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答案不止一個

第五十四章答案不止一個

連夜造訪大公子府，李斯收穫了意料之中的滿意答案。正如小槐秘密來報的消息那樣，失去了蒙恬的支持，扶蘇的立場開始動搖，當解救舉賢堂的重任落到他一人頭上之時，他與李斯之間的距離終於開始慢慢縮短。

縱然貴為大秦丞相，卻沒有貴族的血統，出自平民的李斯為此一直心懷不安，只怕一朝天子一朝臣，辛苦搏來的富貴榮華終有浮雲散去的一日。猶記得那一年隆冬賞燈節之時，李斯特意將最心愛的小女兒李珏引見給扶蘇，有心促成他們的婚事。可這位衣袂飄飄的未來天子卻只是毫不在意地留給李珏一個清淺而客套的微笑，便揮袖走遠，旁若無人地與蒙恬交談去了。可憐剩下李珏一人站在寒風裡，哭紅了雙眼。也就在那一天，涼透心的人不僅是李珏，更是徒費了一番苦心的李斯。

儘管襄助嬴政平盪六國一統天下，李斯已經成功獲得秦始皇的信任。可大公子扶蘇的漠然與疏遠，卻始終讓他心中鬱結。嬴政鍾愛扶蘇，雖未封太子，但早屬意將來傳位於他，在朝堂之上這可謂人人皆知的秘密。因此，文武百官無不變著花樣想要接近扶蘇，李斯自然也不例外。小女兒李珏是他的掌上明珠，溫婉可人，相貌嬌美，絲毫不遜色於任何一國的公主與美人。不僅如此，李珏文采斐然，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雖為女兒身，更勝過無數鬚眉。「父親，若能嫁扶蘇為妻，珏兒今生無憾。」李斯至今忘不了李珏向他表露心意的這句話，望遍泱泱大秦國無數貴族子弟，他這個寶貝女兒卻只看上了大公子扶蘇一人。

「哎！」只可惜李斯終不能替女兒完成心愿。回憶往事歷歷在目，李斯眼神迷離地嘆出一口氣。都是因為父親不夠強大，女兒的尊嚴才會被踐踏。就算嬴政再怎麼重用自己，還是把兵權交給了蒙恬，就算自己再怎麼奉承迎合，扶蘇還是選擇了蒙恬為老師。李珏的婚配事小，可要是再不引以為戒，恐怕等到嬴政百年之後，李家在大秦將再無立足之地！就這樣，當李斯最失落闌珊之時，恰有匈奴使者前去秘密拜謁，被蒙蔽了理性的大秦丞相為了一己私利，終做下與敵國暗結約定的勾當來。用邊境的五座城池，換取蒙恬的性命，李斯覺得這個買賣很合算，況且匈奴人就算刺殺得逞，也必定會覆滅於蒙家軍復仇的鐵蹄下，連五座城池也省了。所以在他的秘密安排下，匈奴人順利劫走了秦國運往邊境的糧草，一場隱藏著陰謀與殺戮的戰爭被成功挑起。

不過事後，李斯也隱隱猜測到，匈奴人的胃口絕非是那邊境上區區五座城池可以餵飽的。圖安公主忽然選擇在大秦與匈奴交戰之時，遠嫁來到咸陽，其中必然藏有隱情。莫非，他們兩國已然結盟？想要對大秦不利？精明老練的李斯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端倪，可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他卻依然遲遲不願出面阻止。

就在那個時候，潛伏在驪山驛館的小槐帶來了蒙毅準備出手劫走玉漱公主的消息。原本，李斯故意勸秦始皇留下蒙毅在驪山，就是為了怕萬一刺殺蒙恬不成，留下自保的一招後手。可沒有想到，這個完全不同於其兄的文秀青年竟然也大膽地想要淌這趟渾水。正好，將計就計，李斯派出了黑衣殺手，準備幫助蒙毅把劫人的事情坐實。這樣一來，一旦匈奴人成事，獲罪的蒙毅也再無法接掌蒙家軍的帥印，李斯正好可以一舉將蒙家的勢力連根拔起。

不過，如意算盤好打，真正成事就不那麼容易了。黑衣殺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卻還是未能敵過項羽、易小川等人，讓李斯的第一個計劃落了空。但緊接著，機會又來了，李斯奉命徹查高漸離行刺秦始皇一案，偏偏關鍵人物易小川恰巧是蒙毅的義弟，這對於李斯來說不啻為天賜良機。不管蒙恬能否被順利除掉，他都要利用這個機會收服蒙毅，拉攏扶蘇，所以高老莊、舉賢堂等與蒙毅、扶蘇有關的人都在一夜之間被扣押起來。

玉漱和金將軍是高漸離的合謀者，圖安與匈奴在暗中聯合，這些情況李斯早就已經大概猜測到；可為了將秦始皇的注意引到舉賢堂身上，他大膽地隱而不報。李斯知道這樣做，有可能會讓嬴政陷入危險，但若奏明形勢，則更有可能會因圖安而牽連出匈奴與自己勾結一事。既然蒙家軍那頭戰況撲朔迷離尚無消息，那騎虎難下的李斯唯有繼續等待，同時，他也想看看風雲變幻下，扶蘇到底能堅守到什麼時候？

李斯一面想著心事，一面望向扶蘇。扶蘇一身白袍，在黯沉的夜色中顯得尤為挺拔清俊，神采之出眾果然不同凡人。只可惜，他臉上一直有一抹憂鬱沉重的神情揮之不去。看來，定然是舉賢堂的事情未了，蒙恬的死訊又為他添了新愁吧。畢竟還是年輕呀，心裡藏不住事啊，李斯以茶杯掩嘴露出一抹輕笑。

「大公子，不必傷心。生死有命，若蒙將軍有何不測，他也是為國捐軀死得其所！我一定會為他報仇雪恨的！」到了這個時候，李斯覺得不必再遮遮掩掩，既然蒙恬死了，這場鬧劇也該收場了。他只是想保全自己的地位，並不想看到大秦陷入危機。只要今晚順利拉攏了扶蘇，接下來他將全力對付圖安與匈奴，這兩個蠻夷之國竟然想要利用他李斯來覬覦大秦的天下，未免也太膽大包天了，其結局只有一個死字。

「丞相？何出此言？」扶蘇被李斯的直言不諱驚了一跳。與此同時，他一直懸著的心反而悠悠落地了。小槐，終於沒有讓他們失望，李斯深夜到訪並能說出這樣一番話，看來小槐已經成功地將蒙恬那捲布絹帶給了李斯，並使他深信不疑。

「大公子，莫非你還不知道？」李斯故意道：「哎，我剛接到緊急軍報，蒙將軍在邊塞之戰中不幸中伏，以身殉國了。」說著，他眼角微微發紅：「真是天妒英才啊！」

扶蘇看著李斯陡然做出傷感的表情，心想他可真會惺惺作態啊，但想到蒙恬讓赤寰帶來的字條上「外敵壓境必先安內」的語句，便只得強壓下心中怒意，佯裝配合道：「丞相大人！你……你也收到消息了嗎？」說著轉過身去掩面哀嘆道：「可惜老師若知道現在咸陽城中一片混亂，恐怕都不得安心啊！蠻夷之輩定是早有預謀，欲動搖我大秦之根基！」扶蘇越說越激動，朝著李斯一拜道：「還望丞相大人儘快出面主持大局啊！」

死者已矣，過往一切都隨風而逝。李斯想起布卷上蒙恬特意關照要秘不發喪的語句，心中不禁湧上無限感慨。他與蒙恬向來意見不合，雖明爭暗鬥多年，可最終大家還都是為了大秦好。如今他真的不在了，李斯倒還有些不習慣和不捨得。除掉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感覺並不像想象中那麼喜悅。反而，有些失落和悵然。『蒙恬，你不要怪我，不過我會替你完成心愿，趕走這些蠻夷賊子，不會讓大秦好不容易得來的天下毀於一旦！』李斯心中暗暗想著，站起身朝著扶蘇回禮一拜：「大公子放心！保護陛下，保護大秦，是老臣不可推脫的責任所在。」

「謝丞相！」扶蘇嘴角終於露出笑意，從懷裡掏出李斯早已看過的那捲布絹來：「這是老師從邊塞送來的消息，可以證明圖安與匈奴勾結，也可以證明高漸離的合謀者就是玉美人！」

李斯見扶蘇連這絕密的東西都掏出來給自己，心情愈佳，忙接過來假意又讀了一遍：「蒙將軍真是一番苦心啊！大公子，我立刻下令查封圖安驛館。另外，明日一早還要勞煩公子隨我一起入宮面聖，陳述詳情。」

哼！扶蘇暗自冷笑，要是等到李斯願意主動進宮去，恐怕玉美人早已找到機會向嬴政下手了，這簡直就是馬後炮嘛！對於這件事情，他一直沒有想通，蒙恬明明已經成功蕩平在邊塞作亂的匈奴軍隊，並且識破了圖安嫁公主為虛、刺殺秦皇為實的詭計，為什麼不趁機把李斯的罪行公諸於眾，扳倒這個多年來處心積慮監視著他謀害著他的對手，卻還要假裝死訊讓自己做這麼多事來拉攏對方，甚至把查明真相的功勞讓給李斯呢？

「大公子？你怎麼了？」李斯見扶蘇忽然面無表情地發獃：「是否還在為蒙將軍之死哀傷？」

「哦，不是，我……」扶蘇正想編出點兒理由來搪塞，忽然有一人匆匆闖入了前廳，並不顧禮節地衝到了他與李斯中間。

「你們在說什麼？蒙恬死了？這不可能啊！」說話的人是易大川，他雖暫住在大公子府，可除了小槐那件事，扶蘇其他的許多行動都沒有讓他參與。當日，赤寰送來的布絹有兩幅，一幅是寫給扶蘇的，一幅是故意寫給李斯的。易大川對此一無所知，這晚聽聞前廳有動靜便悄悄潛來偷聽，沒想到卻意外得知了蒙恬的死訊，也親眼目睹了扶蘇對李斯的親近之意。

「大公子，我大哥不會這麼容易死的！你要查清楚才行啊！」易大川雖然一直不喜歡蒙恬那副冷冰冰的嘴臉，可見到他生死未卜之際，扶蘇這個他最鍾愛的學生居然已經開始拉攏李斯，為將來做準備，心裡忍不住開始為蒙恬鳴不平起來，一聲好難得的「大哥」就這樣情不自禁被叫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