歇歇喝口茶吧。」

太后看著這漂亮的小孫子略帶撒嬌的語氣，終於破涕為笑，「看哀家這記性，快快快，都進屋吧，屋裡備著好茶呢。」

一行人有說有笑的進了屋，這才結束了讓千兮不知所措的認親。

在章台宮吃過晚飯，千兮被顧陌寒帶到了啟鑾殿，李福早就安排好了千兮的住處，連婢女太監也精挑細選了十幾個。

眼下的啟鑾殿一片肅穆，大廳里無數個琉璃燈盞亮著朦朧的火光，十二個婢女太監站成兩排，顧陌寒和千兮走進去時，兩旁之人整齊迅速安靜的跪下，見禮聲也是恰到好處，一看就是受過良好教育的，顧陌寒很滿意，掃了眼自己兒子道：「祈兒，你且歇著，明早青芫會過來找你帶你熟悉環境。」

「好，那爹爹也快去休息吧。」千兮著實是累了，語氣里不知覺的帶了些慵懶。

顧陌寒揮手讓下人都下去，拉了千兮往內室走，「爹爹還要幹什麼？」千兮完全是被拖走的，他實在是跟不上他爹的步伐。

「為父再和你說幾句話。」顧陌寒沉聲。

到了內室，顧陌寒找了個位置坐下卻是沒許千兮坐，小孩子彆扭的站在他爹身前，不明所以。

「祈兒，以後在王宮裡不許再稱呼為父爹爹了，聽見沒。」顧陌寒打量孩子許久才道。

「嗯。」千兮自然是知道規矩的，青芫哥哥都叫的是君上，只是自己還想多叫會才沒改口。

「什麼嗯，回話就要有回話的樣子，今天在你祖母那為父就想說你了。」

「回君上，祈兒記著了。」千兮學著青芫的回話方式。

啪！話剛說完冷不妨挨了一巴掌，不疼卻著實把小孩子嚇了一跳，睡意全無，囁嚅道「爹爹！」

啪！又挨了一巴掌，這回有點疼了，捂了臉委屈的看著顧陌寒，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挨打。

「還叫爹爹！」顧陌寒語氣充滿威脅。

「君上…」小孩子怯怯喊道。

揚手又又欲打，小孩子立時害怕的閉了眼睛，沒打下去，顧陌寒沉聲道「不許叫爹就不認孤是父親了！」顧陌寒哪裡知道他兒子根本就懵了，只道是賭氣才這麼叫。

「那君上不許祈兒叫爹爹就是不想認祈兒這個兒子了！」傻孩子跟他爹犟了起來。

「啪！」這次顧陌寒沒留手就那麼招呼上去了。

「啊---」小孩子被打的頭側向一邊，伸手捂了臉眼淚吧嗒吧嗒的滾下來，這回是實打實的疼了，相處這麼多天來還不曾領教過顧陌寒耳光，一時又是傷心又是委屈。

「過來！」顧陌寒語氣嚴厲。

小孩子用含淚的眸子偷偷掃了顧陌寒，又猶豫的站到了顧陌寒身前。

「不許哭了，誰像你動不動就哭，以後叫父王，誰教你叫君上的。」用手抹去了孩子的淚珠，顧陌寒話語中帶著絲訓斥。

千兮沒有說話，沒主子的吩咐，內室是沒人敢進來的，現下內室里垂紗妙曼，燭火搖曳，一派靜謐，顧陌寒見千兮半天沒說話起身拂袖便走。

「父王…」到底是怕了顧陌寒，小孩子聲音裡帶著絲急切。

顧陌寒一頓終究是放心不下孩子轉身回來，吩咐道：「坐吧。」

千兮找了個離顧陌寒最近的椅子坐下，白凈的小臉上紅紅的巴掌印分外明顯，顧陌寒剛剛三巴掌全打在一邊臉上，現下全部浮現了出來。

顧陌寒心想這孩子皮膚夠嬌嫩的，自己明明沒用多大勁，伸手過去撫了千兮的小臉，入手一片溫軟濡濕，心內一軟，溫和道：「好了，不哭了，父王叫人進來給你擦擦臉。」說著便起身往外走。

千兮趕緊抓了顧陌寒的衣袖，眨了紅紅的眼睛，語聲軟糯，「父王，祈兒自己擦。」

顧陌寒拉下了拽著自己衣袖的小手，明白孩子是不想被別人看到，於是回頭對孩子說道「你自己怎麼擦，父王去找塊冰來給你敷。」

顧陌寒出去沒多久就回來了，沒有帶人進來，千兮放下了心，對顧陌寒道「父王，祈兒自己來」

「總歸是為父打的，為父給你弄。」顧陌寒拿了絞了水的帕子擦了擦千兮的臉然後又拿帕子包了半塊冰放到他臉上。

灼熱的臉蛋觸了冰塊說不出的舒服，沒過一會兒小孩子瞌睡來了眼睛都快睜不開，偏偏他爹還在那訓他，「以後外面學的那些不好的習慣最好都給為父收起來，頂嘴犟嘴的毛病見一次打一次，還有好好給為父學習，明天你哥哥過來教你，你哥哥是為父一手教導的，要好好聽他的話，你若再淘氣，為父就要好好給你立個規矩了，你天不怕地不怕，總得讓你有個怕的…」

顧陌寒訓了將近一柱香的時辰，小孩子云里霧裡，眼見眼睛閉上了不會再有睜開的趨勢，沒過一會兒又倏的睜開，直到最後再也睜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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