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克洛諾斯

「母神……」見蓋亞半天沒有回應自己的請求，瑞亞淚眼婆娑地抬起了頭，正好對上了蓋亞嚴厲的雙眼，大地之母的眼眸中帶著肅殺，再也沒有往日的慈愛。

「閉嘴，瑞亞！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樣子吧，你的眼淚比冥河還多！你的軟弱永遠多於你的堅強，如果你不是我看著長大的女兒，我簡直不敢相信你是一個提坦！」瑞亞聽得臉色一白，不敢置信的看著蓋亞。

平時，她遇到事情都喜歡向蓋亞請示，瑞亞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強，同樣也知道自家母神對權勢的掌控欲，所以她一直都很順當，蓋亞從來沒有因為她的軟弱而責怪過她，反倒相當喜歡她的知趣。正因為她和蓋亞一強一弱，她又主動讓蓋亞做了許多次自己的主，所以她們母女倆才能夠相處得如此平和，她也因此而備受母神喜愛。怎麼如今，忽然一切就都變了？

「母神，我……」

「怎麼，你覺得委屈，覺得我錯怪你了？」

瑞亞低著頭不敢吭聲，她從來不敢正面與她的母神辯駁，可她沉默的態度已經說明了她心中所想。

該亞冷哼一聲：「我以前太縱容你了，瑞亞，縱容你向我哭訴，事事依賴我，讓你軟弱的不像一位神后，一位提坦。可瑞亞，你忘記了身為提坦的驕傲！提坦是天父地母的兒女，從不畏懼承擔屬於他們的使命和職責。而你——瑞亞，是什麼讓你變得連責任都不敢承擔？這件本由你和宙斯而起的禍事，你從沒有意識到你在這之中犯下的過錯，而只會一味地在心中推卸責任。想想吧，如果不是你面對神祗後裔時的傲慢，如果你沒有縱容宙斯一次次的欺負他人，如果不是你對宙斯過於溺愛，對其他神和半神又太過輕忽，怎麼會發生今天的事！」

每當蓋亞說完一句話，瑞亞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父……神王從出現開始，就在為你們闖下的禍收拾爛攤子，這些你全都視而不見！你的心中從未感謝過他，反而對他心懷怨憤，伺機報復，把這也算做是他的過錯，瑞亞，你明辨是非的能力在哪裡？我還記得，我生的是時間女神，不是愚昧女神！」

「你想要對付他人，卻不知道堂堂正正地與他對戰，而是用你甜蜜的言語蠱惑關心你的母神，想利用你的母神達成目的，瑞亞……」蓋亞的眸中滿是失望：「你的心中，可還有我這個母神？或者說，我這個母神在你心中，也只是一個可以被你利用的存在？」

「不是的，母神……」瑞亞臉上的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不斷滴下，止也止不住。

宙斯靜靜地窩在尚軒的懷中，還因為剛才的遭遇而瑟瑟發抖，眼下看到自家母神這般狼狽的模樣，忍不住對她伸出了小胖手，想要向她靠近：「母神，母神……」

「收起你的眼淚，我不想聽你狡辯！」蓋亞這一次彷彿是打算讓瑞亞好好地受個教訓，當著奧林匹斯諸神的面，她絲毫沒有給自己平時頗為寵愛的女兒留顏面：「瑞亞，好好想想吧，仔細考慮一下，你現在這個樣子，還像是未來神王之母嗎？還像是我蓋亞的女兒嗎？宙斯……平時你都給他灌輸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思想！」

瑞亞聽了這句話，臉色大變，慌忙地伸出手擦拭著自己頰邊的眼淚：「母神，我錯了，你，你不要把宙斯從我身邊奪走，我真的知道錯了！」

如果說剛才，面對地母的厲聲呵斥她還只是覺得難堪的話，此時此刻，她的心中切切實實的湧起了一絲惶恐。宙斯是她唯一的孩子，是她未來的全部倚仗，她這個神后，已經當得極不體面了，如果她連宙斯都沒有了，日後她該怎麼辦？她還能指望什麼！

「不要再說了，我已經做出了決定。你這個樣子，哪裡教得好下一任神王！無論宙斯是不是神王的繼承人，他都不能再由你來撫養了。」蓋亞直接忽視了失魂落魄的瑞亞，她在兒女面前獨斷專行慣了，瑞亞的意見根本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中：「從今天開始，宙斯由神王撫養，瑞亞你就在你的時光神殿中好好的反省，平時沒有事，不要去找宙斯！如果被我知道你擾了父……神王教育宙斯，我饒不了你！奧林匹斯需要的神王應當是一隻蒼鷹，而不是被他軟弱的母神呵護的雛雞！」

瑞亞眼神黯淡地癱軟在地，雙手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裙擺，喃喃道：「母神，為什麼……」然而，這個時候，沒有人會去注意她。

奧林匹斯的主神都在詫異，什麼時候，母神居然對神王這麼偏寵了，簡直是處處為他著想，哪像是打算推翻他的樣子？他們甚至都要懷疑，這場叛亂是不是瑞亞假借母神的名義發起的了。唯一注意到瑞亞的赫利俄斯看著昔日風光無限的神后這副狼狽的模樣，感到很是解氣。雖然是宙斯殺了法厄同，歸根結底，如果不是瑞亞多管閑事，他兒子也許根本不會出事。

被諸神在心中揣測了多遍的蓋亞的思維其實非常簡單。

瑞亞他們這些原始神都很清楚，宙斯必將取代克洛諾斯的位置，成為下一任神王。把宙斯交給尚軒來撫養，就意味著將下一任神王的教養、性命乃是一切都交到了尚軒的手裡，尚軒可以自行地在宙斯這張白紙上描繪圖案，想要把他教成什麼樣子，就能把他教成什麼樣子，同時，脫離了瑞亞的宙斯對尚軒的威脅性也會降到最低。

蓋亞見不得自家父神受人脅迫，哪怕日後定要讓出神王之位，過程的選擇權和操縱權也要由她父神來掌握。不過，平時霸道慣了的蓋亞在宣布完這一命令之後，才發現她好像、大概、也許把最重要的一點忽視了……她偷偷地瞄了一眼自家父神，尷尬地咳嗽了兩聲：「神王覺得，這樣安排可好？」

她居然一不小心擅自做了父神的主！還讓父神看到她這麼凶的一面！蓋亞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如果現在站出來說自己本性其實很溫柔，不知道這裡的神（尤其是父神）會不會相信……

尚軒攬緊了快要從他身上滑下去的宙斯，對蓋亞點了點頭：「就這樣吧，這樣安排很好。」

雖然要養大一個皮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尚軒不希望日後的諸神之王是一個目下無塵、不懂何為仁慈的暴-君，也不希望他日後成為一個只會利用自己的神力和神職來享樂的神祗所以，他也打算趁著宙斯還沒有定性，把正確的是非觀灌輸給他。

神之所以強大，並不是為了凌駕於眾生之上，相反，正因為他們生而強大，他們比眾生都多了一份責任。

尚軒帶著宙斯回了神王殿，他們的身後，瑞亞怨恨的眼神一直尾隨著。

塔爾塔洛斯見到這一幕，不動聲色地往前挪了一步，與瑞亞視線相接，他黑色的瞳眸中浮現出旋渦狀的紋路。

瑞亞臉色慘白，只是她的聲帶不知在何時早已被禁錮住，連呼救聲也發不出來。

太可怕了！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神？

瑞亞漂亮的瞳孔漸漸失去了焦距，秀美的面容扭曲起來，掙扎著逃不過深淵的腐蝕。

「夠了，塔爾。」厄洛斯趁著眾神不注意，對塔爾塔洛斯傳聲：「你知道，她現在還不能出事。」

厄洛斯厭惡地瞥了瑞亞一眼，像是看到了什麼髒東西一般，又飛速地移開了視線。

雖然不能直接結果了瑞亞，但他接下來一定會讓她不那麼好過。

敢用那種眼神看著父神，絕對不可饒恕！

「說起來，還有一件事令我感到很不爽呢。」厄洛斯面無表情地說道：「宙斯那個小子，居然可以得到父神的照料，那本該是我們才有的待遇。」

想當初，他們五個誰都不願意父神將注意力多分一些給其他神，現在憑空冒出來個宙斯，因為他那未來神王的身份，輕而易舉地就得到了父神的關注……一想到日後父神有可能會像寵愛他們一樣寵愛宙斯，厄洛斯感覺，整個神都不好了！蓋亞出的什麼鬼主意！

而此時，帶著宙斯回了神王殿的尚軒好不容易讓宙斯睡著，看著被自己隨手放在一旁的人類小玩意兒，忽然皺了皺眉，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東西。

緊接著，他的耳邊傳來了幾個稚嫩的聲音。

「……都沒有人陪我們玩兒……」

「那個人是騙子，說好了回來看我們的，一次都沒有來過，都已經過了這麼久了……」

「啊，啊，我好想出去看看！」

……

尚軒驀地睜開了眼，是那群孩子。自從他第一次以意識的形態進去跟他們對話后，後來又進去過幾次。也許是因為尚軒是他們唯一能夠見到的外人，啊不，外神，他們對尚軒很是眷戀。

尚軒希望能夠讓他們從被父神吞噬的陰影中走出，同時也希望他們日後能夠成為正直的神，所以，總是儘可能的花時間和他們說說話，那幾個孩子的精神狀態明顯好了不少，對尚軒也越來越喜歡。

不過，從宙斯和瑞亞鬧出幺蛾子之後，尚軒已經有一段日子沒有去看他們了，這群小傢伙該寂寞了吧？

身處一片黑暗之中，周圍什麼東西也沒有，除了彼此之外，他們甚至連說話的對象都沒有，也確實該寂寞了。尚軒時時都能夠聽到他們的聲音，自然知道他們對外界有多麼的渴望。

不過，他還不能放他們出來。等到他們真正見到他的那一天，就是神王更迭的開始。

現在，希望他給他們帶回來的那些小禮物能夠暫時的安撫住他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