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銀邊玉衣（五）
然而讓葉染失望的是，最終顧霜衣仍是沒有去葉染的房間睡，他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工具，開始修起了房間門來。
顧霜衣在那邊修門，葉染便在旁邊看著，一面幫他遞工具一面湊過去問到：「你是什麼時候到京城的？」
「今天。」顧霜衣答了一句，朝著那邊地上放著的鎚子看了過去。
葉染會意，連忙拿起來遞給了顧霜衣，等到對方接過鎚子，她才接著又問：「你剛到就趕過來了，先前城書說你見面之前一直詢問我的情況，你果然很關心我吧？」
顧霜衣原本好端端的用鎚子敲著，因為葉染這句話，卻是不自覺的用了些力，只聽「咔嚓」一聲又是一陣木屑紛飛，濺了兩人一身。葉染沒忍住笑了起來，顧霜衣卻停了手，低聲道：「在我修完之前，能不能先不說話？」不然他又要控制不住了。
葉染連連點頭，可是口中卻仍是道：「那我不說話，你說給我聽好不好，我們都一個月又十八天沒見面了，這個月我真的無聊死了，每天都在想跟你重逢以後我到底應該說些什麼話，先做什麼再做什麼，你不知道我還跟其中一個丫鬟學了做飯，等明天我下廚給你做些吃的怎麼樣？」
顧霜衣輕輕應了一聲，葉染彎著眉眼笑得滿足，跟著道：「那我不說話了，你來說。」
葉染不開口，整個院子突然就顯得有些靜了，除了顧霜衣修門弄出來的動靜，沒有一點別的聲音。
葉染很認真的盯著顧霜衣，雖然面貌不同，不過那些小動作還是沒有什麼變化，葉染看得投入，也沒覺得這樣的安靜有什麼不好，然而顧霜衣卻有些不自在了。葉染一直盯著他，他動作也有些不自然了，手裡的鎚子砸下去不知怎麼就砸到了手指上，他緊緊蹙了眉，卻是片刻后又鬆開了，只是面無表情卻動作迅速的收回了被砸得生疼的手。
葉染只顧著看臉，卻沒注意到手上的動作，這下見顧霜衣不動了，不禁問道：「怎麼了？」
顧霜衣將手負在身後，回頭對葉染道：「你不是想聽我說話么？」
葉染也沒料到顧霜衣會這麼認真，她有些詫異，「我還以為……你不喜歡說話。」
「沒有。」顧霜衣道，「我沒有不喜歡與你說話。」
葉染極少聽顧霜衣說出這樣的話，她笑到：「那能不能跟我多說說，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可是還有好多關於你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你告訴我好不好？」
這會兒手指的疼痛要緩過不少了，顧霜衣不動聲色的揉了揉手指，這才回頭接著修門，一面修一面道：「你想問什麼便問吧，我都會告訴你。」
有了顧霜衣這句話,葉染這便放心的問了出來：「你剛才說京城有人找你，是誰要找你？他們是好人還是壞人？」
顧霜衣輕輕挑眉，低聲道：「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那就是壞人了，顧霜衣這人說話總喜歡拐著彎說，葉染便自己在心中做下了判斷，她接著關切道：「他們是要對你做什麼？抓你？還是……殺你？」說到這裡，葉染的語氣也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顧霜衣看她這副緊張的樣子，卻只是搖頭道：「讓我過去說幾句話吧。」
葉染一怔：「就這樣？」
「不然？」顧霜衣回問。
葉染仔細想了想，認真道：「我以為他們會將你抓住，然後對你……」葉染說到這裡話語卻不由得止住了，她仔細又看了看顧霜衣那漂亮得可稱是禍水的臉蛋兒，接著篤定的道：「強迫你做不願意的事情。」
顧霜衣實在是不願意去細想葉染口中所說的「不願意的事情」究竟是什麼，他停住了手上的動作，只是低聲安慰到：「別擔心，不是什麼大事，我不願用原本的面目來京城，只不過是不想遇上那些麻煩事而已。」
本就沒有人想要取他的性命，他只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蹤，讓葉染也被自己連累而已。
只是葉染卻又猜測：「那，那些想找你說話的人，是什麼人？」
顧霜衣沉默了下來，葉染有些擔心的看著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到了什麼不愉快的回憶，就在葉染以為他不會回答了的時候，顧霜衣才終於道：「我大師姐，我幾個朋友，還有一個老頭子。」
「老頭子？」
「一個自以為是的老頭子。」顧霜衣蹙眉，好似極為不願意提起這個人。
葉染看他模樣，似乎也不想再多說這人，就乖乖閉了嘴，等著顧霜衣將門給修好。兩個人折騰了好一會兒，顧霜衣才終於修好了那扇門，然而房間裡面的地面卻是暫時沒辦法修好了，不過叫人欣慰的是那床的質量還是不錯的，經過了顧霜衣這麼多的折騰之後還是好端端的，葉染在看著顧霜衣進屋之後，才終於道：「那麼你剛來京城，好好休息，我就在你旁邊的屋子裡面，有什麼事情叫我便好了。」
顧霜衣「嗯」了一聲，合上房門之前卻是特地放柔了聲音道：「練武很累的，你早些休息。」
葉染微微睜了眸子，看著顧霜衣說完這話之後將房門給合上，而她盯著那扇門，卻是好一會兒沒有離開。
原來顧霜衣說話也能夠這樣溫柔，原來他溫柔起來是這樣子的。
葉染微微勾起唇角，忍不住笑了起來。
在這裡照顧了葉染許多天的丫鬟下人們都知道，葉染平日里是喜歡賴床的，每次總是要等到當天上課的先生快要來的時候，她才會急匆匆的從房間裡面爬出來，然後手忙腳亂的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吃早飯，那些先生敲門進來的時候她才堪堪收拾好。
只是這日，葉染卻是前所未見的早早就起來了，而且整個人完全沒有剛睡醒時候的迷茫之色，看著比任何時候都還要精神。
只是葉染雖然早，卻還有人比她更早。
葉染走出房門的時候，便看到顧霜衣已經坐在院子旁邊的涼亭裡面了，他面前放了些粥和糕點，自己卻是端了杯茶在喝。他就這樣閑閑坐著，晨光熹微灑在他身上，那人就像是在發光一般，葉染只覺得他真是怎麼看怎麼好看，不管怎麼樣都看不夠。
葉染朝著顧霜衣那處走過去，顧霜衣也沒有反應，只是兀自看著亭外院中的花木，像是在想著什麼，等到葉染走到近前了，他才輕抬雙眸，聲音清淺的道：「丫鬟一大早給你做的東西，你嘗嘗。」
葉染點頭，坐在了顧霜衣的面前，低頭看著面前的粥。葉染怎麼說也在這院子里住了許多天了，不管是哪個丫鬟做的飯菜她也都嘗過了，只是這口粥喝下去卻是與之前嘗過的味道都不同，這粥顯然是花了許多心思，清甜可口，雖然有著淡淡的藥味但卻並不難喝。
葉染雖是有些大大咧咧的，但對於顧霜衣的事情卻是十分上心，她不過花了一瞬便明白了過來，一臉認真的道：「好好喝，這丫鬟那麼早就起來給我做吃的，他待我真好。」
顧霜衣沒應聲，只挑了挑眉，示意葉染喝完。
葉染將那粥全部喝下肚子里，面上是一片滿足之色，她扶著桌沿探身朝顧霜衣道：「這段日子我也學會了做許多菜，等晚上我做給你吃好不好？」
「等你那時候還有力氣做菜再說。」顧霜衣輕笑著，很快站了起來，「跟我來。」
葉染起身跟著顧霜衣一同往外走，也不知道顧霜衣打算做什麼，只是走了一會兒才看到顧霜衣往屋子裡面走了過去。
葉染微微頓足，低聲問道：「我們今天不是要練功嗎？」
顧霜衣點頭，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嗯。」
「為什麼進屋？」葉染面色變得有些複雜了起來，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古怪的東西。
顧霜衣一點也不想知道她在想什麼，他輕咳一聲，抬步進了書房：「你來就知道了。」
葉染跟著顧霜衣進屋，四下看了看，書房裡面本就是之前城書特地給她布置好的，裡面有她每天必須要看和抄的所有書，擺了整整七八個書架，都放得整整齊齊，所以這整個書房除了書架就只剩下一張書桌和一把凳子，別的什麼也沒有。
葉染覺得不管是練什麼功，這裡都實在不是什麼方便的地方，於是她提議道：「要不然，去我房間吧？」葉染說著又補了一句，「我房間有……那個……咳咳，床……」
「嗯？」顧霜衣瞥了葉染一眼，知道她這時候腦子裡面恐怕已經想到十萬八千裡外去了，他低沉著聲音道，「不必，就在這裡就好了。」
「這裡？」葉染看著那張窄小的桌子，又看了看那根形狀實在是看著就不怎麼舒服的凳子，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也行。」反正顧霜衣高興就好。
於是顧霜衣指了指那椅子，葉染便乖乖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顧霜衣又指了指桌子上那一支黑色的毛筆，葉染這才微微一怔。
不知道練功為什麼要用筆，葉染遲疑了一下才將那筆提了起來。
然而一提之下，才發覺……那筆實在不是一般的重。
「我想了許久，得先練你的腕力，所以你先用這支特質的筆抄書吧，每天抄十遍，這樣會很有效的。」顧霜衣認真道。
「……」葉染右手顫顫巍巍的握著筆，心底很是悲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