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妙玉（一）】

三歲時，今世的隋意終於看到身生之父。

眼熟，非常的眼熟。對於古人的臉盲症，早因為無數次的轉世而治療。但眼前的這位「爹」，讓她似曾相識，卻又有些記憶模糊。

「姐兒還是第一次看到你，瞧著直愣愣的小模樣。」

這個身體的娘親對長時間都不沾家的丈夫，似乎完全沒有任何怨恨。不只在自己丈夫面前表現如此，就算在私下，隋意都未曾聽過自家母親有怨懟之言。

三十多歲的儒雅男子蹲下＃身，朝隋意做了個張開雙臂迎她的親昵舉動。「姐兒知不知道爹？來我這裡，我們父女兩個親香親香。」

隋意不給對方面子的鑽回母親懷抱，臉卻微微的轉向男子那裡。小腦袋瓜子拼了命的想記起此人的身分。

啊！林海，字如海，林黛玉的爹！

陏意又抬頭看了看正與已坐下的男子談起日常的娘，怎麼看怎麼不像賈敏，莫非……臉色一下青一下灰一下白，難不成她是林海的庶女，而自己的親娘是打算玩寵妾滅妻的小三！

再一想，自己有同母的三個親哥哥，加上林海如今又只三十多歲，與原著中介紹林如海的那小段描述，時間似乎有點對不上。

想著想著，隋意這具幼童的身體打起盹兒，林海看著自家女兒點著頭的樣子，笑著招來站在角落的奶媽，讓她將人送到隔間的小床上歇息。

隋意實際上並未真的睡著，只是身體硬體有點跟不上，迷了一小會兒。但聽到親生父親如此關愛的言詞，不好拂了他的意，裝作睡著罷了。

上一世一個閉眼，然後再有意識時，卻是出現在一處很讓人窒息的空間裡面。空間很暗，暗到完全沒有光線。當然，一開始她還以為自己穿成盲人。不過接下來發現手腳無法動彈，耳邊時不時傳來一些奇奇怪怪的雜音的時候，隋意便似有所覺。

試著接收原身的記憶，半天只得一片空白之後，隋意再試著去讀腦中附加的任務進度，全都被灰濛濛像濃霧的物體阻隔。

直到某次一個伸手，拉住一條長長軟軟的物品，加上身體各處都有帶著液體的觸感，終於靈光一閃，猜測自己可能是投到某個胎兒的身體里。

胎穿什麼的，還是第一次碰上，一開始還頗為新鮮，可是日復一日的無事可做之下，就只剩煩悶感。因為搞不清楚現在到底長到幾個月，也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唯恐一不小心讓孕婦早產。

在古代，早產兒可沒有保溫箱可以活命。

她這次的穿越，有點突如其來。

以修真者．薛寶釵的身體狀況，絕對不會在百年內死亡，除了兩影搞得鬼，世上沒有凡人可以置她於死。

王子騰與薛馳大概是常常被她灌靈氣，一個活到八十九歲高齡，一個甚至到九十二歲才於夢中安然離世。有王家的權與薛家的財，加上隋意手頭上自己建立起的勢力，世上可能再沒有比她過得更舒服的人。

當初皇帝確實因為王子騰無後而將猜疑少了許多，可是有王氏宗族在，就算沒有親生兒子，在族裡找幾個孩子精心培育一番，幾人的成就怕是連親生子都比不上。再退一萬步，就算王氏宗族裡的後代都是歪瓜劣棗，王子騰還有同袍及其後代。

皇帝的失算就失算在，以自己自私的想法套到王子騰身上，總以為王家的勢力會因他的老去而無人接手。

直到皇帝崩逝由其嫡子接位又當了幾年皇帝，全國三分之一的軍方勢力還是被王氏一族牢牢掌控。

從得意的回憶中「清醒」過來，隋意又覺得自己有點悲催。就像一個從未吃過美食的人，不會覺得每天的粗茶淡飯有什麼不好，可是一但吃了頓鮑魚燕窩，那之後的人生，大概就快樂不起來了。

當初身為女子，為什麼可以讓王子騰給她當靠山？除了忽悠，還不是因為她真正有實力。

現在成了個普通人，如果還是穿成女性，深宅大院的，就真的一朝回到解放前。

修真如曇花一現……隋意忽然想到兩影說過，她之後雖不能修真，卻能夠練內功？小說家不是幻想過胎穿者會有什麼先天真氣？

且不論真假，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這麼歪打誤撞，隋意居然真的讓感受到下丹田裡的一股暖氣。

前世修真時身體的氣是帶著微微偏冷的氣息，它在流經全身經脈時不會有冷冽之感，反而還有種讓全身毛細孔都「活」過來的感覺。而此時這股應該是內力的氣息，不但帶著高於體溫的溫度，隋意試著讓它們運行時，她的經絡反而還會有點刺痛感。

「是因為嬰兒的身體未發育完全？那再練下去，會不會反而造成經脈萎縮？」

猶豫了半天，當又過了一段無聊到發瘋的時間，隋意被逼得無奈，才又小心翼翼再驅動丹田裡的氣流往經脈里流。

上迴流過的那一段，隋意絲毫感受不到疼痛，反而還舒服的想吭吭。到是上次她未讓暖流經過之處，在這股暖流流經時，又有之前的疼痛感。

經絡在胎兒時就被反覆的鍛煉過，隋意出生之後就比同齡的孩童要耳聰目明。特別是她抓准一個聲音，就能集中精神將聽力全都放在這個聲音上。這能力被她戲稱是居家旅行必備的密探技能。

想當年以甄英蓮的身體還需要挨近門邊，才能將甄氏夫婦與尼姑的談話聽清楚，如今平躺在小床上，已將一牆之隔的說話聲全數納入耳中。

林海確實是林妹妹的爹林海，而隋意的親娘也確實是娘而非姨娘。

從兩人的交談里，隋意被淋了一盆狗血──肩挑兩房！

林海的嫡妻李氏是他十八歲明媒正娶，以八人大轎抬進門的，三年後兩人有了嫡長子林嶢。直到為了某件不得不做的事，林海讓姑蘇老家這裡開了宗祠，將李氏這房移到其父夭折的長兄那房，而他則迎娶榮國公嫡女賈敏。

以古代宗族的觀念，若非能捅破天的大事，一般是不會有這種欺上瞞下的行為。雖然姑蘇老家這裡的親人都知道李氏這房的存在，但榮國府里對此卻一無所知。從那時起，林海便過著兩頭跑的生活。

隋意不得不給親爹點根蠟，在古代，從京城到蘇姑，呵呵。嗯，現在好一點，他外放到了金陵。

但是這裡的林海，除了賈敏那裡無所出，李氏到是懷了三男一女，成果累累。

「林海是為了哪位大人物，居然連自己的身體都可以出賣？」實在沒有別的訊息來源，隋意不得不如此假設。「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除了自己，連四代封爵的林家也無法倖免吧。」

原本以為林海「拋棄」嫡妻娶賈敏之事已屬狗血，沒料到更讓隋意吐血的，是難得借口祭祖返家的林大人，居然給自己三歲的獨女取的大名，乃為妙玉。

那個「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所描寫的妙玉啊！

隋意上輩子已經出過家了，以出家人的身分能做的事都做過，一點念想都沒有，這輩子實在沒興趣再玩一次同樣的情節。

「啊，我想多了。」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隋意才忽然反應過來，她前幾世又何曾按照原著劇情走了。

穿妙玉就穿妙玉吧，身為林海的長女，她到要看看自己的親生父親，是否還會像「林海」那樣，落得不孝的下場。

是的，依隋意自己的看法，也可能是在古代呆久的後遺症，反正她總覺得，古人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絕對是點明了後代子嗣對於家族傳承的重要。

記得以前讀歷史時，會看到無嗣國除的用語，這個嗣，還未必將庶子算在內。

「玉姐兒有新名字了，高不高興？」

李氏在丈夫離開后，完全沒有低落的情緒，做息與平日相同，甚至連對子女的態度都沒有任何破綻。

骨子裡還是現代人的隋意，實在無法理解李氏這種心態。身為穿越者的她，都已經有些無法忍受自己的父親在外頭還有女人（好歹是古代，此外頭的女人指正室），為什麼身為林海嫡妻的她，居然能把丈夫長時間不回家當成去出差一般？

且上面的三位兄長，反應也非常平淡，沒有因為父親常年不在家而覺得缺乏父愛。

「高興，爹替女兒取的。爹呢？好幾天都沒看見了。」

「妳爹是當大官的，平日總忙著，等妳長到這麼高，他便回來看妳。」李氏隨手比了個高度，笑瞇瞇的哄女兒。「平日要多吃飯，才能長得高。」

「知道，奶娘都說我吃得多，還要我少吃一些。」隋意話趕話的，也順勢給奶娘上了眼藥。

隋意發現自己居然能夠對他人心裡真正的喜怒情緒有所感應，可能是胎兒就練內力的原因，可能是她與這個世界有牽連，反正這種俗稱第六感的能力，跟著她內力的提升而變強。

她的兩位奶娘都是媳婦子，原本都在李氏身邊當一二等丫鬟，也算是比較被主子信任的人。

其中叫趙平家的，表面上溫溫柔柔，實際上隋意感到她心裡的不滿與憤恨，尤其在看著自己與李氏時，情緒的反應愈加激烈。

以她凡人的智慧，只能猜測這位不是死了親生孩子，就是當初想當姨娘結果與下人成了親，其它還能有什麼讓她懷恨在心的，就真的猜不著了。

隋意偶爾說了一句，甚至連是哪位奶娘都沒提，也以為事情就不了了之，還打算日後有機會，再來說兩句。

沒想到五六日之後，李氏將那位奶娘打發走了，走之前還賞了她一些布匹首飾。

要說李氏不虧是林海的嫡妻嗎？這抓兇手的速度，不是對後院了如指掌，不可能找出只在心裡抱怨而未形於色的趙平家的。

原本陏意還想著縱虎歸山，有點覺得李氏心慈手軟，再不到一個月，就聽聞那兩夫妻被安排到某個徧遠的莊子去了。

隋意一攤手，心裡：還是小瞧古代婦女，尤其是大家族的宗婦。

現在林氏的族長是林海，平日則由林海的一名堂叔代理，而李氏宗婦的身分卻沒有被堂嬸「代理」，族裡面大小事都會報到她面前。也因為如此，幾乎時時刻刻都跟著母親身邊的隋意，幾乎成了全族裡面知道最多八卦的人。

隋意用今世點亮的技能，花了兩三年時間，把林海結親榮國府一事打探清楚。當時賈代善確實也命了人來姑蘇調查一番，除了來人能力不算太好，多半還是林氏族人口風緊，完全沒有吃裡爬外的人，就讓這樣一個漏洞百出的重婚計劃進展下去。

林家這裡的人丁比原著里形容的要好了許多，但抱團抱得緊。再加上古代交通不便信息落後，林如海身為出賣肉．體的間諜，才能又保下原配夫人，又被賈代善不疑有他的招為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