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結拜

第39章 結拜

?兩人打得一身泥水,活像兩個泥猴,那衣服都不能看了。

謝子剛才挖了個大坑,白秀才索性引來溪水,變出了一個泥漿湖。謝子兩掌相對,泥巴便從水裡析出,變成了他手裡的泥球,湖水一下子變得清澈了。

既然要沐浴,索性洗個熱乎的。白秀才手上起紅光,讓湖水漸漸升溫。謝子一看,悠哉地拔下鐵簪子,往湖水裡一插,湖面立時水泡沸滾,白秀才「嗷」地一聲竄了出去。謝子也被燙得不輕,連忙拔出簪子,合十道:「對不住,對不住!」他再次把簪子放進湖裡,這回,湖水變成了宜人的溫度。

兩人洗掉身上頭上的泥,把身上的衣服也搓了幾把。白秀才提起一件白衣,一件黃袍,迎風一抖,水珠飛散,衣服瞬間就幹了。他先穿衣出來,打量著這片幾乎被毀的林子,啞然失笑,兩手一張,幾條水龍從他身後飛出,將大樹一一扶起。

謝子抱怨:「我還沒泡夠呢,你怎麼把水抽走了!」他也披衣出來,念個覆土之訣,泥土漲高,重又蓋住了林木的根系。若有旅人路過這片松林,只怕會奇怪,是什麼人那麼閑,竟把這些松樹一棵棵拔起來又種了一遍。

白秀才哈哈一笑:「還好,總算沒造孽。」

謝子赤腳跑進土地廟,拿布包了雜物拿出來獻寶,興沖沖地說:「你看,這是一個過路的遼人留下的契丹雙陸。這裡還有副圍棋,白子都是貝殼,黑子都是摩挲石,是不是很有意思?我還有個本子,把平日里好多人稀奇古怪的願望都寫了下來,包你看了笑破肚皮!」白秀才還餓著,興緻缺缺。謝子轉了轉眼珠,提議道:「我這土地廟又破又小,不如我們去五瘟廟,我請你吃大餐!」

白秀才忙道:「好啊!」

兩人走了不遠,果然見了一座五瘟廟,內外修飾精潔,五瘟神前的供桌上著長明燈,擺著幾大盤頂好的糕點瓜果,地下還鋪了一張紅線軟毯。謝子大大咧咧坐在紅線毯上,輕車熟路地伸長手,從供桌上拿了個胖大石榴剖開,剔下石榴子丟進嘴裡。

「喂!」白秀才無語了,罵道,「吃你一個冷硬炊餅,惱成這樣!你吃別人的,倒是習慣得緊嘛!」

「那怎麼一樣?!」謝子哼道,「近來瘟疫橫行,五瘟廟四時瓜果,香煙不斷,這點子東西算什麼?我那兒冷冷清清,難得有人上供,自然要倍加珍惜!」

做土地做到這份上也可憐。白秀才替他嘆了一聲,不客氣地拿了個更大的。

兩人風捲殘雲一般,把供案上的荷包白飯、油蜜炊餅、棗糕、黃糕糜、各色果子都塞進了肚子。白秀才撐得不想動。謝子新得了朋友,滿心歡喜,從香爐里拔了支香道:「快起來同我磕個頭,叫我大哥。我們結拜兄弟,以後就可以大殺四方,所向披靡!想想就好威風啊!」

白秀才剛才還攤在毯子上,聞言便坐起來問:「啥?剛才打架,贏的好像是我吧?憑什麼你做大哥?」

謝子叫道:「什麼你贏?那是平手!還虧得我讓你!再說了,我可是神仙!」

「屁大的神仙!」白秀才翹腳嘲道,「我可是已經混出名頭的大妖怪了!」

謝子眉一挑:「那再去打一場?!吃飽喝足,正好鬆鬆筋骨!」

白秀才把他的布包撥拉過來:「武鬥過了,正好鬥。雙陸還是下棋,敢不敢決一勝負?!」

謝子忙把黑白棋子抓過來:「下棋!」

「哦?」白秀才看了他一眼,「輸了的話要叫我大哥。」

「就你?」謝子搶了黑子,啪地丟在角兒上,「來!」

他執黑先行,成竹在胸,一開始布局便大大佔優。白秀才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見他落子,便隨手落子,一會來個小埋伏,一會又斷在讓他難受的地方,卻也不怎麼凌厲。兩人越下越快,落子之聲丁丁不絕,很快棋盤上就被黑子白子覆蓋了一半。白秀才漸漸扭轉頹勢,追殺他的大龍。謝子滿盤尋找劫財,卻被他逼得太緊,不禁直拍額頭。他勉力支撐了十幾回合,終於敗下陣來。

白秀才哈哈大笑:「小弟,快叫大哥!」

謝子叫道:「有說是幾盤定輸贏嗎?這盤我眼看就要贏了,都怪我大意!再來一盤!」

白秀才一抬下巴:「我祖父愛棋成痴,我是自幼摸棋的,對棋比詩書還熟呢!你的棋力我已經知道了,下幾盤都一樣,你乾脆點認輸罷!」

謝子哇哇叫道:「豈有此理!」他把棋盤上的子一掃而落:「再來!不來是小狗!」

白秀才拈起一顆摩挲石:「好!來!」說著,他隨手將棋子往棋盤上一丟:「亂扔的,讓你一子。」

謝子怒道:「好哇,你輸定了!」他打疊起十二分精神,叼起一塊棗糕,瞪著棋盤開始落子。白秀才依然隨手應對。謝子果然擅長布局,下到中盤以後,誰都能看出他大大領先。白秀才原本四仰八叉躺著,只伸過一隻手陪他下,這會子也坐了起來,凝神看著棋盤。

謝子漸漸得意:「看到沒,我棋力不輸你吧!剛才那盤是我讓你!」

白秀才沉默不語。

謝子冷不防又吃了他一大塊棋,笑:「你還行不行了,是不是還沒吃飽?」

白秀才冷著臉不理他。

「哈哈哈,來來,先叫我一聲大哥聽聽!」謝子終於開始手舞足蹈了。

白秀才巡視棋盤,發現了一個可做手腳的地方,不動聲色和他對招。幾回合后,他在對方的空里活了一點,反而贏了。

謝子瞪大了眼睛。

白秀才好整以暇地抱臂看著他:「不服氣是吧,奉陪啊!」

都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謝子很順當又輸了第三盤,倒地在毯子上滾了又滾,捶地假哭,鬧著要五十局定輸贏,白秀才也應了。

接下來的戰局一局比一局慘烈,謝子一回比一回輸得快,卻死犟著不肯認輸。

兩人下棋都是以快打快,不假思索,饒是如此,下完第十二局,也到了第二天天亮。

這一局是白秀才平生得意之局,贏得尤其酣暢淋漓,連斬謝子兩條大龍,一砍四切了西瓜。

謝子下死力要在這盤翻身,妙手迭出,沒想到依然敗北。這一輸,他也泄了氣,頭往棋盤上一栽,埋著臉不肯起,嚶嚶嚶哭起來。這回是真哭。他在土地廟擺棋盤,不知捉弄了多少旅人,還贏過東西,有好多年沒輸過了。

白秀才安慰他說:「不是還剩下好多盤沒下么?來日方長,你慢慢再練個十年,興許能贏我一盤兩盤的。」

謝子捶著地,哭得更厲害了。

白秀才無奈道:「排行什麼的,我也不在乎。不過認你做大哥,我肯定不答應啊。要不我們扯個直,彼此叫名字好了。」

謝子擦著臉爬起來,不情不願地說:「也罷。先這樣吧。」

兩人面朝廟門外的青天跪下,磕了三個頭。

白秀才看向他:「我白鐵珊今日與謝子結為兄弟,禍福與共,誓天不負。」

謝子一拍胸脯道:「今後你就是我謝子的兄弟啦!你做好人,我便為你兩肋插刀,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你若做了什麼不仁不義的事,我會為你隱惡揚善,但一定會親手殺了你。」

白秀才嚇了一跳,回過味來才道:「這是拜把子,就不能說句吉利話么?」

謝子哼了一聲,慨然道:「夫婦成禮,吉字當先。兄弟結拜,義字當頭。仁人君子,為義可以捨身。而天下之義又重於兄弟之義。我看重你,才發這樣的誓呢。」

白秀才忙道:「好,說得對!」

兩人用漉梨漿當酒互敬了一杯。

謝子問他今後去處,白秀才說,他想去考試。

「考試?當官?」謝子興奮起來,「好玩嗎?是不是能讓一堆人聽你的話?你指東就東,你指西就西?我也想去。」

白秀才微笑:「哪有那麼便宜?當官還要應酬,還要跪拜上司,還要協調關係,比下棋難多了哩。再說了,你沒有籍貫,也沒有保人。」

謝子道:「那我跟你去吧!要跪拜要做事,你去;有美食有歌舞,叫我。」他得意洋洋挽起袖子,露出縫在裡面一塊布片:「看吧,前兩天收到的調令,我要到汴梁去做土地啦!」

白秀才點點頭:「我到得遲了,過幾日就要參加解試。之後若能進京趕考,便與你同路。」

謝子越想越開心,拍他肩道:「你可一定要考中啊,我就要進京了,你拋下朋友可不仗義!」

聽得「拋下朋友」四字,白秀才心裡猛地刺痛一下,眼眶紅了。

謝子見他不對,忙問:「怎麼了?」

白秀才揉揉眼睛,輕笑:「沒事。只是看著你,想到了我的鯉魚朋友。說來可笑,我跟它第一次見面,也餓著肚子,是它帶我去吃東西。呵呵,呵呵呵呵……」

謝子追問不停,他便把鯉魚的事都說了。謝子「嘖嘖」兩聲:「我說呢,你也太不仗義了!那麼條小鯉魚,沒人保護多危險,你真的放心讓它獨個兒去?被漁人捉了怎麼辦?被大魚吃了怎麼辦?萬一出點什麼事,你不得內疚死!」

白秀才捶了兩下胸口,只覺那裡悶痛,簡直想咳出血來:「我已經悔得要死了!如今江大河大,不知它去了哪裡,也不知有沒有再見的一天。」

「會的。」謝子說,他飛揚的笑容此刻明朗耀眼,「只要你們彼此想著對方,緣分就不會斷。只要緣分不斷,哪怕隔著山,隔著海,隔著十年二十年,甚至幾百年,都總有再見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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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魚歷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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