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

第五十五章樹欲靜而風不止

『蒙毅？來得正好！倒是差點兒就把你給忘了！』李斯見到忽然出現的易大川，嘴角扯出一個含義深遠的笑容來：「蒙大人，你不是應該在驪山驛館嗎？怎麼也在大公子府中啊？」

「丞相，這兩天我心情不佳，所以特邀請蒙毅兄過來小聚。」扶蘇不等易大川應答，趕緊插話為其掩飾。李斯來訪這件事情，扶蘇本想瞞著易大川的，不料還是讓他給發現了。哎！扶蘇不禁暗恨自己怎麼如此大意，早知道就該再給易大川用一次**香，也不至於造成眼下這種進退兩難的局面。蒙恬的信函中，特別拜託扶蘇要盡量保護蒙毅遠離這次的紛爭，可他究竟還是沒能完成老師的囑託。

「丞相大人！」易大川盯望著李斯：「若是我大哥蒙恬果真遭遇不幸，您應該高興才對，不是嗎？何必還在此惺惺作態！」因為已經得知小槐是內奸，易大川順理成章猜測到李斯的心意，這時滿心忿忿不平，竟然衝動地脫口而出。

扶蘇的雙眉蹙得更緊，提高聲音喝止道：「蒙毅兄，不得放肆！我與丞相大人還有要事相商，你趕緊回房休息去吧。」說著面朝一臉愕然的李斯作揖道：「丞相，我早先已經把蒙將軍不幸遇難的事告訴了蒙毅，可他們兄弟情深，蒙毅一直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這才會胡言亂語，請丞相看在我的面上，千萬莫要怪罪！」

「哦，原來如此！」李斯笑著越過扶蘇走向易大川：「蒙大人也許對我還有些其他誤會吧。聽說那個易小川是你的義弟？」

「小川？小川不在天牢，莫非是在丞相手中？」一提起易小川，易大川更加心神不定了。

「非也！蒙大人，易小川被陛下親自提審關押在宮中。」李斯又走近一步：「聽說日前剛剛無故暴斃了。」說著，他故意輕嘆了一聲：「哎，可惜年紀輕輕就不幸殞命，大概是畏罪自殺吧。」

「你說什麼？小川死了？」易大川絲毫不知道韓信已趁夜趕去高老莊與小川回合一事，被李斯帶來的噩耗震驚地跳將起來：「不可能！這不可能！」他知道蒙恬應卒於秦始皇死後，知道舉賢堂中的項羽等人將來都會有一番嶄新作為，所以雖然也為他們擔心，但並不惶恐，所謂「吉人自有天相」，秦末漢初這些名將王侯的命運易大川可以預知，只是不能說破而已。唯獨易小川，是和他一起來自2010年，他的未來和命運將會如何就不得而知了。李斯現在帶來小川的死訊，也並非全無可能啊！

「蒙毅兄，你別激動！這個易小川真有其人嗎？他到底與你有何關係呢？他是你在塞外生活時結識的朋友嗎？」扶蘇對易小川並不熟悉，對相處了數月的蒙毅卻較為了解。瞧著蒙毅猛然臉紅脖子粗，一改平日斯文洒脫之形象，便知李斯這話定然是點中了他的死穴。

「小川怎麼可能死了呢？」易大川像是沒有聽到扶蘇的話，徑直問向李斯：「丞相，請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人現在什麼地方？」

李斯乾笑了一聲：「看來蒙大人與易小川的確關係親密啊！不過，易小川與高老莊的高要是老相識好朋友，而高要和行刺陛下的高漸離又是生死之交，這些情況都是天牢里的高要親口所招供！」李斯目中露出寒光：「既然如大公子所查，圖安公主玉美人與高漸離是合謀行刺，而高老莊又是高漸離等亂黨聚集的巢穴，那麼高要、易小川一干人等自然都是亂黨無疑，蒙大人你如此關心他們的生死，是否也曾參與過這件事呢？」李斯看似慈眉善目，下手卻又狠又快毫不留情，利用易小川把蒙毅拖下水，正是他的目的。

「易小川當然不是亂黨！不然的話，他也不會在危急之刻高喊提醒陛下提防高漸離了！」看到李斯給易小川扣上亂黨的罪名，易大川急忙出言反駁。

「呵呵！」李斯沒有想到蒙毅會這麼容易上鉤：「原來蒙大人早知道當日冒充侍衛高呼之人就是易小川，那怎麼先前禁衛軍來查問的時候，你卻為何一直堅稱什麼都不清楚呢？」李斯面色一沉：「蒙大人，你與易小川早有勾結，私通外寇，到底意欲何為？」

「你什麼意思？」易大川一驚，面對李斯的突然發難，無所適從地愣在原地。

「什麼意思？」李斯步步緊逼：「老臣曾與蒙大人在驪山一見如故，引為忘年之交。可惜，蒙大人你的所作所為卻讓人痛心疾首！你兄長蒙將軍適才率軍征戰匈奴遠離咸陽，你就夥同易小川等人假冒劫匪在城外樹林與那圖安亂黨秘密接頭，為謀逆行刺一事做準備。等到了圖安公主獻舞那天，你又讓易小川佯裝侍衛接近陛下，與高漸離等人上演一出欲擒故縱的好戲。」

「什麼……？」易大川被李斯顛倒黑白信口捏造的功力徹底驚倒。

「蒙大人，你看到高漸離行刺成功把握不大，便讓易小川出面提醒，並假意救下圖安公主，送她入宮繼續行事，對嗎？」李斯滔滔不絕，不給易大川插嘴的機會：「聽說蒙大人你在來到咸陽之前，一直生活於塞外？怪不得既熟悉圖安人，又親近匈奴人。若非有蒙大人你鼎力幫忙，這些蠻夷還真不能成事！」講到這裡，李斯捶胸頓足道：「噯喲！老臣真是為蒙將軍嘆息，不知道他到底從哪裡找回你這個不明不白的弟弟，簡直是在身邊養個了居心叵測的細作，不但害了他自己，更要害我大秦國。所幸上天開眼，讓我及時看穿了你的真面目！只是可惜了蒙家三代忠將美名就要敗在你的手裡！」

「李斯！你……你……」易大川被說暈了，除了氣急敗壞地直呼其名，一時間連一句解釋的話也說不出來。

「丞相，蒙毅兄怎麼會……」扶蘇見蒙毅完全被李斯的話給套了進去，再不能坐視不理，連忙上前來解圍，可還沒有說上幾個字就被李斯打斷了。

「六國之後，無不處心積慮想要反秦，所以老臣本以為舉賢堂眾人也與高漸離、高要、易小川等人有所勾結。不過，后經仔細徹查才知道他們早已歸順大公子，絕無反心，只是經常光顧高老莊的食客而已，與行刺一事並無關係。大公子，你說對嗎？」李斯老謀深算，一面利用舉賢堂來堵住扶蘇的嘴，一面利用蒙毅再次暗中試探失去了蒙恬支持后扶蘇是否會真的靠向自己一邊。

「丞相……」扶蘇暗暗握緊了拳頭，將關切的目光努力從蒙毅身上移開：「丞相所言極是。」他已經成功取得了李斯的信任，此刻不能因為忽然闖進來的蒙毅而半途而廢，只得先假意辜負他了。

「大公子……你……」易大川望向扶蘇，心下惻然。活了這麼多年，從現代穿越到秦代，直到今天，他才切身領略了什麼叫做「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隻手遮天、顛倒黑白」。小槐為了完成任務背叛了自己，他曾經感到痛心；扶蘇為了保全舉賢堂離棄了自己，他只能感覺無奈。

「來人哪！」李斯猛的將手中茶杯摔碎於地：「把蒙大人押起來！明日交與陛下親審！」隨著茶水四濺潑落一地，早已等候在公子府門口的禁衛軍便齊刷刷闖進府中。公子府的侍衛們本想阻擋，可扶蘇示意他們退避兩側，由得禁衛軍長驅直入。

「丞相大人！蒙毅兄是否參與此事，明日父王親審便有結果！還望丞相念及與蒙將軍的舊交，善待於他！」扶蘇究竟忍不住為蒙毅開口求情，其實也是在為李斯求情。李斯以為蒙恬已死，可扶蘇知道蒙恬即將回朝。如若蒙恬看到李斯連蒙毅都不肯放過，孤注一擲地想要斬草除根，事情又會演變成什麼局面？圖安人、匈奴人、李斯、蒙恬、嬴政，還有自己，誰是誰的棋子，誰也說不明白。樹欲靜而風不止，在這個紛亂的年代里，想要潔身而立，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扶蘇抬頭仰望高處，一輪皎潔的明月懸於夜空，圓滿若銀盤，散下淡淡清輝。願天下太平，再無殺戮，再無紛爭，人人得以安享祥和盛世。扶蘇的願望，僅是如此而已。

「大公子！夜色已深，請儘早安歇吧。」本意只是來拉攏扶蘇，眼下又額外擒下了蒙毅，一舉兩得的李斯微微喜形於色：「老臣先行告退了！」

「好！丞相大人慢走！」扶蘇雙手作揖相送李斯一行離去，眼睛卻一直望著被禁衛軍挾住的蒙毅。對方轉身而去時臉上那種無可奈何的頹然與失落，讓扶蘇感到無比落寞。

對不住了，蒙毅兄！扶蘇立於廊下，一直望到所有禁衛軍都撤離了他的府邸，方才深深發出一聲嘆息。夜涼如水，心涼如冰。希望等明日朝陽冉冉東升的時候，一切都會發生新的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