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哥舒翰中計
聽到大唐商隊被吐蕃強盜搶劫一空，哥舒翰暴跳如雷，稍稍問了一下強盜們的出沒狀況，立即就和安思順率領一千將士們追了過去。哥舒翰發誓：一定要將這批強盜全部活捉了，然後押到武威最熱鬧的街上去一個個斬首示眾！讓其餘蠢蠢欲動妄想通過打劫發財的傢伙們看看做強盜的下場！
哥舒翰率兵追趕了不到半個時辰就遇上了那支被吐蕃強盜洗劫一空的商隊。商人們見到哥舒翰和他的軍隊，那個喜出望外啊，就好像小孩子終於盼到了好吃的零食一樣。商隊中幾位頗有威望的商人上前攔住哥舒翰的馬頭，連聲道：「大人，您要給我們做主啊，如果貨物追不回來，我們連回家的路費都沒有了啊。」
哥舒翰安慰他們道：「請大家放心，我一定會幫你們追回貨物。在此之前，你們可以就近先去赤水投靠王難得大人，他會給大家一點事做的，你們就在那等著我們的好消息吧。」
商人們感激不盡，拍了哥舒翰等人許多馬屁，又給他們指點了方向。
哥舒翰繼續往西南方向追擊。根據商人們的描述，哥舒翰猜測：強盜們大車小車的載著許多絲綢、茶葉，應該跑不快。而河西走廊的地勢又是一馬平川，隔好遠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要追上他們也不是什麼難事。
約莫一個多時辰后，唐軍終於發現了吐蕃強盜的蹤影：強盜隊伍黑壓壓的人潮湧動，大車小車推的推拉的拉，果真是一支足足有五六百人的盜匪。
許多渴望建功立業的軍士們大聲歡呼起來，大伙兒追得更加帶勁了。
強盜們見有唐軍追殺而來，立刻分成兩支隊伍逃跑。哥舒翰想也不想就和安思順兵分兩路追趕吐蕃賊子。
哥舒翰又追趕了一程，強盜們被追得太急，不得不拋下一部分笨重的商品輕裝逃跑，一路上絲綢、茶葉丟得到處都是。哥舒翰派了一部分軍士們沿路收撿貨物，自己則帶著子儀和光弼等人窮追不捨。
哥舒翰再追趕了一程，強盜們的貨物差不多都丟光了，他們逃跑的速度變得飛快起來，而哥舒翰因為分派了不少軍士沿路收拾貨物，所以他帶的人馬已只有二百多人了。
從哥舒翰和安思順兵分兩路開始，子儀就覺得情況有點不對頭了，他終於忍不住提醒哥舒翰道：「哥舒大人，我們已經遠離赤水，小心吐蕃人使詐。」
哥舒翰令旗一揮，勒住馬，其餘唐軍也停了下來。哥舒翰回頭問子儀道：「你的意思是……」
子儀道：「這支吐蕃強盜有點古怪，他們跟商隊同行同宿了三天才開始打劫，見到我們追來也不願立即丟下貨物輕裝逃跑，一路走一路扔的。我擔心的是：他們搶劫商隊恐怕只是個幌子，真正目的是想伏擊我們。」
哥舒翰皺起眉來，道：「不會吧？強盜也敢伏擊官軍？」
三人談話之間，唐軍跟吐蕃強盜的距離已漸漸拉遠，哥舒翰遲疑了一下，道：「追！怕什麼。他們是往隴右方向逃跑的，在大唐的領地上，咱們還怕什麼吐蕃人伏擊？」
子儀還想阻攔，但是哥舒翰已一陣風般打馬急追。這個時候，哪怕感覺再不對頭，子儀也斷沒有拋棄上司自顧自回武威的道理了。他嘆了口氣，對跟他一樣還停留在原地沒動的光弼道：「追上去看看吧。」
哥舒翰正追之間，前方吐蕃強盜忽然停止了逃跑，只聽得號角嗚嗚直響，遠處沙塵瀰漫。
哥舒翰大驚失色，暗叫一聲「不好。」
吐蕃強盜調轉馬頭，后隊變前隊殺了回來，為首一人竟是昨天剛剛從赤水撤退的乞力徐，他哈哈大笑道：「哥舒翰，咱們又見面了啊。」
哥舒翰臉色劇變，當真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子儀打馬上前，道：「哥舒大人，你跟光弼先走，讓末將留下來阻擋這些吐蕃軍，你們回赤水去把其餘軍隊都調來。」
哥舒翰沒做聲，子儀又回頭吩咐光弼道：「你和哥舒大人先走，這裡有我就夠了。」
光弼巋然不動。子儀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們快走。不然，等到乞力徐的伏軍到來，只怕咱們誰也走不了了。」
哥舒翰調轉馬頭，對光弼道：「走吧，咱們得趕緊去調兵來救援。」
光弼咬了咬牙，望了子儀一眼，終於拍馬走了。
子儀指揮軍士們一字排開，他躍馬橫槍，厲聲喝道：「郭子儀在此，哪個不要命的速速前來受死？」
遠處一支吐蕃軍如黑旋風般捲來，不一會兒就和乞力徐匯合到了一處，吐蕃軍黑壓壓的匯合起來，似乎比昨天赤水城外的人馬還多。
子儀暗暗心驚，乞力徐居然帶來了這麼多人馬！如此看來，乞力徐絕對是蓄謀已久了，他一心要將當年的賬算到今日河西唐軍的頭上！可憐他們還拚命努力想跟吐蕃和平共處，真是白費心機了。
乞力徐大笑道：「郭將軍，有膽量啊。」
子儀不動聲色笑道：「將軍你也足智多謀啊，我們上了你的大當了。」
乞力徐笑得相當謙虛，「過獎過獎。現在，我給你兩條路走。」
「子儀洗耳恭聽。」
乞力徐道：「第一條路：你投降我們，立刻調轉馬頭跟我們一起去抓捕哥舒翰和安思順；第二條路嘛，我不說你也知道了。現在我眾你寡，在這平原之上，諒你也無計可施了，如果頑抗到底，那隻能是死路一條。」
子儀嘆了口氣，說：「很遺憾，我從來就沒想過要為了活命而背叛自己的祖國。」
乞力徐勸道：「你們大唐的朝廷和軍隊之內，有漢人、高麗人、突厥人、契丹人、回紇人、九姓胡人……甚至還有我們吐蕃人，既然有那麼多不同種族的人都可以為大唐服務，你為什麼就不能為吐蕃服務？」
子儀笑道：「你忘了一點，大唐絕不會讓任何一位外族將軍或者士兵掉轉刀槍屠殺自己的族人。」
乞力徐反駁道：「可是哥舒翰、安思順都是突厥人，他們根本就不是你的族人。」
子儀不假思索道：「可他們是大唐的將軍，他們說的是漢語，保護的是漢家百姓。」
乞力徐也嘆了口氣，說：「雖然我對你們河西唐軍恨之入骨，但我真的不想殺你，可惜啊。」
子儀回頭朗聲道：「兄弟們，今天的處境對我們很不利。只是我郭子儀不能投降，我生是唐人，死是唐鬼。但我沒有權利要求你們都跟著我赴死。你們可以選擇放下武器當俘虜。」
河西胡兵多，子儀身後的士兵中，胡人數量絕對佔了不少，對於他們來說，不一定會有子儀那麼沉重的背叛祖國的心理負擔。但是，做俘虜固然可以活命，但那一定是沒有尊嚴的奴隸命。
子儀回頭看看身後，沒有人願意放下武器投降。
乞力徐冷笑道：「我今天設計本來是想抓住哥舒翰或者安思順的，結果沒抓住他們，但能把你郭子儀抓住也不虧了。」
乞力徐不再多話，手中令旗揮動，喝道：「活捉郭子儀！郭子儀，我要把你帶回吐蕃去慢慢的整，看看你到底是真正的英雄還是狗熊。」
子儀揮槍向天，一聲厲喝，「拼了！」
兩百多名唐軍也跟著大喝「拼了!」，聽來驚心動魄。
吐蕃軍士吶喊著分成兩隊，兩翼張開，如鷹隼獵食般衝殺過來，吐蕃軍就像大規模圍獵一樣將唐軍包圍了起來。子儀毫無懼色，長槍飛舞，如蛟龍探海，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跟隨他的唐軍無不激昂慷慨殊死奮鬥。
子儀率領軍士們且戰且走，一個時辰過去了，身邊的軍士越來越少，而吐蕃軍卻黑壓壓的似乎怎麼也殺不完。
子儀血染征袍，不知受了多少傷，他的行動變得越來越遲鈍，眼裡只有鮮血和陽光。
子儀已經力竭，身子像喝醉了酒的人一樣在馬背上搖搖欲墜。周圍的吐蕃軍士拿著武器圍成一個大圈，個個虎視眈眈的。子儀勉強坐穩了，雙手抓住槍，調轉槍尖往自己胸口刺去。
有人一聲暴喝，一隻巨大的流星錘敲在槍上，子儀虎口震裂，長槍落地。他再也支撐不住，身子一彎栽下馬來。白花花的陽光刺得他什麼也看不清。
有人居高臨下站在他身前，子儀勉強睜眼看了一下，依稀是赤水城外的手下敗將莽布支。他眼前金花一片，意識越來越模糊，很快就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