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洋店

51洋店

卻說上回秦衷與尤氏吃了飯,用過茶后,略說了幾句,賈蓉便來請。二人與尤氏道別,自往書房裡說話。

一時賈蓉笑道:「方見門子那裡有個孩子,我瞧著眼生,多問了一句,誰知竟是你的書僮,怎麼原先的水墨卻不在了?」

秦衷笑道:「你還記得他。我見他年歲漸長,差他跟著他祖父去料理家事,將來也算是我的臂膀。現在的這個孩子雖不如他機靈,倒還懂事。」

賈蓉搖頭道:「你也該往身邊放個成年的隨從,若是街上、學里碰著什麼事,又怎麼著?」

「先生家裡只有我與師弟二人讀書,不若你家的家學里人多,豈能出什麼事情?」豈知秦衷卻分明不以為然,轉而又道,「說來年後便少與姐夫相聚,韓奇那伙人也該疏遠了。」

賈蓉卻也忽而一笑,湊近他道:「你竟沒聽說過最近的新聞嗎?」

秦衷忙問:「何事?」

賈蓉見他真不知情,略略頓了頓,只道:「與你不相干的事而已,你若不知也不要緊。下個月我們仍要去趕圍,你可去不去?」

秦衷想了想,道:「若是到時無事,自然想去鬆快一回。只是大約不得閑的——這才開春,又有什麼好獵物可得?」

賈蓉便道:「左不過閑慌了鬧一場罷了。咱們再去你姐姐屋裡說話罷。」

二人便一行說,一行走,論了些京中趣聞,家裡諸事,賞了園中嫩柳,初春新紅,觀了池中游魚,枝上靈雀,遠遠的若有丫頭撞上,也只是躲開了。

才進鎖春堂,便有個丫頭俏生生的站在門口,見他二來了,便嬌聲請了安,往裡通傳道:「蓉大爺來了,小舅爺來了。」

秦衷多看了那丫頭一眼,只見她一身水綠時新衣裳,頭上竟戴著金釵寶珠,打扮與別人不同,心裡便有了計較,略有些不舒服,便隨賈蓉進去了。

卻見秦可卿正要支撐著坐起,賈蓉忙扶住了。

秦衷眼見了,這才問道:「上午見了外甥女,卻想起她似乎還沒有名字,不知道親家老爺可為她起了?」

秦可卿忙道:「又說傻話,她小孩兒魂還沒長穩當,怎好起什麼名字?」

秦衷一愣,因又笑說:「原來還有這回事,我想著姐姐家裡既是書禮之家,只怕女孩兒的名字也要講究的,想起來,才問了。」

賈蓉便道:「其實我也想了兩個丫頭和小子的渾名,只是現在不好早提。」

秦衷笑道:「姐夫還怕缺兒女不成?若像我們家那個兄弟,生了四個兒子,兩個丫頭,頭先還鄭鄭重重的祭祖求名,後來煩了,不過也是石兒盆兒的亂叫了。」

秦可卿嗔道:「那是侄兒他們生得弱,才要拿賤名壓一壓。偏你聰明,計較起這些事。」又道,「我前日還聽人說,你在家裡很不好,不去讀書,拿著刀子刻石頭,手上弄了個大血口?快叫我看看!」

秦衷尷尬的伸出手道:「哪裡有傷口,不過破了油皮罷了。什麼人又在你面前說閑話了?」

秦可卿豎起柳眉,道:「這是什麼閑話?倘若傷了手,你還寫字不寫!抑是留了疤痕,將來又怎生得了?」

賈蓉忙笑道:「小孩兒淘氣一回也是有的,衷弟卻是穩重人,哪裡有事?」

秦可卿這才沒言語,細瞧了秦衷的手指,果見並不曾有痕迹,便罷了。

秦衷便忙笑道:「姐姐可越發有媳婦的威風了,卻萬不能對姐夫擺臉色,免得他要跟我抱怨娶了個……精明媳婦,越發不好暗渡陳倉了!」

秦衷本想說什麼「悍婦」、「母老虎」,卻又想起這話不大莊重,若是傳出去對秦可卿也有損傷,便忙改了口。

卻不妨仍惹得賈蓉噴笑一聲,啐道:「猴兒崽子,下回瞧我可幫你說話不幫!」

秦衷吐了吐舌頭,笑嘻嘻的只管跟他們頑笑,又提了水墨與明珠的事,秦可卿聽了,豈有不允?反倒很是喜歡。

秦衷既見她越發精力不足,便要告辭。

賈蓉送他出門,拱手作別,秦衷忽而轉身道:「姐夫,上回人多,並不曾與你細談。我卻忘了與你說恭喜了。說來,你如今的功德可是滿了一半了。」

賈蓉忙笑問:「什麼說法?」

秦衷笑道:「成家立業,兒女雙全——如今姐夫已成家有女,待日後得子,備下一份兒女婚嫁的家私,此生也不過如此罷了。」

秦可卿站在窗下聽了,心思一轉,露了一笑。不妨卻聽見賈蓉只大笑道:「我只承你吉言。」可卿無奈,細嘆一聲。

卻說秦衷自寧國府出來,便有人殷勤扶上馬車,待行了半路,卻見街上人聲鼎沸,一派帝都風範,便掀了帘子在車內看了一會子鬧市光景,心中一動,朝前說道:「大哥,你且撿個人少的地方略停一停。」

前頭駕車的漢子聽了,果然尋了處背巷勒馬停當。

秦衷便要自己下車,因笑道:「我想往街上逛一逛,大哥往我家裡去喚人來接,我自己回家罷了。」

那漢子忙道:「小舅爺別膽大,這裡人多,仔細叫拐子拐了去。您若要玩,小人只管等著也無妨。」

秦衷道:「拐子只有拐人,沒有敢搶活人的。這裡卻是我走熟的,並無大礙。何必誤你的事?」說著,叫小廝拿了個荷包與他,道,「大哥想必也渴了,拿去喝碗粗茶。」

那漢子聽了這樣的話,又收了荷包,便忙笑道:「既如此,小舅爺可莫要亂走,小人這就去府上叫人。」

秦衷待他走遠,便叫小廝陳玄跟在後頭,自己悠悠然走出巷子,穿過鬧市,徒步行了一柱香的功夫,到了一處略顯冷清的後街。

此處並不是後世著名的琉璃廠,卻連著開了幾家小古董鋪子,甚至還有二三家賣西洋玩物的小店。

他隨意逛了一時,抬頭眼見某間門上掛著《異寶閣》的漆金木匾,外頭掛著的也不是紙燈籠,而是個西洋銅燈籠,卻正是個洋貨鋪子了。便自己進去,令陳玄只在門口等著。

店內掌柜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卻不起身,只微微一笑問道:「小哥兒要看些什麼?」

秦衷原還以為這店裡或許也有個洋掌柜,卻不過是個蓄著長須的普通人物,便也笑道:「我瞧著新奇,隨意看看。」

掌柜見他是個小孩兒,只當他真是來瞧新奇的,便不叫人上茶水,囑咐道:「公子隨意看,只是那些玻璃水晶物事易碎,可得仔細著。」

秦衷點點頭,轉了起來。

這家鋪里卻不全是賣得西洋玩意,除了西洋鍾、玻璃燈罩、畫著袒胸露臂聖母像的油畫這些東西,也有不少中原的古董物件。

可是秦衷卻知道自己並非豪門大戶里拿古董浸養出來的貴公子,與他便宜老爹和老師見識到的皮毛,還不夠這等店裡剝半層皮,便不去看那些東西,只管盯著很有些現代氣氛的玩物。

不妨卻見十錦槅子上擺著一對花瓶,竟與本國或繁複或清雅的風格不同,端端載了一股異域風情,便不由拿到手裡細細賞鑒。秦衷反手一托,只見白底印的卻是一段洋文,雖不大確切上頭的意思,但卻是法文無疑,不由笑了一笑。

那掌柜卻正行至他身後,見他笑了,便問道:「公子卻瞧著這對瓶子好?」

秦衷將花瓶小心放回原處,道:「這對花瓶紋理是外國流行的,在咱們中國愛的恐怕不多。我只是奇怪從來只有洋人對中國的瓷器羨慕追逐的,竟難得看到外國來的瓷器,卻不知道這是泊來品還是特特燒給外國人的。」

那掌柜笑道:「小公子好眼力,這是上個月才從海上來的法蘭西瓷瓶兒,雖不甚精美,卻也是個新鮮物。」

秦衷笑道:「確實新鮮,只怕全城裡也沒幾樣。」又道,「我身上銀錢不多,想買件新鮮小巧卻能時常用著的物件,不知道掌柜的可有推薦?」

那掌柜的見來了生意,便笑問道:「卻不知公子要自己使用,還是老人家用的?」

秦衷問道:「年輕人如何,老人家又如何?」

那掌柜的請他坐了,又命人上好茶,道:「我瞧著公子許是個有孝心的,孝敬家裡的老人,自然要挑老人愛的,若是公子自己使用,就得是另一些新鮮物件了。」

秦衷便笑問:「鄙姓秦,名鍾,尚無表字,卻不知掌柜的貴姓?」

那掌柜的忙起身拱手聽了,回道:「免貴姓丁,表字重文。」

秦衷也起身,二人見了禮,便算是結識了,相談一時,頗覺有趣,這丁掌柜便端了只精巧的檀香木小盒兒來,裡面正是個金殼懷錶。

秦衷見了,便拿在手裡瞧了瞧,道:「我原先也有個這樣的懷錶,只是上回送了人。」——這就不由要想起全恆檢來了,便落了精神,放了回去。半晌才道:「卻不知給老人家要什麼東西才討得著好?」

丁掌柜想了想,陪笑道:「若是老人家,想必眼也得花了,我這小店裡正有幾隻玳瑁鑲水晶的、金絲鑲水晶的眼鏡兒,公子可要瞧瞧?」

秦衷便叫他拿來,待見卻是與後世並無多少異處的樣式,透明的水晶鏡片兒很是漂亮。他拿了那副玳瑁的往手裡細看,心裡有些喜歡,便要問價錢。

丁掌柜道:「本店卻無二價,十兩。」

秦衷一愣,這十兩銀子與他來說,可算是一筆巨款了。只好嘆了一聲,道:「我身上實在沒帶這麼多銀子,可見是與它無緣了。」

丁掌柜笑道:「這樣東西雖有些精貴,卻也不算難得。公子幾時想要,本店總是有的。」

秦衷暗想這人確實會做生意,既不得罪人,又能勾著人心念著上他的店。一時乏了,叫夥計上外頭傳話,讓陳玄去瞧家裡的車可來了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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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夢紅樓之秦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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