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對決

第六十二章對決

當兩柄青銅劍利刃亢然相觸的瞬間，整個芳菲殿桃林似乎幻化成僅屬於兩個人的戰場。之前均已經歷過慘烈廝殺的雙方，刃口皆淋透了鮮血，一個睥睨蒼生，一個孤傲卓然，一個是英武的大秦第一將軍，一個是神秘的世外高手，他們的交鋒對決結果將是如何？懾人心魄的沉重壓力迅速傳染了目睹此情的所有人。

「你們住手！」唯一出聲阻止的人是易大川。他匆忙地把玉漱推向嬴政身旁，急不可待地沖向兵戎對峙的兩人。

「退後！」蒙恬與易小川異口同聲地喝道。兩人大概不曾想到，彼此非但招數一樣，居然連想法也如此相似。在將軍府的那一個深夜，他們之間就該完成這場早晚要來的對決。眼下，儘管事移境遷，劍鋒上已承載了太多牽扯家國的沉重恩怨，但追根究底卻只是為了一人而已。這個人，就是蒙毅。

「看劍！」蒙恬覺察到易小川正望著被送到秦始皇身旁的玉漱走神，一面出言提醒，一面率先揚劍躍起，發動新一輪攻勢。身與劍和，劍與神和。蒙恬的劍法已至出神入化的地步，適才一擊未中，他反其道而行改用蒙家劍中最繁複的九九訣，翻江倒海般滾滾而來，九十九式劍招連環相接，兇險環生，層層綿綿不斷，前赴後繼四面出擊。雖是一人迎戰，卻似眾多對手圍攻的劍陣，讓對手眼花繚亂，防不勝防。

九九訣？這是極其兇險的招數，易小川一眼便認了出來，忙雙足點地，輕飄飄躍起向後仰面閃避，好似脫了線的紙鳶一般飄零在空中。旁人看得惶恐，蒙恬更是心驚。易小川看似無奈地躲閃，但每一個彎腰、側身和騰挪，角度與距離都剛剛好，恰能堪堪躲開蒙恬的連續進攻。不僅這樣，他手中的青銅劍還能精準找到九九訣中幾個不易覺察的停頓空隙，適時挑空刺出反撲攻擊，幾欲破解這經曆數代方成的精淳劍招。

將軍府之夜匆匆一面后，有種奇怪的感覺就一直跟隨著蒙恬。那時的易小川使的是楚國項家的武功，可他分毫不差地對招拆招總讓人覺得其對蒙家劍法十分熟悉。今日，這個謎團終於破解。原來他不僅是熟悉，簡直就是精通。要不是親自交手，蒙恬怎麼也不敢相信天下還有這樣一個人物。他忍不住暗自催動真氣，灌注於劍鋒之上，愈加猛烈地向易小川襲去。對方到底能了解多少招數，他一定要試個明白？蒙家劍法素來只傳蒙家嫡親，蒙敖、蒙武兩代大將都是憑藉這門絕技威震天下，襄助大秦平定六國。蒙恬自小除研讀兵書之外，習練蒙家劍花費了他最多的時間。其章法不同一般江湖武功，全部招數都是由古時名家兵法演變提煉而來，精神博大，須得身心同修方能有所成就，絕非一朝一夕就可練會的。要不是有蒙家人親自指點，旁人是決計學不到這門功夫的。放眼天下，能與蒙家劍一較高低的武學大概也就只剩下楚國項家的功夫了。同樣，項家作為楚國護國名將之後，也不會輕易收徒傳藝。這正是當時蒙恬懷疑易小川身份的原因。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神秘高手的背景不止這麼簡單，他竟然同時精通兩門當世絕學。而且，還與圖安人關係異常密切。如今看來，留著他，受害者恐怕不僅是蒙毅，更有可能會殃及整個大秦江山，簡直是後患無窮！想到此處，蒙恬大喝一聲，劍鋒上真氣震蕩四射，流星般直搗易小川心窩而去。

易小川知道蒙恬在戰場上是有名的拚命三郎，早已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應戰，但此刻親身感受他毫無保留地犀利進攻，還是覺得驚心動魄。武學這回事，外功易練，內功難修。金庸小說里的那些高手不都是這樣嗎？須得花費畢生時間內外兼修才能登峰造極。來自現代的易小川能學會蒙家項家兩門功夫，已屬不易，要說當年會稽出師與項羽交手時還有點兒花拳繡腿的意思，可經歷了這許多年的磨礪，早已今非昔比。不過，面對蒙恬展露的深厚內力與全力相搏，易小川還是漸漸見了下風。就算心裡清楚地知道下一步該如何拆招，卻被封住了去路，唯有在劍氣逼迫下節節後退，除了持劍硬擋其他什麼也做不了。原來，那些武俠小說裡面寫得沒錯，果然有內功一說。蒙恬在對付禁衛軍之時，一直都深藏不露，如今終於施展出來，看來自己是個值得他亮出全力的旗鼓相當的對手啊！易小川微微一笑，心想：大哥啊，你要是知道這個對手就是你親手調教出來的，會不會有些驕傲呢？回憶牽動了胸口許久不痛的傷疤，那正是虎形印記所在的地方。似乎是蒙家虎形冥冥之中也想要早些結束眼前這場師徒互博兄弟相殘的荒唐戲碼，莫名的劇痛在瞬間貫穿了易小川，他忍不住全身顫抖長劍脫手。

生死之間，易小川忽然棄劍的奇異舉動讓蒙恬一怔，莫非這又是估計重施？蒙恬回想那夜易小川就是用這招逃過一劫，不禁氣憤不已，手中愈發加重了力道向前刺去。不過，細微的心理變化使得蒙恬手上微微停滯，易大川聲嘶力竭的大喊趁著這個間歇如期而至：「蒙恬！你要殺他，先殺了我！」大川與旁觀的眾人一樣，沒有看清兩人交手過程中有多少門道，不過孰強孰弱還是看得分明。易小川本已漸處下風，現在忽然棄劍，無異於送死。

易大川的聲音讓易小川精神一振，胸口的劇痛還沒有散去，蒙恬已越逼越近。處境之危險前所未有，蒙恬的殺意顯而易見，他定然不會再像上次那樣放過自己，可易小川不想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救出玉漱呢！於是，易小川一面冷汗淋漓地看向玉漱，一面捂著胸口踉蹌地向後倒退。儘快離開蒙恬長劍伸臂可及的最短距離，或許還能用項氏武功來避開這致命的一劍。心中這樣盤算，腳下卻不受控制，胸口虎形印記傷疤的疼痛似乎要把他撕裂一般，易小川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力不從心。他用盡全力，腳步依舊灌了鉛那般沉重，可為了求得一線生機，易小川不顧形象地艱難后移著。英雄，應該不懼死？他此刻的模樣看在別人眼裡，一定狼狽不堪，遠遠不如坦然接受蒙恬一劍來得壯烈。可他不想做壯士，為了玉漱，變成什麼都行，只求能夠逃過這一劫。

「站住！」看著步步倒退的易小川，全神貫注於最後一劍的蒙恬居然開口大喝，這著實不像他的風格。就算不出口呼喝，憑這一劍取下自己性命也是易如反掌。易小川望著蒙恬，覺得有些好笑。他曾經是自己的大哥，如今卻這麼著急要殺了他，當真世事無常啊！

「小川！站住！」易大川忽然也高聲喊道。

「易小川！不要退了！」遠處被侍衛們押著的玉漱，不顧嬴政正在身旁，也著急地喊了起來，嘶啞的聲音泣血般凄厲。

怎麼了？他們不可能同時都倒向蒙恬的陣營啊？驚覺不妙的易小川趕緊回頭去看，原來就在他與蒙恬對戰的同時，先被烈火燒炙后被寶劍削砍過的巨大鳥籠就因為殘破失去重心開始搖搖欲墜。而當蒙恬激發真氣波及四周事物之時，恰好比給鳥籠一個推動之力，於是這個龐然大物就開始緩緩傾倒。易小川後退的方向，就在鳥籠傾倒的正下方。在過了中間那個平衡點之後，黑焦滾燙的鳥籠開始以飛快的速度撞向地面，儘管烈火已經被撲滅，但精銅的份量足以把人活活壓死，這才是最可怕的。我的天！腹背受敵，吾命休矣！易小川捂著依舊絲絲抽痛的前胸，大口地喘息著。

「小川！」易大川不顧一切都奔上前去，就算蒙恬回頭一劍也滅了他，他也不能不管自己的弟弟啊。

鳥籠傾塌的速度遠遠快於易大川奔跑的速度，眼見籠子就要壓過頭頂，易小川只好本能地徒手去擋，螳臂當車，自然沒有任何效果，很快手臂上傳遞而來的巨重，把易小川壓得站立不穩，倒了下去。這下，他可真成了瓮中之鱉，除了眼睜睜看著滅頂之災降臨，別無他法。

老天要把命收去，連蒙恬的劍都不用染血。知道必死無疑，易小川仍不甘心地匍匐在地，努力向外爬去，眼角卻瞥見明明可以收住劍勢置身事外的蒙恬，竟然也不依不饒地挺劍追到了鳥籠之下。

「出去！」時間緊迫得連多說幾個字都不夠，易小川還是希望蒙恬可以安然離開。雖然這一世他始終敵視自己，可前一世他對自己曾那麼愛護眷顧。如果再次來到秦代，就註定救不了玉漱，註定賠帶上易大川，註定要殞命在此，易小川也只有無可奈何，但他萬萬不願看見蒙恬為了要親手殺了他而不顧自己的安危。

然而，僅僅是下一秒，易小川就知道自己錯了。蒙恬充斥真氣勢不可擋的一劍沒有刺向他，而是猛力揮向了上方傾倒而下的鳥籠。青銅劍不是精銅的對手，霎時被重量傾軋斷成兩截；但蒙恬貫於劍身上的雄渾之勁道愣是硬生生讓鳥籠在空中一顫稍稍向上抬了數寸。雖然頃刻之間，鳥籠復又開始下一輪傾墜之勢，但蒙恬爭取來的這短短時間卻無比珍貴。在易小川和圍觀眾人都呆住的同時，蒙恬俯下身來一手飛快地抓住易小川的肩膀，一手撐貼地面在盡量低矮的距離內朝外面迅速翻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