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繾綣深情藏心底

第五十章繾綣深情藏心底

玉漱狠心下毒殺他滅口？接下來的戲碼又將是什麼？易小川但覺心中凄涼，索性將計就計佯裝毒發，倒在鳥籠內不省人事，他倒真想看看這個陌生的玉漱到底能為了圖安變得多麼無情和冷漠。

易小川中毒僵死的異樣很快被人發現了，在確認無誤后玉漱帶著禁衛軍打開了鳥籠，將他胡亂裹進一襲草席之中，扔上了出宮的馬車。一具死屍，自然不能成為人證，也不能再污穢地停留在宮闈之中。

馬車隆隆，易小川在草席中眼睜睜看著自己越來越遠離芳菲殿，越來越遠離咸陽宮，越來越遠離咸陽城。他的心彷彿也在同時遠離那個心愛的女子，刀割般得痛。玉漱，如果我離開能讓你安心的話，我便離開。只是，現在的你還需要我來幫助，所以我還不能死。假若有一日，你遠離險境幸福快樂，還想要取我這條性命的話，我必雙手奉上絕不猶豫。易小川紛亂地想著，悵然地合起雙眼，任憑馬車軲轆滾滾帶他遠去。

直到夜幕四合的時候，這輛專門從宮裡運送死人的馬車才停在了郊外一個長滿荒草的亂墳崗。易小川依然裝作一動不動氣息全無，與幾個病死的宮人一起被拋到了車外。夜露濃重，草席濡濕，蓋在活人的身上好不難受。可易小川卻是心情大好！「太好了！我居然歪打正著逃了出來！」他在心裡暗暗念叨，從草席縫隙間瞥見宮裡的馬車遠去無蹤，才開始微微伸展僵硬的手腳，準備掀開席子從死屍堆里爬出來。可易小川卻沒有料到，事情遠沒有想象中這麼簡單順利，有人已經搶先一步在亂墳崗等著他。當看到馬車離開后，那人比易小川更心急地從一旁的雜草堆里躍了出來，直撲向卷著易小川的草席。

繼續裝死？還是攻其不備？易小川猶豫了片刻，選擇了前者。他被毒殺的消息沒有理由傳得這麼快，這個等候在這裡的人必定是玉漱的同謀，莫非此人是金將軍？接下來的一刻，易小川簡直要封自己為秦代版福爾摩斯了！月光照耀下，他看得清清楚楚，一把將草席掀開，急急忙忙湊到他面前的人可不正是圖安金將軍？

「啊！你醒著？」金將軍被易小川瞪大的雙眼嚇了一大跳，急忙向後退開兩步，慌亂間打翻了手裡持著的一個白色小瓶子，一股透明的液體從裡面汩汩淌出。

「那是什麼？」易小川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望向奇怪的瓶子。

「解藥！」金將軍倒也不繞彎子，直接說出了答案：「公主讓我在這裡接應你，給你服下解藥。」他細細打量了一下易小川的臉色：「可是現在看來，你並不需要它。」

玉漱一面暗暗下毒，一面讓金將軍準備解藥。這個答案是易小川沒有猜到的。她究竟是為了什麼？

「公主是為了救你出宮！」金將軍還是直來直去的脾氣：「我們圖安人一向恩怨分明！你在樹林救過公主，在高老莊救過我，這次就算還了你的人情！」

金將軍的話一下子點醒了易小川，原來玉漱並非他想的那麼絕情，她悄悄潛來鳥籠下毒，不是為了滅口，而是為了相救。試想，秦始皇下令封鎖芳菲殿，什麼人都出不來，唯一的例外就是死人。而聰明的玉漱，恰是利用了這一點。

玉漱，我竟錯怪你了！我竟不相信你！易小川陡然間被悔恨的情緒重重包圍起來，要不是他心中懷有對玉漱的怨氣，也不會這麼輕易地就離她而去。如今，那深宮裡又只剩下她孤身一人了，怎麼辦？

「金將軍，咸陽宮危機重重，不能把玉漱一個人留在裡面！我們必須想辦法救她出來！」易小川顧不得對方會怎麼想，直接提出互相聯手的意思。

「公主的名諱也是你叫的嗎？」金將軍不耐煩地打斷易小川：「你走吧！我們圖安的事不用你來操心！」他在高老莊見識過易小川的功夫，這次佯裝中毒一事又讓他見識了易小川的心計，若他做這麼多真是因為喜歡玉漱的話，那這個情敵實在太強大了。

「你們鬥不過大秦的！螳臂當車有何意義呢？」易小川只恨不能告訴金將軍圖安終將被滅，無謂苦苦掙扎，賠了無辜性命。

「呸！」金將軍直接啐了一口：「你未免也太小看我們了！」他肅然立起，在清冷月光下遙望向圖安的方向：「秦皇無道，對我們圖安年年橫徵暴斂，稍不順心便揚言要揮師討伐，圖安子民們無時無刻不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他神色哀傷：「為了千千萬萬的百姓，公主從小便捨棄了自己的幸福，殺死嬴政顛覆大秦是她生存的唯一目標。也許別人會認為她冷漠絕情，其實……她才是大情大愛之人啊！」金將軍一談起心愛的公主，就忍不住多說了幾句。看到易小川認真傾聽的表情，他驚覺自己失態了，忙揮手掩飾道：「跟你這個秦人多說也無用！你走吧！」

易小川哪裡肯走，金將軍口中描述的玉漱讓他好生心疼。難道這一世的玉漱，連單純快樂的權利都被剝奪了嗎？聽起來，她之前所有的人生都在為圖安而活，可在一國公主的華麗霓裳下，玉漱也不過是一個花樣年華的柔弱女子而已，她也需要有人好好呵護與疼愛，而並非像現在一樣披著堅強的外衣遊走在生死廝殺之間。

「金將軍，我不會害玉漱，也不會害圖安。請你相信我！」易小川鄭重地表明態度。他明白雖然金將軍不願多說，但玉漱繼續與他裡應外合保持聯繫，必定還會有下一輪的行動。如果愛玉漱的方式一定要幫助她實現計劃，他願意助她一臂之力。

芳菲殿里，秦始皇面罩寒霜，其餘人等一片惶恐之色，鴉雀無聲。

嬴政攬過玉漱的纖腰，用力捏起她嬌小的下巴，迫使她面對自己。

「陛下！」玉漱順從地輕喚了一聲，垂下眼帘，彎彎的睫毛遮住了她眸中閃爍的光華。易小川莫名其妙死去，又被這麼快送出了宮。秦始皇不起疑心，是斷然不可能的。她早就知道這個計劃非常冒險，可為了那個人，她寧願冒這個險。

「玉美人！朕再問你一次！你究竟認不認識那個易小川？」嬴政語氣裡帶著明顯的狂躁和質疑。

「陛下，臣妾真的不認識！」玉漱決然地搖著頭，雙眸中卻有不爭氣的淚水霧蒙蒙飄浮而起。此刻，近在眼前的嬴政幻化成了一片模糊，她看見的是樹林里那個義無反顧替她來擋劍的男子，清雋的面容、深邃的眼神、滴血的手掌，只是第一眼相見便深深印在了她的心裡。原以為此生再無緣相見，可他又神奇地從天而降救下了幾欲掉落桃花台的她，只是第一次相擁便再也舍不了對那個寬厚懷抱的依戀。相逢兩次已是奢侈，他怎麼能夠再一次闖入她的世界，就算她留給他的全是無情與冷漠，他卻依舊拋卻生死地來幫她。當他溫暖的手掌覆上她的雙手，她知道自己的心已經不再屬於自己。

「陛下就算殺了我，我還是不認識他！」玉漱連連搖頭，將淚滴和芳心一同搖碎。她深知絕情絕愛才是自己的宿命，為了圖安她只能孤獨地走下去，當送走易小川的那一刻她便決心將這段感情一起送走。

「哈哈哈哈……」嬴政以為玉漱此刻的眼淚是為他而流，居然開心地大笑起來。自從進宮以來，玉漱臉上永遠都掛著那個面具般的微笑，讓嬴政寡然無味。沒想到原來一點點懷疑猜忌，倒能讓他欣賞到玉漱出自真心的委屈淚水。不錯不錯！那個易小川死得真值！

嬴政陡然來了興緻，俯身去吻玉漱面頰上的淚水，猶記當年他也是這樣親吻阿房的。美人當前，激情難耐，年逾四十的嬴政彷彿又找回了年輕時血脈噴張的感覺，關於易小川那個小人物的生死則早已被拋到了腦後。

「對不起啊，美人！朕錯了！朕不該惹你傷心。」嬴政一面說，一面連連親吻玉漱的面頰，火急火燎地一路朝著那嬌艷的雙唇而去。

「陛下！不要！」這個情景早晚會到來，玉漱已經在心裡預習過千遍萬遍，但沒有想到真的事到臨頭，她還是剋制不住地推開了嬴政。也不知道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她腦海里浮現出的全是易小川，他的微笑、他的凝望、他的失神、他的哀傷……將她的世界充斥得滿滿的，再也容不下別人，更不要說是眼前這個年近遲暮的嬴政了。

「美人，別害羞啊！這麼多日來，朕冷落了你，是朕不好！」嬴政被玉漱這麼一推，反覺得她是欲擒故縱，故作嬌態，不由勁頭更足，連連揮手屏退左右，一把攔腰打橫抱起了玉漱，闊步就朝內室走去。

被嬴政抱住的玉漱停止了掙動，她猶如一個美麗的木偶無力地垂著手腳，兩行清冷的淚水從眼角默默滑落。其實，自從進來咸陽宮，她就一直在盼望這一天，盼望著能在床第間獲得與嬴政獨處的機會，然後施行刺殺。可此刻當這個機會終於來臨，她卻分明感受到內心的劇痛。她好想不顧一切掙脫開嬴政的懷抱飛也似逃離這裡，再也不要背負家仇國恨，再也不要背負民族大義，只想再看一眼那個點燃了她生命的神秘男子，易小川。

可是，玉漱不能這樣做，也不會這樣做。她狠狠咬住嘴唇，沁出一顆殷紅的血滴，艷若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