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獨木難成林

第六十一章獨木難成林

舉賢堂眾人怎麼會身穿侍衛衣衫混入禁衛軍，此話還要從小槐密訪天牢講起。當日，扶蘇已經知道李斯的所為，無奈李斯在朝中勢力眾多，蒙恬大軍又征戰在外，無法與之正面抗衡。因此，蒙恬特意親筆寫下一封淆亂視聽的假遺書，由扶蘇安排小槐偷偷送給李斯過目，以期消除對方的戒備心。同時，扶蘇以懇求釋放舉賢堂為由，假意被李斯鉗制，露出歸順之意，進一步使之放鬆警惕。暗地裡，小槐則潛入天牢向舉賢堂義士們傳遞了扶蘇的親筆密令，要求他們被釋放后，隨即裝扮成禁衛軍進入皇宮，一則準備在危機時候保護聖駕，二則準備在關鍵一刻策應蒙恬。果然，這備用的一招棋，還是發揮作用了。禁衛軍意圖在暗巷密殺蒙恬的危機，正是被早已埋伏在附近接應的舉賢堂義士們所化解。扶蘇借用舉賢堂廣納天下賢士，並暗暗培養屬於自己的親衛兵力，這個方法還是蒙恬教給他的。「仁定天下，文治四海。德信固然重要，卻也萬萬不可輕視兵權。微到個人，廣到國家，皆應如此。」蒙恬言猶在耳，扶蘇這個學生已經深諳其中道理。舉賢堂今日可起到如此重大的作用，估計連蒙恬都不得不驚嘆一番了。

項羽、虞子期等人個個乃人中龍鳳，才俊翹楚，武功高強；禁衛軍雖人數佔先，卻根本無法與之匹敵。很快，陣法嚴謹的禁衛軍就被舉賢堂義士們衝擊得七零八落，個個擊破。芳菲殿桃林中，碧青的蔓草都已被染成朱紅。各種心計和籌謀在這裡化作**裸的兵刃相見，鮮血正是洗刷一切陰謀的最好方式。

「你別管我了，快走！」玉漱凄然推著身旁的易小川，她看出項羽等人是認識易小川並有心放他一馬的，而自己卻成了他的牽絆。

易小川沒有防備玉漱突然大力一推，登時被推了個趔趄。趕緊回頭去看時，只見玉漱站立不穩地靠到了金將軍身上，後者滿身的血跡沾染在玉漱雪白的衣裙上，映著她蒼白的面容、凌亂的髮絲，猶如一朵飛離枝頭的花兒，孤絕而動人。

「公主！」金將軍勉強伸手扶住玉漱，因傷痛而扭曲的臉上立刻浮出一個無比幸福的笑容。為玉漱戰鬥到最後一刻，為圖安戰鬥到最後一刻，他做到了。此時此刻，還能親手擁住心愛的公主，縱然沒有一句表白，縱然對方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他的心意，金將軍也已心滿意足了。默默無息地支持，義無反顧地跟隨；這，就是他愛她的方式。

「金將軍……金將軍……」玉漱駭然發現身後這個支持了她多年的健壯有力的身體，正在緩緩滑到下去，心中撕扯般難受。若失去了他，失去了這個一直如兄長般默默愛護她的男人，她就真是孤獨一人了。玉漱轉身過去，拚命去攙扶血人般的金將軍，可她氣力有限又虛弱之極，最終只有與之一起重重摔倒在地上。

「金將軍……你醒醒啊……」玉漱的淚水簌簌打落在他的臉上，可他的雙眼依然沉重地閉了起來，再也看不清楚這花兒一樣好年華的美麗公主。

「玉漱！」易小川想要衝上前去，卻被一柄鮮血淋漓的劍擋住了。玉漱從昏厥的金將軍手中取過它來橫在自己胸前，威脅著易小川讓他不要靠近。「我根本就不認識你，你為何要苦苦糾纏，圖安人的事外族不配插手！」玉漱的語氣冰冷下來，持劍的柔夷陣陣發抖，看起來下一刻她就要用它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不要！不許！」易小川噙著淚光，對她大聲叫囂起來。他想上去奪下那劍，可劍身離玉漱太近了，他的速度再快也及不上她一揚手間的動作。這生死一線間，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大喊。

伴著易小川的痛呼，玉漱閉上了眼睛，晶瑩的淚水從眼角處滴落，手中的劍重重抹向脖頸。

「不！」易小川再也不忍看下去，無比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放開我！」當玉漱的聲音再度響起，易小川才不敢相信地睜開眼來。利劍掉落在一旁，雪白的脖子上只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有人在千鈞一髮之際從背後拉開了玉漱的手，並抱住了此刻情緒激動失去理智的她，以防其再次求死。

「大川！」易小川怔怔看著玉漱身後的易大川，原來救下她的正是自己的哥哥，心中不禁感慨萬千。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為了玉漱，他幾乎也已經喪失了理智，為了阻止蒙恬對付玉漱，剛才還差點兒親手殺了易大川。而今，在自己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卻還是易大川挺身而出，但見他胳膊上一道傷痕處汩汩冒著鮮血，應是適才奪劍時被玉漱划傷的。

「小川！你沒事吧？」易大川一面望著臉上血色褪盡的弟弟，一面用力抱緊不斷掙扎的玉漱。要不是親眼所見，親身經歷，易大川怎麼也不會相信弟弟會喜歡上一個兩千年前的古代女子。就是為了她，他們兩個才再一次穿越來到秦代。而到了秦代之後，接連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大川才發現他們竟兩個愛得這麼驚天動地，愛得這麼困難重重。好多次，都在生死邊緣上擦著過去。易小川始終苦苦堅持著，卻在剛才那刻，差點兒就要放棄了。他失魂落魄的表情，和2010年從醫院回到家裡時一樣，空洞而絕望，讓人看著好心疼。易大川舒了口氣，慶幸自己來得及救下玉漱，不然的話恐怕未來的那個『黑衣人』玉漱也將不復存在，更不敢想象永遠失去玉漱后的易小川會變成什麼樣子。

「哥！謝謝你……」易小川眼眶裡打轉的淚水終於滴落下來。

「先別謝我！」易大川咬咬牙，忽然做出一件令人大惑不解的事情來。他在舉賢堂眾人掩護下，半擁半拉拖著玉漱朝後退去，漸漸遠離易小川，走向桃林一側的嬴政。他心知，在眼前局勢下，易小川就算三頭六臂、背後插翅，也是難以救出玉漱逃離皇宮。既然這樣，而且秦始皇發出話來要留著玉美人，那不如暫且把玉漱交還給嬴政，這樣興許還能給將來留下希望，也不至於把易小川和玉漱雙雙逼入絕境。

「哥？你幹嘛？」易小川覺出苗頭不對，大概猜到了易大川的想法。從理智上他可以理解這種行為，可從感情上他又怎麼能眼睜睜看著玉漱再入虎口。金將軍重傷倒地，在偌大的秦宮裡還能出手為她拚命的人只剩下自己了。於是，易小川急忙揮劍逼開數人，直欲追上前去攔住易大川。

此刻，舉賢堂眾人已經打敗禁衛軍，完全控制了局面。因為項羽、虞子期等人與易小川也有些交情，不忍心下重手阻攔，一時間倒也紛紛退讓，眼看片刻間易小川就要追上易大川與玉漱了。可惜，阻礙還是出現了。

「迷途知返吧！」冷冷的聲音與冷冷的劍鋒同時襲向易小川。舉賢堂的人會留情，易大川的『兄長』卻決計不會再留情。從禁衛軍圍攻中脫身而出的蒙恬一人一劍旋風般躍至，攔在易小川前方。不管出於什麼原因，蒙毅願意在最後一刻把玉漱交還給秦始皇，這懸崖勒馬的行為讓蒙恬心下大大寬慰，他自然要促成這件事，不能再讓易小川給攪和了。

「蒙將軍，出手吧。我們早該好好打一場！」易小川握緊了手中的青銅劍，不管這位曾經的大哥是鴻溝還是天塹，為了玉漱他都必須放手與之一搏。

「你違背了誓言，就該知道會有今日的下場。」蒙恬波瀾不驚地淡淡道，暗中卻是殺意漸起。不管易小川到底是楚人，還是塞外蠻夷，他不顧警告繼續留在咸陽接近蒙毅並利用他，就是死罪。原本，蒙恬看在他多年來照顧蒙毅的情分上還想放他一馬，可適才見他為了拯救圖安公主的性命居然想從背後起殺招偷襲蒙毅，簡直是無恥小人所為，可恨之極，死有餘辜。

「蒙……大哥！你不要為難小川啊！」眼見蒙恬煞意凜凜攔在易小川身前，易小川又是一付傲然不馴的模樣，二人間的惡戰眼看一觸即發，易大川生怕小川會吃虧，趕忙遠遠呼喊央求，情急之下終於喊出了『大哥』二字。

易大川的呼喊隨風入耳，蒙恬眼神中微微掠過一絲震動，手中長劍卻在瞬間倏然刺出，直衝易小川門面要害而去。這一招，簡簡單單沒有花式，看起來平淡無奇，卻是蒙家劍法中威力最大的一招。無論對手想要朝哪個方向躲避，前、后、左、右、上、下，劍鋒都會如影隨形跟至，給予致命的一擊。唯一逃命的機會，只有迎面相擊，憑真本事硬碰硬卸去劍勢。當然，如果對手與蒙恬實力懸殊太大的話，就相當於連這唯一的機會都沒有了。

易小川見蒙恬一出手就是最厲害的殺招，心下凄然。看來，易大川的求情在蒙恬看來是執迷不悟，更激怒了他，他是下了決心要除掉自己，而且想用最短的時間和最快的方式。遙想當年，在大將軍府的榕樹下，蒙恬曾手把手地教他這一招蒙家劍的精髓之技，未料今日自己會有機會親自嘗試它的威力。

高手間惺惺相惜的默契早已不復存在，在秦始皇與李斯等人的注視下，在玉漱與金將軍紛紛失手的情況下，在意圖謀逆的禁衛軍被控制鎮壓住之後，「叛亂分子」就只剩下他易小川一人，蒙恬急於平復這場令大秦岌岌可危的內憂外內困，斷然不會再心有遲疑手下留情。這些，易小川怎會不明白。此時此刻，他再沒有時間去思考該用什麼招數來抵擋才不會引人懷疑，保命才是最重要，無奈之際唯有直接使出同樣的一招蒙家劍法，以一模一樣的架勢朝著蒙恬對攻而去。

電光火石之間，兩柄青銅劍在空中「砰然」相撞，擦出火星四濺，轟然巨響聲在周圍眾人耳中嗡嗡回蕩不息，強大的劍氣震落無數桃花飄離枝頭，紛紛揚揚飛落成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