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黎明前的黑暗

第五十三章黎明前的黑暗

易小川愕然地聽著金將軍慢慢道來玉漱刺殺秦皇背後的故事，背脊上陣陣發冷。看來，他真的是小看圖安了。可圖安與匈奴聯盟，無異於與虎謀皮，若非匈奴覺得圖安有利用的價值，定然不屑與之合謀。

「金將軍，你認為匈奴人真的有把握牽制住蒙恬的軍隊嗎？」易小川對蒙家軍的實力十分有信心。

「當然沒有把握。」金將軍淡定地說道：「匈奴人劫走糧草，挑釁大秦發兵，吸引蒙恬率部迎戰，使秦國精銳之師遠離咸陽，這就已經成功了！」他臉上浮出一個詭秘的笑容：「更何況，之前我早已說過，我們要對付的人是蒙恬，而並非整個蒙家軍！擒賊先擒王，這個道理誰都明白，不是嗎？」

「你？你們？」易小川聽聞此話，忙追問：「不會想要暗算蒙恬吧？」他想起當年蒙恬正是中了圖安人的伏擊，才不幸中毒身亡，如今眼看悲劇就要重演，不禁又急又怒：「從背後暗下黑手，這也太無恥了吧！」看到金將軍瞧著自己的眼神有異，易小川急忙掩飾道：「不過兵不厭詐，成王敗寇，誰又會追究過程到底是怎麼樣呢？」他望向金將軍：「那……那匈奴人成功了嗎？」

金將軍冷冷一笑，望向窗外：「都過去這麼久了，若是蒙恬安然無恙，你覺得秦軍勝利凱旋的消息還會沒有傳來咸陽嗎？」

該死！蒙恬不會出事了吧！易小川忍不住暗暗握緊了拳頭。掰指算來，他出征邊塞已好些時日，是勝是敗，的確應該有個消息，而不是像眼下這樣無聲無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真的好替這位大哥擔心。不過，就算是蒙恬真的遇刺受傷，那老龐也應該來報個信啊，易小川真是越想越著急。

「易小川，你是在著急嗎？」金將軍看到小川緊蹙著眉頭：「其實我也一樣。」他似乎會錯了意，緩緩推開窗戶：「蒙家軍班師回朝是遲早的事，只希望匈奴人製造的麻煩可以把他們拖久一些，可以讓公主完成任務全身而退。」原來金將軍擔心的人是玉漱，擔心的事情是圖安的大計，他自然不會想到易小川居然還在替蒙恬擔心。

雙面人真不是好當的。可就是在這個時候，易小川居然還能八卦地設想，要是這一次，立場對峙勢如水火的蒙恬和玉漱再次相遇，他還會悄悄愛上她嗎？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易小川自己就給出了答案，效忠大秦是蒙恬的人生信條，若是知道玉漱意圖刺殺嬴政，估計他會第一個殺了她的。

「不能等了！我們必須把玉漱救出來！」易小川上前兩步說道：「金將軍，我在宮裡看到了她的處境，她現在已經自身難保，怎麼可能還有機會施行刺殺呢？」

金將軍的執拗不亞於玉漱：「除非公主自己願意出宮，不然的話，我無權阻止她選擇留下來繼續完成任務。」話雖如此，但他的語氣里還是掩藏不住地流露出心痛和不忍。

兩人正說著，一隻白鴿撲棱著翅膀朝驛館廂房的窗口飛來。金將軍眼睛一亮，抬起手臂伸出窗外，那羽白鴿盤旋了幾圈后落定在他的臂上。在它潔白豐潤的羽翼下，系著一卷小小的絹絲。

信鴿？這就是玉漱和宮外互通消息的傳媒？易小川湊上前去想看看絹絲上到底是什麼信息，可金將軍一個轉身擋住了他。飛鴿傳書，是屬於他和玉漱兩個人之間的秘密，他並不願意和其他人分享。沒有辦法，易小川只能立在原地乾等。

絹絲上的字句很短，金將軍卻看了很久，臉色也越來越陰鬱。絹絲的份量很輕，金將軍卻若舉千斤，捧著它的雙手不停地打顫，直到終於不堪重負般任憑絹絲滑落到地下。

「怎麼了？」易小川一個大步上前撿起了地上的絹絲，映入眼帘的是雪白布身上觸目驚心的血字：『計劃曝露，我已被囚』。果然，為了幫助自己逃出皇宮，玉漱還是被牽連了，易小川一想到自己還因此誤會她，真是後悔得恨不能痛打自己一頓。

「金將軍，事到如今，恐怕禁衛軍很快就要查封圖安驛館了。」易小川道：「別無選擇了，趕緊躲起來再說吧。」

「只好如此了。」金將軍失神地點點頭。

深夜，高老莊的後院中。易小川和金將軍並排坐在廊下的石階上。

「這裡都被查封了，安全嗎？」金將軍有些不放心。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正因為被查封了，禁衛軍們才不會注意到這裡。」易小川一邊說，一邊不時抬頭張望著圍牆方向，他讓小月告訴韓信來這裡見面，眼下外面街道上開始宵禁了，不知道他能否順利進來。

易小川正擔心著，忽然聽到一個輕微的聲音從背後方向傳來：「易大哥！你在哪裡？」

「韓信！」易小川急忙轉過身去，看到黑暗中一個人摸摸索索朝後院而來，正是韓信。

「你是怎麼進來的？」易小川驚喜地拉住韓信，在沛縣的時候他就早知道這小夥子機靈非常。

「嘿嘿！」韓信望著易小川臉一紅：「易大哥，你教我的輕功還沒有練熟，這圍牆太高了。」他搓搓雙手：「不過，我早就發現高老莊廚房旁邊有個牆洞，把它挖大一些，我就可以鑽進來啦。」

「咦？他怎麼在這兒？」韓信認出了金將軍，驀然黑起臉避到一邊：「易大哥，你還嫌他害你害得不夠啊！當日要不是為了保全他，你完全能逃走的。」韓信還在為禁衛軍查封高老莊那夜的事耿耿於懷。

「韓信，這次是金將軍他們救我出來的。」易小川朝韓信解釋著：「對了，你和蒙毅大人那裡情況如何啊？」

韓信還是不相信金將軍，湊到易小川耳畔輕聲道：「我從驪山把蒙毅大人找回來之後，就去了大公子府，開始大公子並不願幫忙；可後來……」韓信再次壓低聲音，大概地把情況告訴了易小川。

「小槐竟然是……？」易小川一邊暗自心驚，一邊矛盾不已。從韓信所說的情況分析，蒙恬早就知道李斯在暗中監視他，那麼必然早就有所防備。至於扶蘇態度的驟然轉變，也一定與蒙恬有所關聯。這樣看起來，蒙恬非但沒有被匈奴人算計成功，應該還在千里之外遙遙指導著扶蘇的行動。

易小川長呼出一口氣，從韓信帶來的消息里他預感到這場混亂即將塵埃落定。雖不知道丞相李斯將如何應對，但可以肯定的是大秦氣數未盡，而玉漱恐怕真的已經走入絕境，圖安和匈奴也免不了一場惡戰生靈塗炭。不成功便成仁，古往今來所有試圖傾倒皇權的運動，都逃不開這個命運。

「韓信，你先回去吧。」易小川道：「替我好好照顧蒙毅大人！」

「易大哥，那你千萬保重！」韓信知道易小川一時回不去，只好依依不捨地先行離去。

韓信趁夜溜到高老莊與易小川會面的同時，大公子府中卻是一派燈火通明。前廳中，迎來了一位難得的貴客。他未著官服，只穿家常長衫，此刻端坐在椅子里悠然品茗，時光歷練后的沉穩與老成在他溫和外表下不經意間顯露而出。

「扶蘇拜過丞相大人！」扶蘇微笑著快步迎了出來，一個長揖倒地。

李斯滿意地微笑起身，一把攙起欠身行禮的扶蘇，忙不迭地說道：「大公子！切莫多禮。該是老臣拜見您才對啊！」

「不知丞相大人連夜來此，有何指教？」扶蘇波瀾不驚地問道。

「呵呵！」李斯捋了捋鬍鬚：「聽聞大公子已經查出高漸離一案的真正主謀，老臣特來請教詳情。」

扶蘇聽到這裡，淺淺一笑，心想李斯的消息果然靈通，但他究竟還是沉不住氣了。

「丞相大人，還望諒解！由於此案牽連到舉賢堂，扶蘇才不得不親自查問，不過我只是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而已，想要找出真正主謀，可還得仰仗丞相大人您的徹查啊！」扶蘇一番話進退皆可，語氣中對李斯也頗為敬重。

「大公子言重了！老臣年事已高，當然比不得你們年輕人耳聰目明。大公子發現了什麼，不妨說出來共商？」李斯逼近一步。如果換了平時，也許他不會這麼直截了當。可眼下，他手上掌握了勝利的砝碼，姿態自然不同。

扶蘇沉吟片刻，緩緩道：「與高漸離勾結的是圖安人，玉美人和護送她來咸陽的金將軍都是亂黨。舉賢堂義士們，與此事並無關係，還請丞相大人網開一面。」

「哦，是這樣啊？」李斯眯縫起雙眼，再次滿意地點點頭。其實，事情的真相他當然早已知道，隱而不報的原因，只是為了等待一個消息。可沒有想到，最終能確實獲悉這個好消息，還要感謝扶蘇。想到此處，李斯眼前又浮現出那捲布絹來，布卷是他多年來安排在蒙府的心腹小槐暗中竊得後送來的，據說那是蒙恬不遠萬里從邊塞送給扶蘇的絕密消息。李斯猶記得自己打開布卷時，心裡澎涌而出的喜悅和無以名狀的惆悵，他與蒙恬同朝為臣多年，所以可清楚確定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出自蒙恬的親筆。而李斯的喜悅與惆悵都出自同一個原因，它們並非來自於布卷上有關於匈奴與圖安聯盟的消息，也並非來自於布卷上有關於提點扶蘇防備自己的警語，而是來自於布卷文字的最後落款，那四個遒勁有力卻無可奈何的隸書——「蒙恬絕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