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章

41章

綉帳紅頂,正如夢裡的那張血盆大口。

秦衷又閉目緩了一會兒,這才覺出身上的冷汗竟已快浸透了褻衣,不禁難受起來,便叫人來。

他的丫鬟卻都在外頭洒掃收拾,只有明珠機靈心細,隱隱聽了,忙放下活計,跑過去掀了帳帘子。

秦衷這才發覺天已大亮,日頭已透著紙窗照了進來,便抹了把額頭,道:「明珠,我要沐浴。」

明珠遲疑了下,笑道:「今兒天冷呢,昨兒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雪,大爺仔細受了冷。」

秦衷仍道:「那端盤熱水過來,我自己擦擦。」

明珠這才應了出去。

待洗漱好了,秦衷早將那異夢裡丟到了一邊,正欲去秦業那裡請安,卻見秦業屋裡的小環跑到門口,道:「老爺叫大爺快過去呢!」

秦衷忙跟著她去了,才進廳里,便見秦業坐在窗下的黃楊大闊椅上,卻另有兩個婆子坐在腳榻上,其中一個,赫然便是秦可卿已在寧國府里收服的聽傳娘子。

她二人一見秦衷,忙起身問好。秦衷先給秦業行了禮,才站著問她們道:「兩位嫂子好,今兒卻來做什麼呢?王嫂子,可是我們家姑奶奶有事要吩咐?」

王婆子忙陪笑道:「可是今兒巧了,我們珍大爺見雪下得好,園裡的梅花開得也好,便跟奶奶說了請榮府的老祖宗來賞玩,這也是我們爺的孝敬了。可巧是老祖宗不光一向愛著我們小蓉大奶奶,聽了她還有個兄弟,模樣又俊、讀書又好,更愛得不行,竟打發著我們奶奶來請了!我們奶奶也想著大年下的,小舅爺許是也在家閑著,不若請去了賞花聽戲,也是今日的緣份。可是另要冒昧,小舅爺今日可得閑?」

秦衷看了秦業一眼,卻笑道:「論理說親家老祖宗想瞧瞧我,晚輩生著這個歪眉斜眼的模樣,便是不敢見人的,也得去現個丑。只是我過了年又長了一歲,而那宴許都是些年輕女眷,我這濁眉男子,怎好去擾她們娘兒們的雅興?」

王婆子兩個捂著嘴笑了兩聲,都道:「我的舅爺,你能有多大,如何能有這個忌諱呢!」

當下秦衷便不言語,只看秦業態度。秦業卻搖了搖手,因道:「孽障,原該你這小輩上門請安才是,現卻賴著親家特特打發人請你,作的這些推搪之語何其該死!」

秦衷垂手聽了,便道:「確是孩兒無禮,合該打死。只是孩兒因想著親家家大業大,姑奶奶也傳了話小年後才得空回門,我再過去,豈不是累得親家分心招待,誤了旁事?咱們兩家親近,本不需這些虛套絡的,此時父親提點了,少不得我親自上門,別說什麼聽戲吃酒,負荊請罪才是。既如此,父親且留孩兒的這條小命,待我回來再打死罷了!」

一語既出,說得幾人都笑了。

秦邦業含笑對那個婆子說道:「老夫家無中饋主母,少不得讓人見笑。可恨此等孽障,自長姐出嫁后便無人教養,更天生得一幅貧嘴爛舌,無邊的狂妄無禮,每常氣得人恨不能打死為算。」說著右手擺了手勢,示意站起身了的兩個婆子無需見怪,又道,「他既無能,便往常不叫他見人的,今日卻不能了。卻要請二位帶與親家,且只瞧他失母可憐饒過了便罷。」

王婆子二人自是一口答應。

說話時,香墨便來道擾,原來是吳府里送了幾樣年下的精細吃食過來。

秦衷便讓人帶那兩個婆子下去吃茶果,將吳府的東西奉予秦業過目,也揀了自家的東西作回禮,正好讓吳府的老僕帶回去。

秦衷原以為秦業想必另有吩咐的,豈知卻只是叫他墊了肚子再過去,便施施然回了房。

這就要去賈府了?

秦衷隨意咽了兩口粥,換過出門的衣裳,因愛惜全恆檢送的披風,並未再穿,而是另披了件秦可卿夾在年禮里送來的灰鼠斗篷。

這寧國府里的排場擺得挺大,來接個小舅子還派了兩輛車,一輛華轅朱頂的給秦衷坐了,另一輛卻是那兩個婆子的。

秦衷坐在馬車裡,竟是快緊張的手腳不知何處放了!

他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去寧國府,但他知道,這一次,卻絕不一樣!

秦衷當日起了主意默寫出《紅樓夢》的拼音,如今有閑空時卻是仍在繼續的。原文是不用想了,好在大略的事情,及一部分細節總是有些印象的。凡於「秦」字有關的,自然更是重中之重!

秦可卿作為紅樓第一美女,雖然位列十二釵正冊,卻是著墨最少的,連妙玉都不如。

而秦鍾卻比他姐姐要多些內容了。不管有多噁心,他總要不得不儘力的去回想秦鐘的濫情史。從初會寶玉到最後少年早夭,反反覆復不知回憶了多少次。

所以,他分明的記得,秦鍾第一次見到賈母的時候,至少是在兩三年後!

書中原寫著賈寶玉在寧國府賈蓉、秦氏的引見下,初會秦鍾,見他長的漂亮就想跟他「交朋友」,得知他老師死了,就提議一起去賈氏學堂里一起上學。秦鍾本身就是來求賈珍尤氏,要往賈氏家學讀書,既為這事而來,又想著能和寶玉常相聚談,真是一拍即合,兩個人便就此交往到了一處。

秦鍾認識了賈寶玉,無疑的是個往死路上走的重要且必要的路標。他活著時,不說做盡不堪之事,也是極其的無恥,之後死得也齷齪不凈,背負了氣死老父的惡名,縱是不死,這一輩子考功名做官是不行了,別的道上估計也是無路可走。

而氣死老父的原因,就是一個「淫」字。

秦鍾淫了誰?賈寶玉是鐵錚錚的一個,「香憐」算一個,但是本朝國情,若是讓秦業這個老正經知道了這幾個小學生的風流事,不過是斥幾句言行不端,甚至不會因為這個,而讓秦鍾從賈氏家學里退學。因為,這並不算是「淫」。

真正讓秦鍾陷入不義之地的,是那個尼姑——智能兒。

就像之前秦衷戲弄圓畸大師時說的那樣,「那些寺院庵堂公然成了妓堂娼館」。古代的尼姑庵不幹凈,做些下流勾當的,當然是有的,如今的水月庵是什麼樣子,他是不知道,但瞧智能兒的師傅凈虛老尼那個六根不凈的模樣,想必年輕時亦也不曾是清凈人。而智能兒作為一個非自願出家的青春期少女,懷春想男人是正常的,說不定最終的目的還是她說的那樣,想著秦鍾能救她出了水月庵那個「牢坑」!

這兩個人,似乎是有情,又似乎一個只是為了尋刺激享淫樂,另一個只想為了找靠山傍大款。

總之無論是什麼「因」,結的「果」卻是讓秦鍾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這個智能兒,卻是因賈寶玉,秦鍾才能結識,更甚者,另人不堪驚恨的,他與智能兒在老祖宗賈母的房裡便勾到了一處!

秦衷甩了甩腦袋,把這些拋到腦後,專心致至的思考著今天到底是只能見到賈母,還是亦能提前見到賈寶玉,或者……也許也能見到人生淫渣賈寶玉的姐姐妹妹?

秦衷更加的緊張了,既然書中說了秦鍾能隨意的進出賈母的房間,那不是代表著他也能見到黛玉,見到寶釵,見到迎春探春她們?!

何況書中的那個時候秦鍾都已經十來歲的,他如今才九歲,有賈寶玉對比著,真是個小孩。

想到此處,秦衷又笑了起來,本來他雖已認命,有時也會嫌棄自己的年紀,此時卻要因此而慶幸。

古代的京城,分了三六九等,除了皇宮,王公大臣扎堆的住,販夫走卒亦是得聚在一處,直到幾百年後的現代,也是一樣。秦府住的偏僻,與寧榮街那等高門差了幾十里路,饒是秦衷坐在車裡不住的亂想,也終是覺得無趣。

最初穿越時對小老百姓生活的好奇,現在通通轉化為對賈府的興趣!

待進了寧榮街,寧國府仍如往日只開角門,秦衷進了府內,一時賈蓉迎了出來,互相見禮。

秦可卿此時約摸有了四五個月的身孕,賈蓉的面色看起來也是紅光滿面,也不是吃了好酒,還是當爹的男人的共有表現。

秦衷狠盯著他了兩眼,賈蓉察覺便笑問:「舅兄總瞧我做什麼?」

秦衷嘿嘿笑了聲,道:「我老爹在家裡說了幾回,『女婿有了兒子,只怕人就老成些了』。如何我卻一點也瞧不出呢?」

賈蓉哈哈大笑,待他更為和藹,親領著他往內院也不知是什麼名兒的院子去了,讓他往炕上一坐,便吩咐底下小丫頭道:「快去裡頭告訴老太太,秦家哥兒來了!」

小丫頭「哎」了一聲,便飛奔了去傳話。

一時又有幾個穿紅著綠的侍女來上茶果,個個生得如花似玉的模樣,舉止進退,直把秦府的那些女孩甩出了八條街。

賈蓉便笑道:「也是我們老太太人老了愛熱鬧,一家子孫子孫女樂不夠,還想著瞧瞧別人家的孩子。舅兄也別怕,只當平常的老太太,哄兩句好話便是。」

秦衷當然知道賈母不可能只是平常的老太太,然本來胡思亂想了一路便夠了,按下了惴惴的肚腸,只在心內□道:「不就是見名人嘛!有什麼可緊張的!」

當然也未等他多想,才只拿茶潤了潤唇,便又來了人請去。

賈蓉起身笑道:「舅兄,隨我來。」

秦衷自然跟上,轉過了數不盡的曲轉迴廊,越過垂花門,穿過畫屏堂,提步登上觀戲樓。

才進屋裡,便聽見一陣歡聲笑語,尤氏秦氏湊趣聲不斷,另有幾個年輕女孩的鶯聲燕語。

外頭伺候的小丫頭見了他二人,便向內傳道:「蓉大爺、秦大爺來了!」說著,裡頭便有人打起了帘子。

賈蓉拉著他進去,秦衷低著頭跟著,心裡恨不能立時便能拿著放大鏡觀察她們十二釵!

他二人一進來,裡頭便停了笑語,賈蓉率先上前道:「老祖宗,我把秦哥兒帶來了,可得怎麼賞我?」

秦衷只聽上頭立時有個老婦人笑道:「罷!罷!好潑的猴兒,使你干件事便顛顛來的討賞,讓咱們娘兒等了這許久,不打你個嘴巴子還賞呢!可別叫人笑掉了大牙!正經的叫哥兒讓我瞧瞧。」

一句話說的眾人都笑了,賈蓉便在後面輕輕推了秦衷一下。

秦衷這才抬眼上前兩步,趁著這一兩息的工夫打量了賈母幾眼,見他滿頭花白的頭髮,大約只是六十來歲的年紀,一身華服五顏六色的,頭上、身上戴著的裝飾在漏進來的陽光下直耀得人滿眼輝煌,此時眯著眼半歪著,身邊一個花容月貌的女孩挨坐著,見秦衷進來,便站起了身侍立一旁,那女孩卻不是主子的模樣。

秦衷露出一抹不淡不深的笑容,施禮道:「晚輩秦衷見過老親家,願老祖宗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榮華富貴,兒孫長安!」

賈母笑拉過他,握了他的手,笑道:「好孩子,難為你這樣會說話。」又細細的打量起秦衷,見他衣飾簡單,雖尚看得過眼,清貧之像卻仍能得見,但卻生得眉目如畫,猶如觀音座下金童,神彩飛揚,另人一見便生好感。便忙對著下頭媳婦們笑道:「這樣標緻的好孩子,滿京城只怕也少有。倒把我的寶玉比下去了。」

秦衷便道「過獎」。

賈母這個年紀的老太太,尤其喜歡年少漂亮的男孩女孩,今見了秦衷,亦是高興得不行,親指了下頭的兩個中年婦人道:「這是大叔祖母、二叔祖母,都是親近的親戚,倒無須客氣的。」

秦衷便起身拜見了,趁機隱諱的瞄了眼四周,卻只見眾人都坐著,明顯的除了丫頭沒一個未嫁的女孩。

秦衷頓時失望不已!林妹妹呢?寶姐姐呢?他真的一點也不介意男女之別呀!

哪怕秦衷差點便要忍不住嚷一聲「坑爹」,面上當然帶出了一點顏色,眾人都以為他見了生人靦腆了,唯有秦氏知道弟弟的脾氣,見他給王邢二夫人行完了禮,便起身上前笑道:「鍾哥兒,快來見過珠大嬸子,他們家的蘭哥兒倒與你相仿的。」

一語話了,卻聽另一個年輕的小媳婦笑道:「如何還不來見過我呢?我可等不及了!」

卻聽尤氏來笑她,道:「老太太跟前便罷了,倒鬧到人家讀書的哥兒身上了,你這破落戶兒,仔細唬了他!罷了罷了,我是知道你的,少不得也得疼疼你。」又拉著秦衷道,「秦哥兒,快來,這就是你璉二嬸子了。」

秦衷聽了便忙先向最年長的尤氏請安,再是李紈,剩下的,便是王熙鳳。

秦衷只匆匆的打量了幾人,中年婦女邢夫人、王夫人便罷了,李紈、王熙鳳卻少不得讓他深感興趣。

今日這些人里,有三人都是十二釵正冊里的,至少他今日見到了,還說了幾句話,說虧也不虧了。

許是因是年裡,李紈並未穿得一身素凈,雖仍不沾紅,身上卻有湖綠、蔥黃這些顏色,自矜著對秦衷淡淡的笑說了幾句場面話便罷了。

秦衷當日在書里時,便對王熙鳳的年紀很是疑惑,她出場便是一幅成熟女神模樣,但卻是只有十五歲的薛蟠的表妹,似乎也是寶釵的表妹,既是妹妹,她又如何能那樣早的嫁人生女?

今日看她,果然穿戴的一身花紅柳綠,文彩輝煌,為人活潑,笑語不斷,但卻只是一個初中小女生的模樣,與秦氏站在一處,身段雖被催熟,仍尚不如年方十六的秦可卿豐滿,也不知她現在生了巧姐兒沒有。

賈母拉著秦衷坐在身邊,細問他讀書上學,平日遊戲等事。這些都是秦衷素日答出套路的,泛泛說了幾句,看她老人家一個,順嘴也哄了幾句,喜得這老太太越看越愛的模樣。

一時秦衷面上帶笑,心內甚為無趣,卻聽鳳姐也不知與尤氏說了什麼,拍手大笑道:「哎喲,可不是,真不知人家怎麼就能生了這麼個好哥兒,倒不如給我搶了做了兒子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將近五千,原諒我昨天又沒更出來吧。

PS。話說我很好奇,我看到很多紅樓同人把主角寫的性格是,能離賈府有多遠就有多遠,一點也不想沾邊……

我了個去,這個根本不可能呀!要是老流穿越,拚死也要進大觀園看看呀!

就算是現在吧,無意聽說了哪裡在拍電視劇,不說特意過去,但是路過了也一定會去看的呀!

你們呢……想去圍觀主角么?邪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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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夢紅樓之秦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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