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尤氏

50尤氏

卻說這日竟有賈府中前來報信,只說著大奶奶病中想兄弟了,真是讓秦衷急上心頭,憑秦可卿那樣的為,若不是病得狠了,怎會傳到娘家裡?

此時正有那寧國府派來的車立時等著,秦衷不好多問,只得往家裡留下話,急忙隨去了。

待進了他姐夫家,卻回說賈珍不家,賈蓉卻被那府里的老太太叫去了。秦衷想了想,笑問道:「那親家母可家?煩請去問問,去請安可要打攪,若親家母不得閑便罷了。」

便小書房裡等了一時,果見有個丫頭來請,正是尤氏房裡的小丫頭。

秦衷跟她去了,方進上房,行了禮問了好,尤氏便喜著臉摟過他,問道:「的兒,路上可冷著了?」便叫上茶,擺上好茶果。

秦衷笑道:「這天越發的暖了,哪裡能冷到?倒是聽府上來說姐姐病了,真駭了一跳。再一想,怕是姐姐年輕不仔細,急著脫單,才叫病了。要說,開春陽光好,一放鬆就不妥當,太太,也得保重呢。上至敬太爺,下至姐姐姐夫,更別說珍老爺,府上一應俱要太太照料,如何不勞心勞力,可惜珍老爺和姐夫是粗心男兒家,姐姐又年輕,受累受擾的竟無能體貼,可不叫心疼呢!」

尤氏聽了,句句貼著心腸,忙道:「的兒,真真如何叫不疼!若說老爺和姐夫也都是好的,只是想心疼也做不會,虧得有姐姐進了門,幫分擔著家事,行事孝順,膝下湊著趣,竟比女兒還親香些。」說著竟拿手帕子拭眼淚。

秦衷忙安慰她,笑道:「太太是多年的媳婦熬成婆了!」

說的一眾都笑了,尤氏便說了可卿的病況,一句關心,一句閑言的與他說起話來。

秦衷應付著,只看她一身大半新的衣裳,滿頭珠翠,真是光艷照,端只鳳釵上的一顆珠子也怕是平常家一二年的使用。她嫁進寧國府這許多年,榮華富貴都有了,可卻不能說她很幸福。

都說尤氏是邢氏第二,這話卻不對。邢夫是個純粹的「死魚眼珠」,只知錢財不管世事,真是半點靈氣也無了,但尤氏卻不同。她家務上能幹,情上精明,與鳳姐嬉笑打趣,尚存三分活潑性情;她本性善良不爭,榮國府的奴才委屈怠慢了她,她卻要息事寧,不肯重罰與。可是她本卻並不引注意,只有她那糟心丈夫、糟心繼子與一雙糟心繼妹才是主角。尤氏攤上的父子二沾染其繼妹尤二姐、尤三姐,全不顧廉恥臉面,惹唾棄厭憎,十足醜陋不堪。明顯與她半點夫妻、母子情分也無。

但若只是這樣,大約所有隻有同情尤氏的,只是,就因著二姐、三姐與她丈夫、繼子的□,才叫她背上了道德污點。不說二姐、三姐兩如何,端只看王熙鳳得知丈夫賈璉偷娶了尤二姐做二房后,指著尤氏的鼻子一通大罵,看客里有拍手道好的,有痛舒口惡氣的,就是沒有為了哭得凄慘無辜的尤氏道屈的。

鳳姐兒說的句句理,句句是實的模樣,只依她所言,尤氏當然不值得心疼,她蠢笨,「又沒才幹,又沒口齒」,只會「裝賢良」,實則心黑惡,既不告訴繼妹鳳姐的為,也不說明鳳姐的身體實則沒病,根本不會立時死了能叫尤二姐做正房,這不過是賈璉滿口的哄騙。且她尤氏心腸歹毒,害怕繼妹當真做了丈夫的妾室,叫她丟臉,說不定還會被賈珍休棄。因此,便拿妹妹做「小三」,咒著平日要好的妯娌姐妹去死,破壞家的家庭。

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尤氏!若是她拿刀架脖子上,以死相逼不讓無德無恥的丈夫糟蹋繼妹,豈能叫尤二姐與尤三姐失了貞潔?若是她逼著尤老娘與繼妹,死也不讓她們上門,豈能叫賈璉看上尤二姐,繼而讓鳳姐害死二妹?

這可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

且看尤氏的作為,鳳姐招不起賈珍,只拿他的老婆作踐,賈珍更是心安理得的拿老婆當擋箭牌。她不頂罪,誰來擔這個罪?她真是毫不作為,僅僅只有微弱的辯解之後,也只能立刻的接著說,「只得來認了罷了!」

如何都要這樣刻薄她?她竟也從不曾反抗大鬧?因她家世潦倒,並非公主郡主之尊?實則只因尤氏她既無諸葛之慧,亦無文姬之才,不會做詩獻樂,不會當家掙銀錢,連鳳姐的謀財害命也學不來,親爹親娘都沒了,眾眼裡百無一用,如何反抗丈夫給予的恥辱,又能拿什麼做底氣,指責旁的無情?唉,除了小心翼翼的做個「奶奶」,尤氏還能如何?

尤氏若拿刀架脖子上,賈珍就能聽她的?別說賈珍,毀了尤氏姐妹的名聲,娘家就能謝她?只怕尤氏母女三也會恨死她。

秦衷眼裡,尤氏姐妹的親娘愛慕虛榮且愚蠢不堪。尤二姐軟弱且不知廉恥,尤三姐更是一樣貨色。縱然賈珍父子兄弟可惡,亦不能側面證明她母女三之清白無辜。

尤氏若告訴尤二姐利害關係,拿心腸貼著她,尤二姐就能不與賈璉苟且?這個水性兒,早已與賈璉私相授受了!急急忙忙只怕富貴郎君跑了,怎會理賈璉那家中的母老虎?若尤氏硬要阻攔,才是尤二姐的仇。再言鳳姐,尤氏要與鳳姐通了風報了信,賈璉能捨得二姐?誰不知那一雙尤物已被姐夫沾染了,不過只是堪堪留了塊遮羞布。鳳姐是何樣的為?她吃了這樣的大虧,豈能善罷甘休?將時鬧大,未婚苟且比起外室更難看不知多少!

尤氏這個婦,嫁入賈家十幾年,仍不過是死就死了,與賈珍而言不過是花幾兩銀子的棺槨錢,賈蓉更是只余乾嚎兩聲,論起來,她才是連一絲血親都沒有的孤家寡,比邢夫可憐何止萬分!

秦衷想了這半天,冷不防卻聽尤氏說道:「若不是蓉兒去了西府里,倒能和說說話,也免了跟說這些話覺得無趣。們時常也想,只是怕擾了讀書,才不敢常去接。」

秦衷忙笑道:「哎!跟太太說話豈能無味?家裡讀書枯燥,天天只等著太太來接呢!以後太太想了,只管來家說一聲,跑斷了腿也要來孝敬的。」

尤氏一笑,啐道:「小潑猴兒,難怪父親時常要打,這脾氣倒與榮府里的寶玉有些相似,一樣的滿嘴甜言蜜語,只哄得喜歡。快離了這罷,姐姐要等急了。」

秦衷因聽見寶玉,存了一分不自,便起身要行禮告辭,抬頭見尤氏含笑的模樣,不由上前輕道:「也喜歡太太的,只當是親姨娘了。聽聽的話,時常多想著自己,把放珍老爺身上的心收回一分放自個兒身上,是要享子孫福的了,只時常與姐姐說說心裡話罷了,別再操那許多的心了。」

尤氏怔了半天,方笑道:「的兒,快去罷,也瞧瞧大姐兒,中午也別鬧姐姐,可得過來陪吃晌飯。」

這廂秦衷自去了,心裡又想著尤氏這樣溫柔嫻雅之女,如何會無喜歡?不說她的丈夫家,連後世的書外看客也不曾注意過她什麼。不守婦道的鳳姐、尤二姐、尤三姐、秦可卿幾都有憐惜,更甚為其痴迷,她卻反是一半罵名,一半庸名。

直到進了秦可卿的屋裡,見到臉色略微蒼白仍不失貌美靈動的臉寵,才想通了。尤氏不失美貌,不失溫柔,謹守以夫為天的婦道,只是她不過是女的歷史長河裡一粒微沙,貴族婦女的模版式物,每個男都想有這樣的妻子,但真有了這樣的妻子,新鮮過去,定只剩無味了。一句話——沒有個性。

他行過禮,就跳過去問道:「姐姐身上好?」

秦可卿摟過他,笑嗔道:「像個甚麼樣!」便又問他來時路上如何,家裡如何,父親如何等語。

秦衷一一細答了,又抬頭看她,只見她略施薄粉,穿戴齊整,肩上仍搭著灰鼠披風,嬌喘微微,弱不勝衣的模樣。他便忙問了:「只聽說病了,卻不知是何病,因何病,方才親家太太說無礙,端看又顯得氣弱,到底是如何了?」

秦可卿微笑道:「原不過是風邪入體,養了這二日已好了,是公公婆婆體貼,打發來瞧瞧。」

才說了這兩句話,竟是有些無力的模樣。秦衷見狀,便不相信她果真好了,忙起身扶她,說道:「姐姐,不過是來,還特意穿戴了,還是去房裡躺著罷。」

秦可卿聽了,便叫讓卸了簪環,除了大衣,往榻上歪著,略略與秦衷說話。

這廂秦衷便問:「怎麼不見大姐兒?」

秦可卿道:「正病著,不敢讓她來沾病氣,這幾日都是奶媽子抱著往廂房裡睡。」說完,便叫去抱大姐兒過來給舅舅請安。

秦衷又叫拿可卿的藥方過來,見她吃的是《小柴胡湯》,卻正是治風寒的病症,便笑道:「瞧,許不是太太體貼,而是她想了才是。」

秦可卿聽了這話,正要趣他,卻有外頭小丫頭來傳:「大姐兒來了。」

一面說,就有個二十歲左右的婦抱著個襁褓走了進來,先笑向秦可卿與秦衷行了禮,又笑道:「們大姐兒也請媽媽和舅舅金安!」

秦衷大笑,起身接過大姐兒,見她粉嘟嘟的小嘴微撅著,雙頰鼓鼓,兩眼緊閉著,顯然睡得正香。秦衷越看越覺可愛,忍不住往她胖臉上連連親了幾口。

秦可卿見狀一笑,問那女子道:「林姐姐,姐兒幾時睡的?今兒餵了幾回?」

那林□笑回道:「奶奶去叫時還醒著,不想穿過院子這幾步卻睡了。昨兒夜裡餵了四回,晨間到此時卻只餵了兩回。」

秦可卿沉吟一時,道:「怎麼越髮長大,吃得卻少了。」

秦衷將小丫頭放到屏風后的拔步床上,命看著她睡。方走出來,聽了這話,奇問道:「姐姐,外甥女一個早上吃了兩回還叫少?」

秦可卿愁道:「不知道,先前一夜裡少有也是十回八回,如今怎麼吃不下了。」

卻是愁她女兒吃不進奶水,是不是病了。

林□因笑道:「奶奶莫要擔心,先前姐兒喂得多,實則吃得少,此時她漸大了,雖是喂得少了,實則吃得更多了。奶奶且瞧姐兒粉團兒似的,睡得也香,何愁長大了不是天仙呢!」

秦衷笑道:「原來養孩子這樣的不容易。——姐姐,日後大姐兒大了,少不得的好處!」

秦衷還要說話,卻又有來傳,大奶奶房裡請小舅爺去吃晌飯。秦可卿聽了,忙打發秦衷過去了。

這廂秦氏待她兄弟走了,又與林□說了幾句話,只是怕她女兒過了病氣,看了兩眼,又命將大姐兒抱回廂房裡去睡。她便獨自怔怔的歪坐著,想著鍾弟的話,喜歡了一時,半晌忽然落了幾滴淚,忙拿手帕子遮了。

卻聽外頭小丫頭傳道:「大爺回來了。」

便有帘子掀起,賈蓉輕踏著步子,環佩微響的走了進來。見他嬌妻雙目微紅的模樣,忙問道:「好端端,眼睛怎的這樣紅?」

秦可卿坐起身,強笑道:「方迷了眼揉的。」見他還要問,忙又道,「大爺回來的這樣遲,是不是老爺有事使喚?」

賈蓉便仍扶她躺下,撇嘴道:「當什麼正經事,不過是那府的寶二叔鬧的。」

秦可卿忙問:「是什麼事?」

賈蓉笑道:「小事而已,說出來白鬧做什麼?橫豎已了了。」

秦可卿便不再說話,卻聽賈蓉又問:「今兒鍾哥兒過來,怎麼倒更不好了似的?」

秦可卿不由心裡一酸,又是滾下淚來,惹得賈蓉忙安慰她:「這是怎麼了?可是他不懂事又惱了?還不知道他?嘴裡混帳,心裡好。」

秦可卿禁不住「撲哧」一聲,微嗔道:「又知道他。」

賈蓉見她不哭了,有意逗她,便捏了她的腮幫一下,笑道:「又哭又笑,老貓上吊!」

這時賈蓉的通房湘紅端了茶過來,嬌聲請了,便立到一旁。賈蓉卻正和嬌妻調戲,見她不走,頭也不抬道:「還不出去做甚麼?」

湘紅粉臉一僵,訕訕去了。

秦可卿便來推他,道:「底下都,成甚麼樣子!」

賈蓉卻笑道:「理她去,誰敢說話?越大越不成,服侍奶奶不用心,竟越發沒個眼色了!」

秦可卿勉強笑道:「卻不能嫌她,她又不是為著服侍的。當年娘去了,幸而有姨娘,平日木木訥訥百事不顯的,卻得了鍾兒那樣的小子,若不是姨娘……」

賈蓉卻皺了眉道:「可是誰跟前搬了口舌?或是太太跟說過這些?大姐兒還沒抓周,怎麼就著急起這些?是不是鍾哥兒說了混帳話?」

秦可卿忙捂了他的嘴,見賈蓉住口了,才拿帕子溫柔的擦了下他的額頭,微微一笑道:「不過白說了一句,就急了,暴躁脾氣上來,連母親也敢混說。——何嘗有跟說過什麼,只是心裡頭有些痴想法罷了。」

賈蓉聽了,含笑握住她的手,捏了下手帕道:「才說沒哭,這帕子怎麼就濕了?偏愛多想,滿心裡只有,難道不知道嗎?咱們的好日子久著呢,且今朝有酒今朝樂罷了。」說了,不理嬌妻羞容,滿口嚷餓道:「去了這半天,茶也沒喝一口,可是餓得很了,才見母親那裡留了鍾哥兒吃飯,們也吃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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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夢紅樓之秦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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