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大秦麗妃

第六十七章大秦麗妃

當一切如浮雲般散去，天空里只剩下思念。滿樹的桃紅剛剛吐露芳菲，就已經在一場惡戰中無奈地飛離枝頭，紛紛殘落凋零在泥土中。不知道來年春天，是否會有同樣嬌艷的花容？銘記了今朝一刻的幽香魂魄又是否能流轉相傳呢？

玉漱無力地倒在床榻上，獃獃望著手中的一朵桃紅。它是易小川在救她逃離鳥籠之時，悄悄塞給她的。花開眾人愛，花落無人憐。刀光劍影的廝殺中，易小川偏偏撿起一朵凋零的落花送給她，是什麼意思呢？

惜花。惜人。惜情。淚水濡濕了披散在榻上的青絲，玉漱無力地閉上雙眼。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與萍水相逢的易小川似乎能夠心靈相通，僅僅是一朵桃花，便遙寄了萬語千言。以物喻人，他要她堅強地活下去；睹物思人，他要她記住這份深情……

玉漱大約不會猜到，前世的她也曾送給小川一朵桃花，直讓化身為蒙毅的他柔腸百轉，終於做回了她的小川。而如今，小川再把桃花回贈給她，也寄託了同樣的希望，期待她終有一日能做回他的玉漱。

「玉美人，陛下來了。」虞姬從外間進來稟報，打斷了玉漱的神思。

「他是要來殺我了嗎？」玉漱從榻上撐起上半身，小小的動作讓她喘息不停。刺殺嬴政的計劃全部破滅后，親眼看到金將軍和易小川被押走，玉漱緊繃了多年的神經一下子鬆懈下來，當晚就發燒病倒了。眼下，就連稍稍移動身體都十分艱難。

「朕為什麼要殺你？」剛下早朝的秦始皇大踏步地走了進來。匈奴戰亂被平定，咸陽城的刺殺疑雲水落石出，大將軍蒙恬重新回朝鎮守。一切都恢復到了秩序井然，嬴政怎能不心情舒暢：「美人，你要殺朕，朕偏不殺你！」

他坐到榻上，一把摟住了搖搖欲墜的玉漱，眼眸中閃過一絲不經意的憐惜：「你怎麼忽然病成這樣了？」說著連忙揮手吩咐宮人去請御醫前來診治。

「嬴政！我不用你管！」病重的玉漱依然執著：「你要是治好了我，我還是會殺你的。」

哈哈！嬴政仰天笑著忽然抱緊了玉漱：「朕的美人啊！你知道朕喜歡了你多少年嗎？怎麼會捨得你去死呢？若是還想要殺朕的話，等你病好了儘管來試試看，朕必定奉陪到底。」言語之間，都是**戲謔的語氣。

「你走開！」玉漱羞憤難當，拼力伸手想推開嬴政。不過，她哪裡能推得動，只有被對方更用力地牢牢抱住。

哈哈哈！嬴政再度大笑起來。他想要殺死玉漱，那可比捏死一隻螞蟻都容易，可他偏偏不想。每個人都曾年輕過，都曾天昏地暗地愛過。在嬴政的世界里，那個女子叫做阿房。說來真是太巧，他倆初相識的方式也源於一場刺殺。當時，阿房就和面前的玉漱一樣，也曾不要命地舉著一把匕首來刺他，可到了最後，卻心甘情願成了他的女人。嬴政的回憶與經歷大多與鮮血與征戰為伴，就算是最刻骨銘心的感情也逃脫不了這個命運。征服，是他一生最擅長的事情，也是他一生最喜歡的遊戲。圖安公主玉漱，恰如在遲暮之年老天賜給他的一件寶貝，越是不肯屈服越是讓他興味盎然欲罷不能。她的美貌讓六宮粉黛無顏色，她的勇氣讓七尺男兒皆汗顏，若果能虜獲這樣的一顆芳心，徹底地征服她，完全地擁有她，是一件多麼令人興奮的事情。

「來人！傳朕口諭，即日起封玉美人為大秦麗妃，賜居錦瑟宮。」嬴政興緻所至，宣旨冊封。對於一個罪人不罰反賞，這個千古一帝的心思果然變化莫測難以揣摩，芳菲殿的宮人們齊齊驚異無比，連忙俯身叩拜山呼萬歲。同樣被驚呆的玉漱，怔怔停止了掙扎，剪水雙眸里透露出恐懼與憎恨。生離與死別，前者更令人痛苦嗜骨。麗妃這個封號，如同一方沉重的棺木，將她所有的一切封入黑暗。

一滴晶瑩的淚水滑落臉頰，殊不知在深愛她的人心裡早就是大雨滂沱。

秦始皇未追究玉漱行刺之罪，反而加封她為麗妃。這個出其不意的消息很快長著翅膀一樣飛出了皇宮，傳遍了整個咸陽城。當日傍晚，易小川就從大川那裡得到了消息。他頹然地靠倒在窗下，由於手腳都被縛住不能動彈，唯有把額頭一下一下撞向牆壁來發泄心中的難受。

「小川！你別這樣。」易大川被攔在外面進不去，可裡面傳來的『咚咚』聲卻能聽得清清楚楚：「玉漱被冊封為妃，暫時就沒有危險了。你先稍安勿躁，好嗎？」

「哥，我要見蒙恬！」易小川的聲音響起。他知道自己想要救出玉漱，必須過了蒙恬這一關。秦始皇的一反常態，只會讓倔強的玉漱陷入更加危險的境地，易小川愈發著急起來：「你昨夜不是去見他了嗎？結果如何？」

「這……這……」易大川答應了龐副將不向任何人透露蒙恬的傷勢，一時間不知道怎麼來回答小川。

「哥，現在能幫我的人，只有你了！」易小川聽出大川的猶豫，語調裡帶上央求的口氣。他雖然並不知道蒙恬是怎麼對待大川這個『蒙毅』的，但能清晰感覺到大川的心正在悄然向他靠攏，正在不自禁地維護他。這種微妙的變化，也許易大川自己還未曾發覺，可曾經親身經歷的易小川卻已經敏感地察覺到了。

「哥，幫幫我！」易小川再次請求到。他抬起頭來，看著窗外夕陽如血，心頭忽然湧上一股蒼涼的悲傷。

「好！你別著急，我再去找他。」易大川哪裡經得起這些，要是把蒙恬和易小川放在感情天平的兩端，高高翹起的當然還是蒙恬。

別過小川后，易大川立刻風風火火去了蒙恬的書房，又去了蒙恬的卧室。可惜，兩個地方都是全無人影，就連龐副將都不見蹤跡。

「大將軍還沒有回府嗎？」無奈之下，易大川只好去找小槐詢問，將軍府中之事很少有他不知道的。

「少將軍……你不知道嗎？」小槐表情神秘地告訴易大川：「今日早朝一散，大將軍就回來了。可是……」他朝東院方向呶呶嘴：「將軍一回來，就去了那裡。除了讓龐將軍跟著，他特意下令誰都不見。」說到此處，小槐掩嘴輕笑起來。蒙恬勤勉操勞多年，如今終於找到心儀的姑娘，就算是暫時將她放在首位，也是值得開心的喜事。

什麼？早朝回來后蒙恬就去了東院？易大川心下疑惑，他不是傷勢沉重嗎？怎麼還會有心思去看蓮兒呢？

「我去看看！」易大川不顧小槐阻攔，徑直朝東院而去，分不清心中的焦躁到底是為了小川還是為了蒙恬。

夕陽的金輝淡淡鋪滿了東院，空氣里幽幽浮蕩著氤氳的茶香和葯香。蒙恬寬袍解帶地半倚在榕樹下的一張睡塌上，平日一絲不苟高高束起的長發披散在肩頭，只用一根布條在中間鬆鬆一系。他低垂著眼帘，正在認真地看著手中一卷奏本，面上冷峻剛毅的表情鮮見地被平和與安然所替代。此刻的蒙恬少了幾分迫人的氣勢，多了幾分倜儻的風情，看起來更像是一位儒雅的貴公子，而非馳騁沙場統領三十萬將士的大將軍。

蓮兒素衣飄飄地跪坐在睡塌旁的蒲團上，全副心思都在關注眼前的兩個小爐子。但見她縴手輕揚，無聲無息地悄然忙碌著，一面烹茶，一面煎藥。

兩人之間，沒有言語交流，卻出奇的和諧悠然。似乎連雀鳥都不想打破這難得的悠閑寧靜，它們慢悠悠撲騰著翅膀飛躍在榕樹的枝蔓間，並不發出鳴叫。

「大將軍，少將軍在外求見。」龐副將走進院中輕聲地回稟蒙恬。

「哦？」偷得浮生半日閑，於願足矣。易大川的來訪，讓蒙恬從安靜里收回神思，抬了抬眉毛道：「讓他進來吧！」

「將軍？我需迴避嗎？」蓮兒停下忙碌的雙手，詢問地瞧向蒙恬。

蒙恬沒有回答她，從睡塌上坐了起來，伸過一隻手去輕輕覆住蓮兒的手。

「將軍？」蓮兒深知蒙恬是用自己來做掩飾，但他手掌上傳來的溫度依然讓她輕輕一顫，忍不住抬眼去望他。

恰好蒙恬也在低頭看她，夕陽籠罩著蓮兒小小的身軀，讓平凡普通的她看來純靜如水，溫潤如玉。特別是那兩排長長的睫毛，彷彿可愛的黑蝴蝶舞動在金光之中。嘴角一動，蒙恬冰冷堅毅的唇角揚起一個微笑。

四目相對，含情脈脈。蒙恬的裝束與表情，都陌生得讓人吃驚。獲得允許后匆匆進來東院中的易大川，正好目睹了此時的情景。他急忙乾咳了一聲，緩解自己的尷尬和驚訝。

「蒙毅，來的正好。」蒙恬毫不避忌地指向蓮兒：「讓蓮兒給你沏一杯茶吧。」

「少將軍，請！」蓮兒隻字未提早上已經見過易大川的事情，用墨玉的茶盞沏了一杯小爐子上煮好的清茶，盈盈然站起身來，奉給易大川。

「不用不用……」易大川反而慌亂起來，連連倒退了數步：「大哥，我來找你是為了……」

「易小川？」蒙恬接著他的道：「如果你是為了他來的，那麼可以請回了。」好像六月里變天一樣，蒙恬的面色倏然就陰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