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回 要走

19第十九回 要走

第十九回要走

卻說次日秦府過節,因著府中兩位主人一大一小一雙光棍,沒個正經的女主人,於是只好讓大管家的娘子領著拜月去了。

秦業父子在荷花池上的亭子里擺了桌酒饌,二人吃著西瓜、月餅,臨水賞月,聽家下有個出生江南的僕婦唱了幾曲小調,好不愜意。

秦衷因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又是天上人間兩團圓的日子,不知道明兒姐姐可來家裡。」

因是過節,秦業今日也極和顏悅色,說道:「你們姐弟也許久未去給你們乾娘請安了,明兒正該去拜見。今夜月色這樣好,你便作首詩來罷。」

秦衷咽下嘴裡的月餅,站起身道:「我作的不好了,父親別罵我。」

他便在這亭子裡外轉來轉去,一時趴在欄上賞月,一時花間里嗅花,一盞茶的功夫后得了首七言絕句,叫人拿來筆墨,提筆寫了。

秦業看了那詩,拈鬚笑道:「蠢物蠢物,叫你吟月色,你卻拿了嬋娟、團圓來搪塞,罷了,饒了你這回。」

說著又叫丫頭去拿了塊上好墨錠賞了他。

秦衷放下心來,便自告奮勇撫琴請他聽賞。

因著家裡人口少,秦衷便讓明珠、香墨她們也不必伺候,團坐在下頭隨意吃喝,又叫小蓮摘了一枝桂花,令她們擊鼓傳花玩,到誰手裡了,或唱一曲,或講個笑話,再有能為的的,隨著玩鬧罷了。

秦業近來年歲越大,越是寬容,見她們小姑娘家的玩得高興,他也不時看著一笑。再到後來他也撫了一曲,琴音古樸,輕悠悅然,瞬間把秦衷甩出了十條街。

秦衷驚詫不已,果然時間是把殺豬刀,說不定秦業這個白髮老頭年輕時也是個風流俊俏的才子!

中秋微寒,池中殘荷褪盡,蕭風脈脈,水中之月倒比天上之月更為朦朧動人。秦衷飲了幾杯薄酒,不由有些意識混沌,偶然簾動,忽想起紅樓書中也有中秋之景,林黛玉和史湘雲即景聯詩,妙玉妙句收尾,「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誰言」,那才真是至清至雅之事。

他又想起此時黛玉之母的熱孝早已過了,恐怕立冬之前她就該拋父灑淚上京,開始《紅樓夢》劇情了。

心裡便有些悶悶的,薄命司的一乾女兒家,有些人論起她們,總說那些悲哀的結局全是咎由自取,但歸根來講,何嘗不也是因她們本就命苦?

黛玉的早夭,是因她心思敏感,小氣愛使性子,人緣太差,不貞不靜。不說這些事的真偽,若有人一概將她的好處推過,一概以為她與寶玉生情是不知廉恥,必定是道德淪喪之女,必定重寶玉甚於父母、必定只知春花秋月不知世情家計……這樣的以為,也未免太過愚蠢刻薄。

說來不過是秦衷心軟,哪怕黛玉也有不是之處,但仍總將她看作是個本就該天真無邪、無所束縛的小丫頭。而且,她們的結局本已足夠令人嘆息,哪怕殺人害命之輩的王熙鳳也得了果報,什麼無辜活該,何以忍心再以險噁心腸度之?

尤其,他這個身體的姐姐,也是其中之一。

玩笑一時,不覺已至三更,愈發月冷風寒。秦業年老,受不住了,便叫人散了去,秦衷等自去歇了不提。

第二日果然賈蓉夫妻俱來了秦府請安,拜見問好過後,秦業去衙門處理公務,二人便攜了秦衷去往吳府請安。

這吳府里雖不比國公府第氣派,比之秦府卻強上許多,府中自有庭樹香花,金窗玉檻。

秦衷姐弟好幾個月沒見吳老太太,見她仍是滿面紅光之相,不免心安。

賈蓉拜見了吳氏婆媳之後,因吳大爺去了翰林院,便要叫吳家的二爺引著外頭書房去。秦衷自然也想跟著溜出去的,卻被吳老太太拉住了,笑道:「鍾哥兒留下陪我說話,你們頑你們的去。」

秦衷無奈,只得留下。

吳老太太的大孫媳婦趙氏因有了身孕,並未叫她伺候兩層婆婆,只端端靜靜的坐在一旁,偶爾陪笑幾句,與愛頑愛笑的兩層婆婆卻不一樣。

秦衷照例被幾人揉搓了一回,便借口要吃果子躲到一邊,聽著秦可卿與吳老太太說些家事。

幾人本就親厚,又有吳嫂子湊趣、可卿雅謔,竟是笑聲不絕的。

說了一段閑話,吳老太太忽而愁人滿面,嘆道:「這樣好的兒子女兒,叫我離了還有什麼意趣!」

說完,竟摟著可卿大哭了起來。

不止可卿不解其意,慌忙也陪哭了起來,連秦衷也納罕不已,便紛紛問道:「乾娘這是做什麼?」

吳嫂子拿帕子抹著淚,泣道:「咱們娘兒們這樣好的,只怕也不長有了。」

可卿哭道:「好好的,這又是何故?

趙氏早在吳老太太落淚時便站了起來,此時便回道:「姑姑不知,我們爺恐要點了外任,因說叔叔也要備考,正商議著闔家回山東呢!」

秦衷便道:「哪怕這樣,如何急急忙忙的就要回原藉?總有別的原故罷?」

可卿也問道:「正是,大侄媳婦身子這樣沉重的,如何能禁長途跋涉?」

吳老太太說道:「我原也說著留在京里,好歹等著我重孫子出世了再說,只是你大侄兒百般不肯的,我們婦道人家,外頭的事也不大懂,總不能誤了兒孫的前程,如此罷了。」

吳嫂子道:「雖這樣說著,不過還沒議定的事,你大侄兒的外任到底沒謀定,此事並不一定。」

說是這樣說,可若不是吳家大爺心意已定,如何能這樣堅決?

果然,吳老太太又摟著可卿、秦衷二人,哭聲不止,哽哽咽咽斷斷續續泣道:「我的兒,沒娘的孩子哪有好的?這樣好的女孩兒怎的這樣沒福的,連我也要離了,再有什麼事,誰能說給你聽?做人媳婦千難萬難,何況那樣的人家?」

吳嫂子與趙氏聽著也不禁落了淚,到底怕她年老不好過悲,三人便強止住了悲意,只拿些話勸慰。

秦衷一旁看著也有傷感,只是不像她們女人輕易便能掉眼淚,不過狠狠揉了揉眼睛陪著乾嚎幾聲罷了,心裡暗想,原來書里從沒提過可卿的乾娘這號人物,是因此而來。

固然秦可卿不過配角而已,若她有乾娘,在她喪禮提也不曾提過吳家,絕不合理。何況後來秦家都死絕了,他們家也未曾出面,這不止是太過奇怪,而是絕不可能了。吳大爺要在官場混,怎敢留下不近人情的名聲?至少這樣親近的兩家,面子情要有的。

秦衷心裡很清楚,吳家一定是會走的。以古代這樣不方便的行路、通訊條件,以吳老太太這種年紀一回原藉,只怕到死也不會再有機會相見了。

又想著,秦可卿之所以有那樣的結局,沒娘的孩子沒人疼絕對也是原因之一,若她有娘,身後有親媽做後盾,母親會教她如何應對家事、人際,絕不會讓她養成那樣「心細,心又重,不拘聽見個什麼話兒,都要度量個三日五夜才罷」的敏感性格。就像這幾個月一樣,秦可卿也不知討了吳老太太多少智慧。再者,若她有娘,只怕那件醜事也會有人為她出謀劃策而消彌過去。

秦衷又愈發覺得秦氏就是和黛玉一樣的心腸,只怕天下所有沒娘的女孩的性格,都是這樣罷。

這幾個女人雖然悲傷,但總躲不過那句「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哭也哭了,嘆也嘆了,還是只得各自回家。

因秦衷有話要說,便沒有再陪可卿坐車,只在外頭隨著賈蓉騎馬,因道:「姐夫可聽吳二爺說了他們家要回原藉的事?」

賈蓉道:「已聽了,只是還未定下來,到時怎樣餞別還要討岳父的主意。」

秦衷點頭,愁眉道:「你也知道這是七八分准了的事了。我們姐弟是吳老夫人帶大的,與親娘一樣的。乍然離別,也不知姐姐要傷心多久,好歹求姐夫多多安慰她,可別落了什麼病症。」

賈蓉笑道:「舅兄真是句句關心姐姐的,你安心罷了。」

秦衷也笑道:「本是長姐如母。再者我父親那樣的性子,越是疼我,越是嚴厲,從小到大,可不得只有姐姐愛惜我?」

二人閑話幾句,賈蓉又道:「舅兄家裡不甚寬敞,馬也不是好馬,只怕習射不方便,莫不如往我家中來罷。」

秦衷哪裡願意,笑道:「就算姐夫家裡好,也沒有我日日去叨擾的道理,我又一慣淘氣,保不齊三五日後府上人人都厭我厭得不行。」

賈蓉哈哈一笑,也不拗他,便道:「既如此,我把家裡的一府溫馴好馬送去與岳父,你隨著你家裡老人演練罷了,好歹明兒可別輸得要哭!」

如此,果然第二日便有寧國府上人來送馬。

秦衷便興沖沖的去看馬,這馬通體雪白,鬃毛豐密,馬尾梢卻像蘸了墨的毛筆似的生了一簇黑毛,馬眼靈動,四肢有力,體格卻不甚豐壯,顯然還未成年,卻是神采奕奕!

秦衷雖不大會賞馬,仍是看得眼晴發亮,忍不住贊道:「好一匹龍駒!」

那送馬人陪笑道:「舅大爺可要上去試試?」

秦衷笑道:「馬有靈性,我還沒跟它相熟就要騎它,哪怕它脾氣好,只怕也不高興。這樣叫人愛極的好馬,值得人好好的愛重它。」

便留了他吃茶,又叫人拿賞封賞了他,托他傳話給賈蓉。

水墨見他轉眼便跟著馬膩歪到了一起。而這匹小母馬果然溫馴,吃了秦衷喂它的鹽便跟他親近起來。便笑問:「大爺這樣愛它,怎的不給它起個好名兒呢?」

秦衷便笑道:「你提醒著我了,我這就給他起個好名。它的尾巴這樣與眾不同,就叫潤墨如何?你可願與它做個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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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夢紅樓之秦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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