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第十九回

前朝的孫家通過海路買賣賺到了豐厚家產,足夠支撐族人讀書,當時的老太爺眼光獨具,在一眾心懷大志的世家子之中選中了真龍,靠著從龍之功雖沒能直接封爵,卻躋身二流人家,更在江南站穩了腳跟。

悶頭經營了數十年,又讓他家瞅准了機會,幫著今上坐穩了皇位,聖上更以西南守關大將為酬謝。

卻說孫家老太爺,也就是聖上的岳父,太子的外祖父,坐鎮西南二十年後安安穩穩地致仕,回到京城頤養天年。膝下兩個兒子,大兒子如今擔著兵部侍郎,二兒子則在老家看守祖業。

林海當著妻子感慨道:「可惜孫家看著倒是威風八面,實則隱患處處。」

賈敏深以為然,「太子年紀漸長,而太子的弟弟們也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再說家大業大,嚼用一日大過一日,且族人越多,心思各異。」偏生老太爺健在,想來一出壯士斷腕都下不得手。

卻說聖上與孫皇后感情甚篤,夫妻相伴著度過聖上最為艱難的那段日月,太子身為嫡長子幼年又聰敏好學……總之聖上是真心疼愛太子,待他遠遠勝過其餘皇子。

心事能和妻子分享,林海頗為自在,「我前面那位巡鹽御史便是孫家人。」

賈敏點頭道:「聖上這是默許孫家從鹽政給太子弄出零花錢不成?」

「一年十多萬兩,怎麼能算是零花。」頓了頓,林海又道,「我到任后大致翻了翻賬目,又有人樂意透些消息給我,才知道這十多萬落在太子手中也就一二萬。」

賈敏聞言,不得不贊上一回,「這膽量讓人說什麼好。」

「太子在江南並非只能依靠孫家……此事入了太子的耳朵,太子縱然沒和小舅舅翻臉,卻也不肯再像以前那麼信任孫家了。」

賈敏嘆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林海笑了笑,「孫家老太爺終究老了,孫家想維持住如家的體面,還是得靠太子。」

賈敏面對丈夫,完全可以想什麼說什麼,「想討好太子也不難。無非就是兩條,銀錢多多益善,拿來收買人心再合適不過,另外……就是手裡有兵了?」

跟妻子聊天就是舒坦。林海頷首道:「誰說不是?」

「也就是說泰興那幾百私兵原本還真是為太子準備的?」

林海又點了點頭。

賈敏好奇道:「這我就不懂了,直接用銀錢和恩情收買一兩位將軍,以及他們的副手,或是手下的校尉,不是更好?」

孫老太爺在軍中本就威望不凡,能投靠太子,還有好處拿……只要不是跟著太子~造~反,會嚴詞拒絕的將領能有多少?

林海笑道:「孫家人胃口越發大了,只想做成無本的買賣。」

賈敏正吃茶潤喉,聞言這口茶水險些沒能順當地咽下去。見她面色不對,林海趕忙撲過來按揉胸口,輕拍後背。

賈敏順過這口氣,才驚嘆道,「這是破家之源啊。」

可惜孫家在江南做了太久的地頭蛇,似乎忘了有陽奉陰違這回事。

其餘皇子在江南縱有一二耳目人手,也都是純看熱鬧的水平,真正插不上什麼手。唯獨五皇子與八皇子之母陳妃娘娘亦是江南人,祖父做過江蘇巡撫,父親也做過布政使,在江浙很有些人脈。

卻說孫家二老爺給太子準備了點私兵,也是以備不時之需——這麼點人想造反那是天方夜譚,但收拾個把不聽話的臣子商賈卻不在話下,撈得橫財不說,還能把罪責推到沿江流竄的水賊身上。

反正打了太子的旗號,太子用不上,自家也可以用嘛。

主意打得好,卻哪裡知道孫家給這群私兵運送糧草的「軍需官」早為陳家收買。於是這批人究竟是給孫家還是給陳家操練的,還是兩說。

誰都沒想到一場暴雨,讓泰興縣令韓琦發現了端倪,在他摸到了這批私兵的行蹤之後,果斷將此事告知了林海,而林海一封密折報了上去……打了孫家和陳家一個措手不及。

其實當時林海不知道這批人確實是孫家準備的,還以為孫家樹大招風,白替旁人背了黑鍋。不過隨著他到杭州赴任,京中幾位世兄和同窗先後遞來口信兒,他也得知了真相。

而聖上聖明,他只是找機會關起門來,好生教育了兩個兒子一通,但對待兒子們的母族卻沒這般慈愛包容,他先把孫家在揚州關的主事削了,又把陳家一位監察御史調回了京城。

林海不由感慨,「孫家比陳家損失大得多了。」

揚州關主事經手船稅商稅,是個肥差,沒了這個位子,孫家還不知怎麼心痛。陳家那位御史好歹官位還在……

賈敏道:「難怪。五皇子忽然關心起咱們姑娘來了。」

她好歹也是父親精心教導長大,五皇子的心思並不難猜。

話說,五皇子早就猜准父皇要重用林海之心,而且江南私兵一事暴露,林海也是秉公處置。五皇子心胸不寬卻也並不算狹隘……江南事發,好歹孫家比陳家慘……得多。平心而論,在整個江南,四品往上的官員雖然大多跟孫家並不親近,但真正一點都不畏懼孫家的……林海正是其中之一。

五皇子的親舅舅也多次向他推薦林海,這種人物縱然拉攏不著,保持親善也就夠用了——畢竟林海是貨真價實的簡在帝心,太過親近反而會讓聖上把兩家一起「記上」。

而五皇子打發側妃去榮府,做出副有心迎娶黛玉的模樣,純粹就是探一探林海的態度。若是林海不反感,從榮府挑個側室以示親善,五皇子也不介意自己王府後宅里多個女人。

無奈五皇子的心思林海賈敏都心如明鏡,賈珠都知道五皇子並非看中自家妹妹,甚至賈母尚且感覺到哪裡不妥,來信向女兒討主意,偏偏賈政與王夫人夫婦始終心存「妄念」。

不過賈敏無意出手阻攔,跟頭必須得親自摔了,才知道疼,省得整日里以國公府當家人自居,不知天高地厚!

至於孫家今後的態度,就更一目了然了。早先丟了巡鹽御史,如今又沒了個鈔關主事,孫家長房影響不大,但其餘幾房日子就頗為難過了。

林海暫代布政使的這段時日里,孫家會比以往更熱衷於斂財,可不就跟林海……杠上了。

對聰明人,話不必說盡。林海笑道:「辛苦夫人了。」

夫妻一體,自己的~政~敵和對手總要最先讓夫人知道,也方便她立時調整態度——江南本地豪族之中偏向孫家的數不勝數,妻子有孕更該早早防備。

倒不是擔心哪家太太跟對妻子出手,而是少了妻子盡心看顧,女兒身邊會多出些礙眼的東西。

老爺的未盡之意,賈敏聽得真切,「我月份還淺,不好經常出門走動,我讓黛玉跟著我學學管家。等胎坐穩了,該如何便如何。可惜妙玉她娘快生了……否則還能請她幫把手。」

林海笑道:「韓兄可著緊這一胎呢。」跟我都快差不多了,只要有空,真是妻子走哪兒他跟到哪兒。

賈敏亦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卻說自從韓琦陞官,韓家太太又有孕在身,內宅庶務便全由妙玉執掌。於是妙玉來得比以前少得多,好在住得近,女孩子的書信倒是隨便寫。

黛玉和妙玉最近交流起管家妙招,甚至在書信中感慨,萬幸家中沒有姨娘,也沒有庶弟庶妹,不知少了多少幺蛾子。

妙玉先說起自家姨娘是如何「不見的」:父親入獄,姨娘們頓生大禍臨頭之感,只跪在有孕的母親跟前痛哭不已。

凄凄慘慘戚戚,讓本就憔悴的母親頭疼疼到了腦仁兒里。

幸虧父親不在家,卻留得一筆家財,妙玉便做主給姨娘們分了銀錢,主動放她們離家。父親歸來,不僅不怨,反倒大大褒獎了她一通,還特地寫了文書到官府歸檔。

只是隨著父親官復原職,甚至升了知府,那兩位曾經的姨娘和他們的父兄托中人說和、求饒過好幾次:無論如何都想回府繼續伺候大人。父親不僅把中人趕出了門,還暗中命人把兩家人打發到了西南。

這樣家裡才算徹底安生下來。

看著這封來信,妙玉姐姐那副在慶幸之餘還帶著股子得意勁兒的模樣,幾乎就在眼前,黛玉回信自然當仁不讓:我家的姨娘早讓父親打發了。

卻說三天後,小姐妹倆見面,妙玉佯怒道,「這又有什麼好得意的!」

黛玉不答,只是抿嘴笑個不停。

妙玉輕哼一聲,轉瞬便換了張笑臉,「還沒恭喜你呢。」

黛玉笑道:「多謝。」言畢還一本正經道,「禍福相依,現在還不知道往後怎麼樣呢。」

妙玉道:「這是你該愁的?」

黛玉繼續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妙玉拉住黛玉,正色道,「這話在理。咱們親近我才跟你說……」她抬手指了指自己,「這才多久,已經有人要算計我的婚事兒了。你得多多留心才好。」

她父親韓琦又何嘗沒有一二傳遞消息的親信?

不到四十的從二品大員的嫡長女,不知得有多少人惦記。妙玉繼續出主意道:「你自己一個,就少出門。」

黛玉無奈道:「母親有孕在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好珠大哥哥會照看我。」

說著小姐妹兩個肩並肩坐在一處,有點相對無言的意思:二人在信中說起自家曾有的姨娘,何嘗不是感慨羨慕父母感情深厚,換做她們,將來出嫁也不知能不能有一段像爹娘這般的好姻緣。

過了一會兒,妙玉才開口道,「明年春闈,你珠大哥哥可要回京去?」

「珠大哥哥說了,要再下一科再下場。」據父親說,珠大哥哥明年下場,名次不過在二甲末尾三甲前列之間,考了也用處不大。

妙玉的爹亦是進士,聞言也嘆道,「父親常說當年若是穩得住,等等再考,興許能好一些。殿試定終身,不能不謹慎。」

黛玉又問道:「族裡親眷可還經常上門?」

妙玉道:「他們要『重歸於好』嘛。見到我父親都惱了,哪裡還能接著沒眼色。他們退後一步,父親也就給了點好臉色。」

黛玉冷哼道:「這買賣好,不僅見死不救,還落井下石,事後只要伏低做小陪個不是,就能就此揭過,大家仍舊是親香的一家人嗎?」

當年妙玉姐姐瘦得一股風都能吹倒,還要強挺著照看懷孕的母親,節制家中僕從,而韓家伯伯回家時整個人至少老了十歲。

話說回來,黛玉也知道自己只能說一說,究竟作何決定還是人家的事兒。

妙玉笑了,立時安撫起好姐妹,「嘴上答應嘛,到時候……再說!」

黛玉道:「這我就放心了。」

「經此一事,別說父親,就連我都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只有咱們兩個卻是不能變的。」

這話說得有點含糊,黛玉卻聽得不能再明白,由衷道,「我理會得。」

方家和甄家都還在揚州,方解元馬上出孝,明年正好下場,方家姐姐怕是不能過來相聚;英蓮姐姐的母親又剛診出喜脈……這幾年只有她們姐妹兩個作伴了,不過聽母親說寶釵姐姐年底就要跟著父母南下。

想想終於得了官身的薛姨夫,寶釵姐姐也是得償所願了。

胡思亂想了一通,黛玉拉住妙玉,「咱們商量下給英蓮姐姐回禮該送些什麼吧。」

英蓮給姐妹們寫信報喜,還不忘包了許多東西,尤其以各類揚州小吃為主。黛玉忍不住笑道,「喜信兒就是薄薄兩張紙,隨信的吃食足足有半車呢。」

妙玉也笑道:「我那兒也是。」

卻說賈敏收到封氏來信,也感慨不已:封氏聽了她的話,把原先的香油錢都拿出來買了糧米,送到了那幾個讓山上的泥沙埋了一半的村子,這不過一年居然查出有了身孕。

封氏信中寫道:她都快四十了,這種事兒真是……想都不敢想。原本還想帶著英蓮過來探望,如今卻不敢再出門了。

在賈敏看來,香油錢也得用對了地方。若是像她二嫂和侄兒媳婦那樣,把銀錢給了馬道婆那樣的人物,只怕佛祖還要怪罪!

轉眼便到了年底,賈敏徹底坐穩了胎。這兩個多月里黛玉大多陪在她身邊說話,閑時除了讀書便是照看弟弟,沒怎麼出門,賈敏深覺悶壞了女兒,便找了個好天氣帶女兒出門逛逛。

還沒出門,賈敏先從大丫頭那兒得來了消息:寶釵上了待選的單子。

林海身為布政使,本省待選的女子名單,自然「有緣」得見,他人在衙門瞧見這單子,便打發了長隨回家跟妻子知會一聲。

黛玉就在一邊,聞言還好奇道,「怎麼這樣著急,明年寶釵姐姐也不過十四吧。」

賈敏和黛玉母女兩個至多是有些好奇,到了薛家,這就成了詭異……因為寶釵這名字壓根不是薛桓這個親爹報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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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賈敏齊家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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