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火海吧

逃離火海吧

外面確實已經發現了後院失火,第一個發現的還是田二嬸,她起得比平日早,因為知道黃嬸子要照顧春兒,估計今早不會來大廚房幫忙煮早飯,所以她特意比平日早起了半個小時。

端著瓷盆出來打水洗臉,片刻整個院里的人都聽到她尖利的聲音,跟她住一個院子的田大一家,還有黃嬸子。

外院亂成一團,等伍哥趕到組織人開始挑水滅火,炮樓子里值夜的人被罵的狗血淋頭,天蒙蒙亮這會兒人正犯困,值夜的人熬不住睡著了,所以田二嬸才成了第一個發現失火的人。

「這坡道窄得很,莫要一個一個挑水走,就排一排,把水桶傳上去。」伍哥指揮著。

「伍老弟莫在前頭,四叔和誠娃子,你們兩個站在火場邊上幫忙潑水。」田二叔說,這火場邊上烤人得很。

誠娃子倒是二話沒說就跑上去了,楊四叔縮了縮脖子有些不情願,他平日里仗著是楊家的本姓族親總是佔小便宜,像是守夜這活兒辛苦可是有額外添補的,所以他總是搶著要做,這回失火沒有第一時間發現,這可全是值夜人的責任。

「咋?不想站前頭?」田二叔冷笑道:「撿屎狗兒跑的飛快,你不想上去,回頭莫怪我不幫你說話。」

楊四叔老臉一紅:「屁,老子又沒說不上去。」

田二叔攔住伍哥:「讓他去,不然回頭咋個跟老太爺交代?你先找少爺去,這後院挨著少爺的院子,也不曉得少爺看到沒有。」

伍哥這才一驚,雖然少爺住的院子隔著罌粟田有條陰溝和田坎,但也是挨著火場的,他趕緊調頭往主院跑。

幾步就被一臉驚慌的黃嬸子拉住:「伍哥兒,有沒有看到春丫頭?」

伍哥搖頭:「沒,春丫頭能下床了?」

「我也不曉得啊,我早上起來就沒看到,還以為她去了廁所,找了一圈也沒看到人。」

「這會子人來人往的亂得很,你先到處找看看,我要往主院裡頭去。」伍哥甩開她的手大步離去。

楊茂德的屋裡自然沒有人應聲,伍哥推門也是從裡面栓起來的,他高聲喊了幾句裡面沒有反應,倒是楊老爹和三個姑娘聽到外院人聲鼎沸跑過來查看。

「把門踢了。」楊老爹沉著的吩咐。

伍哥腳下發力,嘭一聲木門裡的木栓被踹飛,門扉敞開一眼就透過大敞的窗戶看到後院的罌粟火海,青煙熱浪從屋裡沖了出來,紅色的窗紗烈烈的飛揚著,像是迎合火浪的舞蹈。

「屋裡頭沒人,往後院的窗戶開著,怕是去了木樓。」伍哥看著窗邊擺放的小椅子:「少爺翻窗子不用搭板凳,過去的肯定是少奶奶,少爺昨晚回後頭了?」

「我哥一直都住後院的。」茂梅急得跺腳:「咋辦?木樓那邊沒燒吧?」

「看樣還沒燒過去。」伍哥頂著火浪探頭看了看:「這頭離木樓近不少,火也比路口子上小。」

又低頭看了看地上:「哎,少奶奶放了竹管子在外面一直淌,陰溝裡頭蓄了水,難怪火沒燒過來。」

阿祖可沒想那麼多,不過是慌忙間沒顧得上把塞子塞回去罷了。

「喊兩聲看看,這邊喊能聽得到。」茂菊張望著:「我看到樓上好像還有燈。」

外面天色已經開始泛白,再加上火勢變大,木樓的燭光不如阿祖看到時顯眼。

「少爺,少奶奶。」伍哥把兩手罩在嘴邊:「你們莫事吧?」

如此喊了幾遍,對面二樓的窗戶打開,出現了楊茂德的身影,隔著火浪他揮舞著阿祖用來裹頭的毛巾,雖然他也想喊,但熱浪已經逼近木樓,煙霧和火星四處瀰漫,開了窗戶小片刻又不得不趕緊關起來。

阿祖看著下面燃得更加猛烈的火海,原來燃燒的干罌粟株已經將新鮮的罌粟花點著,火勢更大而且有更加難聞的青煙:「怎麼辦?」

「等不到他們滅火,下頭燒到樓跟前了。伍哥在我們屋頭的窗子跟前,這邊直跑過去七八十米,我們自己跑過去。」楊茂德說著用茶壺到了滿滿一杯水喝掉,又到了一大杯遞給阿祖。

「跑過去?」阿祖想想先前自己過來的情形打了個冷顫:「我過來的時候火還小,現在下面燒成這個樣子,我們能跑得過去?」

「等木樓也燒著了,更跑不掉。」楊茂德捲起床鋪上的薄被,將它塞進隔壁水缸里,再取出來時已經濕噠噠的滴著水。

阿祖也將架子上洗臉的毛巾和自己剛剛包頭髮的毛巾都浸濕,兩人系在頭上擋住口鼻。

「用這濕被子遮擋一下,沒問題,相信我。」他握了握阿祖的手,雖然依舊冰冷,但卻神奇的安撫了阿祖焦躁的心。

兩人用缸里剩下的水濕了衣袖和褲腿,楊茂德蹲下身細心的,將阿祖身上自己那套過長的褲腳紮緊系在腳裸上,順便摸了摸她的雪白腳背,有些慶幸她不是三個妹妹那樣的三寸金蓮,不然想跑也跑不動。

他們做著逃亡的準備,伍哥那邊也做著想要直線過去救援的準備,他跳出來站在濕潤的陰溝里,從窗戶外面將屋檐下搭起的竹管掰斷,水流從他頭頂灑下澆濕一片。

「不行,這水流太小了。」伍哥抹一把臉色是水漬:「老半天才能攢一桶水。」

「進水管子那頭也堵了的,就在洗衣服的池子那邊,我去開。」茂蘭想起這泉水是從山上導下來,先經過洗衣服小池竹林那邊的蓄水池然後分流出來的。

「就算是開了塞子,水也大不了多少。」茂菊嘆氣:「小妹你來扶著爹,莫讓他進去。」

防止楊老爹咳嗽,三個姑娘嚴令他只能站在外頭的院子里。

茂梅應聲扶著楊老爹的手臂,驚異的看著三姐轉身往外走:「三姐幹啥去?」

「我去喊人來,從小廚房那邊水井裡打水。」

「咦?你要去外院?」茂梅驚訝,回頭看看楊老爹,他皺著眉頭盯著火場的方向,對茂菊的話毫無反應。

「嗯。」茂菊應答著已經轉過路口不見。

片刻,烏泱泱進來十幾個人,領頭的是田二叔和田二嬸,人人都提著木桶,路過楊老爹身邊的時候就七嘴八舌的問候。

楊老爹頹然的點頭:「去給伍哥兒幫忙吧。」

大家應了聲在田二嬸的帶領下直奔小廚房水井的方向,隊伍里的陳家誠娃子還偷空回頭看了眼茂梅,先前看到的三小姐是桃花的話,四小姐就是朵梨花兒,他這樣想道。

茂菊在冬兒的攙扶下回來,茂梅趕緊搬來條凳給她坐,看她臉色發白的樣子就知道肯定是腳疼,三個姐妹里她裹腳的日子最短。四歲到五歲一年,五歲時候娘過世以後沒人監督她,所以她的小腳是三個姐妹里最大的。

茂蘭也還好,因為當初爹是反對裹小腳的,所以她是過了五歲才開始裹腳的,只有三姐從三歲開始到六歲挨過了三年,娘過世以後她也懶得放,常說自己反正不愛做家事,要走要動的時候少。

楊老爹不肯坐,依舊堅持著站在原地看著,一桶一桶的水遞到伍哥手裡又由他潑灑在火上,火勢有沒有減小他看不清楚,只覺得這紅彤彤一片燒得他眼底發乾。

水桶里的水潑灑在路上,屋裡,再被人踐踏出軟軟的泥,誠娃子走得急在台階下來的路口上腳下一滑,連人帶水桶摔倒在地。從後院回來的茂蘭低呼一聲,連忙去扶起那隻歪掉的水桶,裡面只剩下少少的半桶水,誠娃子趕緊爬起來,連聲道歉臉漲得通紅。

楊老爹被轉移了視線,沖他擺擺手:「人沒摔到就沒事。」

這時屋裡頭髮出更大的喧嘩聲,就見突的從窗口蹦進一個人,看身形像楊茂德,楊老爹趕緊向前幾步,只見那人回身向著窗口,片刻又一個人被他拽著跳了進來。

「嫂子!」扶著他的茂梅一下鬆了手跳起來:「哎呦!是我哥和嫂子!」

等屋裡的人被簇擁著走出來,楊老爹看著神色︶狼狽的兒子和媳婦,腿哆嗦了兩下到底沒走得動,便開口說:「好、好、沒事就好。」

聲音一抖眼睛里泛起淚花。

楊茂德又走了幾步,撲通一聲跪在他腳邊:「爹,讓你老人家擔心哩。」

楊老爹俯下身摩挲著他的肩膀:「你這娃子、你這娃子、、」後頭的話被哽咽在喉嚨里。

「嫂子,你莫得事吧?。」茂梅帶著哭腔撲倒阿祖懷裡:「咋個會燒起來了哩?」

「我也不知道,醒來看到失了火,我就去叫他。」阿祖頓了頓,心裡一時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說起火場里遇到春兒的事情?因為推她一下,春兒就被打了二十鞭,這放火的大罪過會怎麼處理?她抖了抖,還是先私下跟楊茂德商量一下再說。

楊茂德也隱隱猜到了這事跟春兒有些關係,看看一屋子人他也沉默了片刻,最後決定還是和楊老爹商量商量再決定,春兒肯定是不能留下的,還是送回黃家梁比較妥當。

伍哥翻窗進來:「還繼續澆水不?看這個勢頭,怕是救不回來啥,等外頭滅了木樓也燒起來了。」

楊老爹嘆口氣:「那就莫費勁了,就是四周圍看顧好,莫要燒到外頭。」

「那把外頭引水溝挖開,往頭裡放水吧。」伍哥點頭:「隔著田坎那三面又莫得東西燒不到外頭,這邊讓人盯道點就行。」

「嫂子拿了衣服去我屋頭換吧。」茂蘭扯扯阿祖身上又濕又髒的衣服,噗嗤一笑:「咋個穿我哥的衣服?」

「袖子和褲腿長,不容易燒著。」阿祖想起自己那件沾滿桐油的破爛衣裙,艱難的擠出一點笑。

春兒,應該沒事吧?

不知為何,她心裡十分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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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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