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的急救

落水的急救

楊縣長鬆了臉色,帶著笑說道:「你大舅母家有個子侄,是縣裡頭印刷廠的副廠長,今年二十二,那可是國立成都大學的高材生,本來是起了心思給你牽著紅線的,結果你們居然沒去。」

趙家跟這邊不對付,楊縣長也是知道的,說這門親事也確有其事,不過這事確是大舅母在大伯娘面前抱怨的,話里話外不過是說楊家這邊的人不識抬舉。這麼門當戶對的婚事連楊縣長也覺得錯過了可惜:「蘭子今年十八?」

楊老爹感慨的點點頭:「差幾個月就十九了。」

說來這個女兒是不該再留了,雖說富裕人家不興太早嫁女,但是送出去求學的女娃也大多二十左右就嫁人了,茂蘭沒有上過學如果再留過了歲數,外人便會猜測是不是這娃有啥缺陷。

「那個印刷廠的副廠長姓啥?哪裡人?」

茂蘭沒想到她爹當真起了心思,當著自己的面就打聽情況,一時間又羞又惱:「爹!」

「這有啥。」楊老爹擺擺手大咧咧的說道:「你也聽聽,自己心裡有個主意,反正最後是你嫁過去,爹也不能幫你當家過日子。」

這便是粗心爹和貼心娘的區別,茂蘭臉紅得像個毛桃子,撂下筷子便跑了出去,茂菊和茂梅看了看二姐,沒跟出去反而眼巴巴的望著大伯父,等著聽這事的下文。阿祖倒是想跟出去看看,被楊茂德拉住:「別管她,女娃兒臉皮薄肯定躲廚房去了。」

「那個娃兒姓謝,他家、、、。」

茂蘭紅著臉心裡惶惶的跑出了主院,她有預感這次她爹和大哥他們是真心在為自個的婚事打算,這和上次那種嘻哈說笑在大院里點兵點將不同。所以等她被冷風吹散了臉上的燙熱后,又有些後悔自己躲了出來,她是不是該當時就把自己的心思表明?

對於嫁到縣城那麼遠的地方,她是打心裡抵觸的,更何況是跟趙家那邊牽扯不清,想當年娘親在的時候,她常聽到的感慨便是,幸虧離了那是非窩子也能多活幾年。連她那聰慧的娘都避之不及,自個還要往上湊嗎?

一開始的羞怯退去后,茂蘭心頭的理智冒了頭,生平第一次開始考慮自己以後到底該何去何從,說起女兒家的親事,自然再次想到娘親在世時教導的話,她說女娃嫁人一定要挑合自己心意的,這樣即便是苦日子也能熬下去。

但是什麼叫合自己心意的?茂蘭抬眼望天心底一片茫然。

伍哥提著空水桶在路邊站半天了,看著茂蘭一個人從主院出來繞過曬壩走過前堰塘,不知道是想去啥地方,時走時停時而發獃似乎在想什麼心思。他要去前堰塘邊的水井提水,但茂蘭身邊詭異的氛圍,讓他躊躇著不敢過去。

跟二小姐談心事?這大院從頭挑到尾,最輪不上的大概就是自己了,伍哥默默的看著還在那裡徘徊的茂蘭,兩個人懷著不同的心思都糾結著。

大廚房出來的田二嬸看到伍哥站在院子路口上發獃,便奇怪的招呼一聲:「伍哥,你要的菜裝好了。」

看看他手裡的空水桶,便趕緊跑過去客氣道:「哎,哪裡用你幫忙提水?我扁條都放井邊上了,等會兒我自己挑。」

兩個人閑話幾句的時候,便隱約聽到不遠處傳來噗通的落水聲,伍哥回頭一看那前堰塘梗上徘徊的茂蘭已經沒了蹤影,站在旁邊的旁邊的田二嬸驚呼一聲:「哎呦!那是哪一個落水了?」

果然在靠近水井的地方,有撲騰起來的水花兒,伍哥覺得心像是也掉進了冰冷的池塘里,渾身上下凍的僵硬,被旁邊的田二嬸推一把:「伍哥!趕緊救人。」

他這才反應過來踉蹌的移動步子往那邊飛奔而去,田二嬸沖大廚房喊了幾聲,然後也趕緊跟了過去,伍哥到池塘邊看一看,那翠青色衣裳果然是茂蘭,此時她已經離岸邊有些距離,驚恐又冰冷的小臉慘白著,看到伍哥她張了張嘴似乎想喊人,卻又被倒灌的水嗆了喉嚨,這下更加糟糕整個人暈了過去,昏沉沉的向下沉沒。

伍哥三兩下脫了身上的棉襖,也不管扯落一地蹦跳的扣子,一個猛子扎進水裡,進去的一瞬間那刺骨的冰涼讓他紅了眼睛,他不敢想象這近似於割肉的刺痛是如何加註於茂蘭身上的。向茂蘭沉沒的方向划動了幾下,順從的隨著身上濕重的棉褲向下沉,摸索了一圈居然沒有摸到茂蘭。

田二嬸和後頭跟來的人,見伍哥下去一圈沒把人撈上來也慌了,趕緊招呼著尋找長竹竿,一面讓娃子去喊還在喝酒的男人,只有他們中的一些人才會水。伍哥抹抹眼睛上的水,換口氣認準方向再次潛下去,渾濁的水裡視線非常不好,憋得胸口都快爆炸的時候,伍哥的手終於觸碰到柔軟的布料。

拖著茂蘭浮出水面,懷裡的人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軟趴趴的伏在伍哥肩頭,身上濕重的衣裙分外的沉重,伍哥划動手臂卻移動不了分毫。旁邊的人見狀趕緊將拿來的竹竿遞過去,然後好幾個人用勁才將兩人拖到岸邊,又七手八腳的把茂蘭拉上去,才發現難怪伍哥帶著她游不動,原來她的衣裙下擺被長長的扁條釘子勾住。

「哎呀!咋個會是二小姐?」田二嬸掩了嘴驚呼,再看看那根惹事的扁條,腳下忍不住退了好幾步。

伍哥爬上岸顧不得穿衣服,趕緊撲過去查看茂蘭的情況,卻見她青白的一張臉冷得像池塘里的冰塊,用手指探不到鼻息,伍哥一把扯開她緊縛的領口,用手指按在白皙的脖子上依舊感覺不到脈搏。

周邊的人看到伍哥漸變猙獰的臉色都不敢開口詢問,倒是田大嬸拾起伍哥的棉衣鋪在地上,又把伍哥抱在懷裡的茂蘭搶過去放平了躺下,解開厚棉衣的衣襟用手按壓胸部,一面轉頭對周邊的人喊道:「愣著幹啥!趕緊給她渡氣兒。」

這人工呼吸的急救術,她也只是聽竹子講過,周圍的人知道她在救人,但是具體咋做都是一知半解,聽她這麼招呼都沒敢動地方,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情,哪能輕易嘗試?

「我來。」伍哥低沉著聲音說道,半秒都不猶豫,一手捏開茂蘭已經凍僵的下顎,一手捏著她的鼻子,貼上冰冷的唇瓣,沒有半分綺麗的心思,只有貼近死亡的恐懼與不安。

這時主院的人也跑出來了,楊茂德接到消息的時候還不知道掉水裡的是茂蘭,等跑到跟前一看都慌了神,茂菊和茂梅倆個捂著嘴嗚咽著,又不敢大聲哭出來。阿祖照看倆個小娃沒有出來湊熱鬧,腿腳慢的楊老爹和端著架子的楊縣長走得慢還沒到。

「有氣了!有氣了!」田嬸子離得近第一個發現高聲喊道:「緩過來了。」

果然隨著她的話音落地,茂蘭發出嗆咳的聲音,張慌的雙手抬起揮舞了兩下又無力的垂下,伍哥趕緊半扶著她,讓她趴在自己臂彎里吐出嗆進去的水,茂菊和茂梅哭著撲上去,卻被旁邊的婦人擋著:「趕緊抱進屋裡去暖和暖和,三小姐和四小姐莫過去,但是都是泥水濕滑得很。」

要是再有人掉下水可不得了,楊茂德也趕緊拉住她們兩個:「去給茂蘭找乾淨衣服,還有熬些驅寒的湯水。」

伍哥將自己的大棉衣一裹,攔腰將茂蘭抱起來就往主院跑,看著茂蘭還不清醒昏然蒼白的臉,伍哥覺得心裡疼的厲害,為啥她每次窩在自己懷裡都是因為受傷?迎面來的楊老爹和楊縣長,一個面色嚴肅一個漫不經心,但都在看到伍哥和伍哥懷裡的茂蘭時變得駭然。

顧不得應答他們的詢問,伍哥飛快的抱著茂蘭往她的屋頭跑去,楊茂德半路改了方向跑去飯廳端火盆,阿祖這次知道茂蘭落水的事情,吩咐小國清看著弟弟,她和楊茂德一人端起一個火盆就往茂蘭院子里去了。

「把她濕透的棉衣脫了再往被子里放,不然哪能暖和?」見伍哥進屋就把茂蘭往被窩裡揣,田大嬸趕緊攔住。

見伍哥沒動靜,她才恍然:「哦,我來脫,你去再找幾床棉被來,總是會弄濕的。」

伍哥這才小心翼翼的把懷裡的人放到床上,又用力掰開她抓著自己衣襟的手,茂蘭被驚醒過來迷糊的睜了睜眼睛,沙啞著嗓子喊聲:「伍哥。」那語調里滿滿的都是害怕,當著田大嬸的面伍哥不好做太逾越的舉動,只是低聲說了兩聲:「沒事,沒事了。」

茂菊她們在屋頭照顧茂蘭,楊茂德讓伍哥去換了衣裳,然後問起茂蘭怎麼會掉池塘的事情。

伍哥搖搖頭:「沒看到,不過當時周圍沒人,應該是腳滑了吧。」

楊老爹拍著桌子氣惱的說:「這死丫頭,去哪裡不好,跑到池塘邊上去幹啥。」

楊縣長此時也在皺眉,他好心說起這門親事,結果卻差點引發一場禍事,這個節骨眼上自然不好再談論這事,反正先前楊茂德已經答應去打聽打聽那個姓謝的,後頭的事情他就管不著了,保媒拉縴這種老娘們做的事情,他堂堂大縣長怎麼會做?

屋頭的茂蘭已經清醒了不少,不過凍得厲害又嚇著了,這個人顯得有氣無力端著碗的手也抖個不停,茂菊看不過去便接手餵給她喝。濃厚的姜味聞著便覺辛辣,放了紅糖味道更加奇怪,茂蘭強忍著喝了大半碗,肚子里倒是恢復了點熱氣。

「你跑去前堰塘幹啥?」茂梅用干毛巾幫她揉擦著半濕的頭髮,一邊數落著:「這還幸虧被人看到了,不然淹死了哪個曉得?」

茂蘭嘴唇還沒恢復血色,糯糯的蠕動了幾下輕聲說:「我不小心把井邊的扁條撞下去了,本來想撈上來的,結果腳滑了。」

「一個扁條值得當啥?」茂菊憤恨的捏了她的臉頰:「你是沒帶腦子?」

茂蘭癟癟嘴,她當時滿腹心思的哪裡想那麼多?東西掉了就想撿起來,這不是正常反應么。茂菊眼睛轉了轉,見屋頭就她們三姐妹,便貼過去小聲說:「幸虧伍哥把你撈起來了,當時你都莫得氣了哩,田大嬸幫你按胸,伍哥往你嘴裡吹氣,才把你救回來的。」

哎?這麼說那不是自己的錯覺?那帶著濃烈氣息厚實溫暖的唇瓣壓在自己嘴唇上,茂蘭不自在的摸摸嘴唇,見茂菊不錯眼的盯著自己,便拽了拽被子:「我、、我頭疼,想睡覺。」

能躲一時就躲一時吧,這次真是趕場天舍了爹媽--丟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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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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