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薛寶釵（四）】

第二天薛氏夫婦就在各熟人住投了拜帖。

薛馳雖然是號稱金陵四大家族的皇商薛家出身，但是這幾年的暗中規劃，加上為了此次上京，辭去薛家族長的身分，在京里這個滿是達官顯要的地方，若不是身有王子騰妹夫的身分充場面，真沒幾個人會拿正眼瞧他。

故而那幾張帖子，投遞的人家裡，真正指望別人回帖相邀的，也就是幾戶商人。其外的拜帖也不過是人情禮數罷了。

前朝對商戶的條規異常繁瑣，最主要的是商人子弟三代內不可科考、服飾及住宅違制者流放千里並杖刑、苛捐雜稅徭役也較農民匠戶高出三到五倍等等。幸好本朝對商戶的限制少了許多，除了徭役負擔是他人的兩倍外，其它的都與農民工匠相仿。

況且，薛家又有位紫微舍人的祖先名號，嚇不了高官勛爵這等人家，但在同行之中，還是能撐撐場面。

薛王氏就簡單了，就投了王家與賈家。

她閣閨的手帕交都不在京城，出嫁前就算參與過幾家的宴會，大家不過幾面之緣，二三十年來各自成親生子，連人家的名字都模糊了。

「果然是舅舅家先給咱們回帖了。」當天下午王家派了幾位男女下人送來請帖，隋意為拍娘親的馬屁，小小捧了王舅舅一回。

「我哥哥嫂嫂身體還好嗎？」薛王氏對底下站著的兩名三四十歲的嬤嬤問。「雖然書信往來，到底不踏實。」

「老爺身體健康，每日早膳前，雷打不動要練上半時辰。」一名穿墨綠色衣服的嬤嬤回道。她會這麼說，自然是王家的老人，從丫鬟當到了嬤嬤。「夫人則與昔日相同，不愛動，一到天冷就手腳冰冷。」

薛馳那裡也有王子騰派來的親隨，也算是王家對薛家釋出的善意。第二日用過早膳，薛王氏再將一路上購置的禮品又確認一次，最後在薛馳催促下，才搭上轎子往王府去。

一路上隋意借著縫隙往外望，兩旁的商家以及店門口的夥計，似乎有幾張前世熟悉的臉孔。

如今穿成女兒身，隋意的心情很是複雜，一方面可以歇口氣不理朝廷之事，另一方面又感嘆自己困在方寸之地。

從自家落腳的院落步行到王子騰府上，約莫快一個時辰，也就是將要兩小時，隋意被晃得什麼感性的心情都沒有了。

王家的祖上出過伯爵，到王子騰這代是沒有爵位的。這座周圍幾乎都是官宦人家的宅邸，還是近三十年前從一名致仕返鄉的閣老手中購置。

薛氏四口人被王家上下很高規格的從大門迎了進去，王子騰等在一進院的影壁那裡，拉著薛家父子兩人的手表現最大善意。薛家母女二人的轎子，到是讓幾位粗壯的婆子直接抬到二進院的垂花門內。

游廊盡頭最靠近門邊，一名身著華貴衣裳的中年女子，由幾位丫鬟婆子扶著，很是熱切的等著轎子的出現。

所以當隋意一出轎子，就見著據說與自家母親頗有交情的舅媽王何氏。

身為小輩，也不等對方有什麼表示，率先行了個蹲禮，口稱「舅媽」。等她直起身，王子騰的夫人何氏已上前親熱十足的拉著她的手。

才下轎的薛王氏看到這幕，似有所感的叫了聲「大嫂」，眼淚也跟著滑落下來。

「這麼大個人還在小輩面前哭上了，快收收淚，免得被妳女兒笑話。」

「我媽媽是喜極而泣，久不曾見舅媽的面，這是太過高興剋制不住。」隋意邊緩和氣氛，邊掏出手絹替薛王氏擦眼淚。「媽媽別哭了，等會兒舅舅過來看到，還以為舅媽欺負妳呢。」

有隋意這小姑娘插話說笑，久別重逢的感傷去了不少。

何氏安排人端來溫水讓薛王氏梳洗，這時間她則拉著隋意問起幾件瑣事。當然，夾在其中的，還是想弄明白薛馳忽然決定來京城定居的原因。

隋意仗著自己的女性身分以及年紀，只與何氏說起金陵特色與一路上的風光，對於薛馳的打算之類，表現出一副無知的模樣。

入京第一次的拜會在雙方都有心思熱絡之下，很順利的完成。薛家被留到用過晚膳后，才由幾名王家會武的親隨陪同返家。

隋意對於薛馳與王子騰二人關在書房裡交談的話，運用神識略聽了一耳朵，大概弄清楚王子騰之所以被封為京營節度使，是因為他為簡在聖心的保皇派人士──雖然大部分的官員，都以為王子騰是太上皇的人，卻不知這對君臣的交情，源自皇帝還是芸芸皇子中的小透明時候。

馮紫英那一世，隋意對於皇帝不提的事，從未曾表示過好奇心。所以直到王子騰被升為九省都檢點，奉旨巡視查邊，她都沒搞清楚四大家族的敗落下，為什麼唯獨王子騰一家保住了性命且還升了官。

如果那世的因果與這世有些細節是相近的，說不定當時皇帝將王子騰升為九省都檢點，明面上讓大家覺得明升暗降，實際上卻是在清掃舊族勢力時，保住這位保皇派分子的一條命。

『想太多了。』隋意發現自己又想起上一世的事，忍不住自嘲一笑。『過去的再多想都沒用，還是努力找找穿越者們。「

嗯，至少王子騰夫妻兩人是原裝貨。

另外王子勝與其子王仁，目前都不在京里，而無子無女的王子騰夫妻二人，可能正合了皇帝的意，加上王家已無近親的長輩，何氏除了應付外人說兩句酸話，到也不用面對婆婆的挑刺。

過幾日賈府的王夫人派人送來了回帖，雖然派來的人是她的心腹周瑞家的，但是她的一言一行，與之前何氏派來的人一比，就算心地良善沒太多複雜想法的薛王氏，也知道嫁與國公後人為妻的大姐，對自己一家人的心態了。

原著里少了當家男主人，薛王氏底氣不足。這裡的薛王氏，可沒有非要巴結討好王夫人的迫不得已，與周瑞家的態度也冷冷淡淡的，最後實在厭煩她拐著彎拍主子馬屁的擺顯，應付兩句便將人打發下去。

「後天賈府之行，妳可要留心了，他們從上到下都生了雙富貴眼，與妳舅舅家完全不同。」薛王氏心裡憋了氣，周瑞家的前腳才走，她便與一直陪在身邊的隋意交代。「薛家雖然也排在四大家族裡，這幾年妳爹推掉了皇商一職，現在連族長的身分都卸下，在榮國府那些人眼中，也就是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罷了。」

隋意笑道：「媽媽想多了。什麼窮親戚？若我們家是窮人家，已經寅吃卯糧的賈府又怎麼說？」說到財富這件事，她看起來謹慎實則挑撥道：「也不知爹對賈家這十萬八千里的親戚是怎麼想的，就怕姨媽看中咱們家的利益，扯著榮國府的大旗向我們要好處。」

「這點我要問個清楚，明日他在外我們在內，對賈家人的態度都要一致才好，免得還沒借到勢就沾上麻煩。」

為免被看低，隋意一早就起床挑起了衣飾，料子選最貴的、剪裁選京里最流行的、頭上手上身上的飾品，哪樣看起來最閃亮哪樣就往身上掛。弄得身邊幾位侍候的丫鬟，都以為自家小姐得了失心瘋。

「別光盯著我看，今日要與我一起去賈府的，也回去換身新衣，將所有的首飾都往身上掛。若是不夠明亮的飾品，就先與妳們姐妹借，總之，絕對別太過素凈。」

鴛鴛「二世」微微趨著眉頭，糾結了好半天，才低聲問道：「身為丫鬟……我們這樣打扮，會不會給咱們家丟臉？」

「今日的目的地與他處不同，照我說的做准沒錯。若是到時狀況有變，妳們機靈些，將身上的飾物摘下往懷裡藏，沒人能挑出錯。」

原還有疑惑的幾位丫鬟，直到陪著太太小姐進到賈母的院落後，才感到自家小姐有未卜先知的本領。

瞧瞧這群簽了賣身契的下人是怎麼個打扮，居然比主子身上的衣飾都不惶多讓。身為商戶家的下人自然與國公府里的下人無法相比，可是人靠衣裝，好歹在氣勢上不能矮人家太多。

賈母素來喜歡熱鬧，也算是給二兒媳婦做面子，與前來拜會的薛家母女聊了許久的話。

堂上因為有三春及林妹妹在，除剛見面時隋意與賈母王夫人虛應兩句，後來的閑話家常就由薛王氏負責。隋意則將心思放在小姑娘們的身上。

三春與林黛玉四人、或者說加上其身後的丫鬟之中，確實存在讓隋意心悸的穿越者！

憑几句客套話，加上怕被穿越者瞧出破綻，隋意一時半刻分辨不出很融入角色的穿越者。直到幾人被賈母趕到外面遊玩，才在話稍多的迎春身上發現蛛絲馬跡。

反正不是迎春本人，便是她身邊服侍的丫鬟。

隋意在行走時，故意和另外幾人隔開一些距離，確定迎春主僕為目標，便施展手段，前一刻讓司棋去拿旗盤，下一刻又讓綉橘去找兩春與林妹妹，剩下迎春孤伶伶一人時，心悸的感覺已讓穿越者無所遁形。

「找不著其它三位妹妹了，還是不等妳的丫頭回來，咱們順著路趕緊去追吧。」為免對方察覺，隋意邊說邉拉著迎春往前加快步伐。

當然，在同時間，隋意也瞧出對方對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樣。不需說出口，她大概也猜著迎春想詢問薛家這個不符原著的狀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