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朋友

第38章 朋友

?白秀才先是嚇了一跳。但他是見過世面的,並不害怕,只說:「惱什麼,賠你便是,不就一個餅嗎!」

「不就一個餅嗎?!」黃衣人激動起來,「你知道這裡的人上個供有多稀罕!我放著好幾天都沒捨得吃啊!不就一個餅嗎,連泥鰍都欺負人啊!我到底還算不算神仙啊!」他大吼一聲,衝上來把白秀才按倒在地:「死泥鰍,賠我啊——」

白秀才不甘示弱,推開他就要站起來。可這黃衣人看著弱,力氣卻大得驚人,被他按住了,竟輕易掙扎不起。兩人扯衣揮拳來往十幾回合,各自挨了幾下,都沒討到便宜。白秀才火氣上來,也惱了:「打架是吧?!好啊!」他用力一掙,把黃衣人推了個趔趄。

「好哇,偷吃賊還有理了!」黃衣人暴跳如雷。他和白秀才一路撕扯,頭上的竹冠都快掉下來了。他伸手一扶,竹冠上「啪嗒」掉下一個銅錢大的疙瘩,正掉在白秀才臉上。白秀才從臉上抓起來撿起一看,這不是龜寶是啥!

「你!」白秀才怒目而視,「上次無緣無故打我的就是你吧!」

黃衣人一把搶過小龜:「打了又怎樣!打得就沒錯!看你這麼窮,絕對抱緊不撒手,哪會真心還我!」

白秀才大怒:「六千緡在我手裡過,我眼睛都沒眨!窮怎麼了?窮且益堅,不墮青雲之志!你這泥巴土地懂個屁!」

黃衣人氣咻咻地站起來,用鐵簪子挽起散發,重新插戴好竹冠,大踏步出去,叫道:「不敢的是小狗!出來!是漢子就真刀真槍比過!」

他既然這樣說了,白秀才也不客氣:「來啊,我正嫌裡面逼仄,打不痛快!」他當即衝出來,走在前面,往松林子里引。他早看過了,那裡有小溪有水潭,要打架最是方便!

走到溪邊,他突然停住,回身吼道:「來啊!」他右手一伸,半條溪流跳就到了他手裡,成了一條蓄力待發的水鞭,鞭梢是一個霸氣的龍頭。

「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就不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黃衣人一跺腳,大地隆隆而動,整個松林都上下起伏。

黃衣人一指白秀才腳下,土石噴涌,霎時把白秀才衝到空中。

白秀才勉強穩住身形,長鞭一甩,劈頭蓋臉向黃衣人打去。

黃衣人搖身避過一擊,雙手一抬,砌起一道土牆,往後一躍,又砌起一道土牆,堪堪把兩次水鞭攻擊擋住。

白秀才手腕一抖,那水鞭便倏然繞了個圈,從背後向他襲去。

黃衣人又猛地一躍,跳過兩道土牆,向他胸口抓去。

白秀才長鞭去勢不減,反而愈見霸道,呼嘯一聲竟衝垮了兩道土牆,襲向黃衣人後心。

黃衣人剛剛欺近他身前,便被水鞭沖個正著。他哪肯吃虧,借力打力,一拳打向白秀才。

白秀才側身一躲,黃衣人等的就是這一刻,反手一抓便將他胳膊撈在手裡。水鞭瞬間衝倒了黃衣人,白秀才被他拽個死緊,立馬也被拽倒。兩個一起摔在泥水裡頭,被糊了一頭一臉,黃衣白衣都成了泥漿顏色,分不清誰是誰了。

黃衣人吐掉跑進嘴裡的泥水,罵道:「有本事你讓我擺出七七四十九道牆,困也困死你!」

白秀才哈哈笑道:「屁!有本事乾脆去水裡一戰!打個架還砌牆,又不是泥水匠!」

黃衣人揚手往身邊地土一拍,登時升起十隻巨大的泥手,噼噼啪啪向白秀才拍來。

白秀才雙手一張,憑空出現十支水箭,他做個拈弓搭箭的姿勢,再把手一松,那水箭便長了眼睛一樣,激射而出,將十隻巨大的泥手戳了十個透明窟窿。白秀才伸手一招,那十支水箭倒轉方向退回,又戳了十個透明窟窿。

「打他!打他!」黃衣人驅使著泥手拍到近前,白秀才毫不後退,張手將那十支水箭收回,排個陣型,對著大手一陣亂刺。那泥手支持不住,轟然碎裂。

黃衣人見這招他也吃得下去,吃驚不小,急忙往地下一指。地土陡然塌陷,白秀才掉進了一個大土坑。黃衣人顧不上得意,立刻搬來一大堆泥土填了進去,把他埋得只剩一個腦袋,這才叉腰大笑:「哈哈哈哈哈,水妖怪,你也有今日!怎麼樣,認輸沒?」

白秀才掙扎不得,卻不慌張,張口一噓,溪水暴漲,湧進這個土坑,捲走了一層浮土。他雙手登時得了自由,結了個手印,那水裹著泥巴團了起來,形成一個飛速旋轉的泥水大球,向黃衣人飛去。

黃衣人只覺一股巨大的吸力把自己吸向那個水球,連忙往地下一遁,就看不見了。

雖然不見了黃衣人身影,但地下水脈皆能與白秀才呼應,他又怎會察覺不到變化?

黃衣人遁到地下,悄悄來到他正下方,想要突然暴起,打他個措手不及。

白秀才心知肚明,也不說破,只做個找不見他的樣子,大喊叫他快快出來,別跟小龜一樣,做個縮頭烏龜。

黃衣人果然暗自蓄力,大喝一聲飛出地表。白秀才早知如此,一個筋斗便閃開了,那泥水大球倏然滾過,一下把黃衣人捲入其中。

黃衣人身為土地,自然不懼水土二物,但這樣裹在什麼也看不見的圓球里飛速旋轉,神仙也要嘔出來了,偏生嘴邊就是泥水,連張嘴罵人都不成。

但土地就是土地。他雙袖一張,便將泥水球里的土全都吸納過去,泥水球登時變成了一個清澈的水球,讓他看清了身處何方。他正懸在松林之上,一群白鳥被他們驚起,從水球下面飛過去,翅膀噼噼啪啪地扇過水球,激起水花。

白秀才見他收了水中泥滓,早有防備,手上紅光一閃,把水球整個罩住。水球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個大冰球,把黃衣人凍在裡面。

冰球轟隆一下落下地來,把爛泥地砸了個大坑,濺得白秀才身上又糊了一層泥水。白秀才特地伸手一推,把黃衣人的姿勢轉到頭下腳上,大笑:「小土地,你也有今日!怎麼樣,認輸沒?」

黃衣人凍在裡面,一聲不吭。

白秀才叩響冰球:「你別犟著啊,這裡頭冰著呢!快哼一聲,哼一下我就算你認輸!」

黃衣人還是一聲不吭。但他頭上的竹冠猛然燒起了焰光。

白秀才定睛一看,黃衣人頭上的鐵簪子竟然變成了燒紅的樣子,正在把裡頭的冰塊烤化。

就在這時,他腳下鬆動,地面陡然塌陷,他又掉進了大坑裡。

那大冰球就在坑邊。白秀才抬頭望去,只見黃衣人竟然出現在冰球後面,把裡面有個自己的大冰球推了下來。這個土坑變得又深又窄,剛好冰球那麼大。白秀才避無可避,只得讓它在砸到自己之前化成了水,嘩啦一下把他澆了個透,倒給自己洗了個冰水澡。

這冰球一化,白秀才才發現,那冰球里的黃衣人是一個小泥人變的,只有那簪子貨真價實,一閃就回到了黃衣人手裡。

兩人一個坑裡,一個坑外,看著彼此,又好氣又好笑。

緊接著,像有了什麼默契一樣,兩人都收了手上的法力。白秀才跳出坑來,黃衣人揮拳便打,白秀才抬臂就擋。不用法力,這兩個打得都有些笨拙,但一招一式,分外認真,連黑虎掏心、橫掃千軍這些爛大街的招式和撩陰腳、插眼睛、抓頭髮、撕耳朵這些下三濫的招數都當正經招式打了出來,而且有來有往,勢均力敵——白秀才一拳把黃衣人額角打得烏青,黃衣人便尋隙打腫了他的額頭——真箇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最後兩個又滾在了泥水裡。白秀才把手邊一團爛泥塞進黃衣人的鼻孔,黃衣人也抓著一把泥塞進了他的嘴。他順勢一咬,抬手便用爛泥糊了對方的眼睛。黃衣人被他咬得嗷嗷叫,騰出另一隻手來扇了他兩耳光。白秀才硬抗了兩巴掌,把他的手咬出了血才吐出來。黃衣人抱著手哎喲哎喲緩了會,頭一側,一口咬住他耳朵,咔嚓一下留了個帶血的牙印,抬手也用爛泥糊了他一臉。白秀才捂著耳朵嗷嗷大叫,揮拳打向身側,卻都打了個空,黃衣人一擊得中,早滾到幾丈外躲著了。

白秀才打不中他,乾脆攤手攤腳仰躺在爛泥里,伸手慢慢弄掉眼裡的泥巴,呵呵笑了起來。黃衣人遠遠地問:「兄弟,還打嗎?」

白秀才笑:「我已經打得痛快了。本是我的錯,你再多捶幾下也無妨。」

黃衣人活動活動胳膊腿,又滾了過來,攤手攤腳和他躺在一處,發出暢適的嘆息:「算啦,我也打得很痛快。」

白秀才拍怕他的肩:「兄弟,打架不錯嘛!」

「你也不錯,只是比起我來還差一點點。」黃衣人笑嘻嘻地說。

「我叫白鐵珊,人變的妖怪。」白秀才微笑著伸過一隻手,「我啊,原本也是人,誤吞了一顆蛟丹,變成了今天這樣。」

「哦!」黃衣人也伸過一隻手,握住了他的,「我叫謝子,鬼做的神仙。」

「那是什麼?」

謝子翻了個白眼:「你不會不知道吧,土地、城隍、十殿閻王,都是由鬼修充任的。」

「你是鬼?」白秀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不像啊,看得見,摸得著!」

謝子敲了下他的頭:「鬼個頭啊!我是鬼修,鬼修懂嗎?我以鬼身修行,靈體堅固,與常人無異。天庭關照我,授了我一個小小神職,在這兒看破廟。可這裡實在是太窮鄉僻壤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好多年了,我只能和山上的鳥、溪里的魚說話。」

白秀才是慣嘗孤獨滋味的,頓時起了共鳴,勸道:「罷了,世上的人多了,豈是個個合得來的?若是人人都不解你,身邊偏圍著這麼一大群人,你只會覺得更孤寂。」

謝子卻悠然神往:「不怕,我只要能看到人,聽到許多人談天說話,就已經很滿足了。哎呀,這個鬼地方,真是憋壞我了!能打一架,我痛快得很!」

白秀才拉他起來,道:「相逢即是有緣,不打不相識嘛。」

「說得好!」謝子站起,拍拍他的肩,「我離群索居,從來沒有朋友。恭喜你,往後你就是謝某第一個朋友了!」

白秀才大笑著搭上他的肩膀:「榮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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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魚歷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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