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糧食保衛戰
光弼進了節度府之後就不苟言笑起來，也不再理睬子儀。下了馬之後，子儀看出光弼有意加快步伐，似乎要跟他拉開距離。他苦笑一下，心道：「大家都知道我跟你是好朋友，你倒裝得像個陌生人。」
子儀自己也有事要做，光弼又故意逃避他，於是他也不再亦步亦趨的跟在光弼後面。光弼沒聽到那如影隨形的腳步聲，他有點詫異地扭頭瞟了子儀一眼，子儀已經拐向了另一個方向。光弼撇了撇嘴，遠遠跑開了。
光弼在校場上找到了哥舒翰，他跑過去，對著哥舒翰一抱拳，笑道：「哥舒大人早啊。」
「早。」哥舒翰微笑著點了一下頭，算是回禮。
光弼問道：「哥舒大人，可以在武威軍營里幫我申請個床位嗎？」
哥舒翰奇怪起來，「你不是住在外面嗎？還要床位幹什麼？」
「外面有點遠，我瞌睡又重，有點擔心早上起不來，遲到可就不好了，經常遲到那就更不好。」光弼隨便給自己找了個理由，說：「可以幫我申請個床位嗎？外面的住處還是安排給別人吧，我不想住。」
哥舒翰忍不住「噗嗤」一笑，道：「當然可以申請啊。」他拍了拍光弼的肩，說：「小夥子，實話告訴你：你外面的住處不是節度府安排的，那是你好朋友郭子儀私人的房子。反正他也只一個人，房子又不小，你住那裡剛好給他做個伴。」
他還以為是河西節度府的福利待遇特別好呢，鬧了半天原來那是郭子儀給他的福利。
光弼對哥舒翰道了一聲謝，笑著走開了。
「李光弼。」哥舒翰忽然叫住了他。
光弼趕緊又跑回哥舒翰身邊來，哥舒翰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份文件，而且已被拆開了。他鬚眉皆張，憤怒地一個勁的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光弼直等到他的氣稍稍消了一點兒，才恭恭敬敬問道：「哥舒大人叫光弼何事？」
哥舒翰將手裡的文件遞給光弼，說：「看吧，吐蕃賊子把咱們赤水軍種的麥子當成他們家的了，麥子熟了他們半夜裡殺過去收割，還恬不知恥地把赤水麥庄稱之為吐蕃麥庄，吐蕃賊子們已經隔三差五的盜割了四次了。」
「真是欺人太甚了。」哥舒翰氣得直吹鬍子瞪眼，大聲吩咐光弼道：「你去叫上郭子儀，讓他點齊五百名輕騎兵，咱們今天就趕去赤水麥庄，我要親手把這幫賊子斬了。」
光弼抱拳說了一聲「得令」，轉身跑開去找郭子儀。
光弼有點鬱悶，河西節度府那麼多人，哥舒翰點將，怎麼就獨獨點中了他和郭子儀呢？
子儀見到光弼迎面跑來，臉上的笑容就像被春風吹開了的花兒。光弼在他面前停下，道：「吐蕃軍盜割赤水麥子，右廂兵馬使哥舒大人讓你我跟他去赤水殺賊，還有，你點五百名輕騎兵一起出發。」
子儀正奇怪光弼怎麼會主動來找他呢，原來是為公事而來的。子儀雖然有點失望，但是一想到能和光弼在一起，心情又立刻好了起來，笑道：「行啊，我這就去準備，馬上就出發。」
哥舒翰、郭子儀、李光弼率領五百輕騎兵風馳電掣般趕到赤水，天色尚早，哥舒翰吩咐軍士們就地休息。
赤水營田使王難得派人送來晚飯，每人三個白白的炊餅加一碟鹹菜，騎兵們跑了一整天路，早就飢腸轆轆了，晚飯一來，大家嘻嘻哈哈狼吞虎咽起來。
晚餐雖然簡單，餓了大半天，吃起來還是挺香的，光弼連吃了三個炊餅還有點意猶未盡，他低頭把粘在手指上的薄薄的一點炊餅皮撕下來送到嘴裡。
子儀慢慢蹭到光弼面前來，遞給他一個炊餅，討好地笑，「你還在長身體，得多吃點兒。」
「我已快八尺了。」光弼沒好氣道：「早就沒長了。」
子儀想都不想就介面道：「豎著長夠了，還得橫著長啊。」
居然希望他橫著長！光弼馬上想起安祿山那一身的膘來，他的臉黑了起來，沖子儀翻了一個白眼，道：「你才橫著長呢，最好再橫著長三尺。」
子儀滿不在乎道：「如果你喜歡，再橫著長三尺也成啊。」
光弼立即腦補出一個水桶腰的郭子儀來，他忍不住「噗嗤」一笑，道：「你想變豬啊，橫著再長三尺，可以殺了過年了。」
子儀也跟著笑了起來，把炊餅塞到光弼手裡，道：「趁熱吃了。」
光弼終於不再彆扭了，不吃白不吃。他接過子儀的那個炊餅，低頭啃了起來。
哥舒翰在一邊看兩人鬥嘴，正看得津津有味呢，忽然就沒戲了，李光弼埋頭啃起炊餅來。郭子儀站在他身邊不知有多認真地看他吃，甚至還悄悄舔了舔嘴唇。
哥舒翰搖了搖頭，對郭子儀招了招手，偏偏那傢伙完全沒看到，哥舒翰乾脆走過去，伸手把郭子儀拉到一邊，問道：「饞了吧？沒吃飽吧？」
子儀老老實實地點頭。
哥舒翰嘲笑道：「別人都吃三個，你吃兩個，能填飽肚子才怪。你自己都沒吃飽，幹嘛要讓給小朋友？」
子儀嘀咕道：「他那個年齡的人，飯量大得很，我這不是怕把他餓著了么？」
哥舒翰咧嘴呵呵直樂，「話說，你倆到底什麼交情啊？我怎麼覺得小朋友對你有點愛理不理呢？」
「哦，最近有點矛盾，他在跟我鬧彆扭呢。」子儀笑了笑，謊話張口就來，「我跟他父親一見如故，他父親把他託付給我了，我總得照顧著點兒。」
吃過晚飯，子儀和光弼各點一百人埋伏在野外，哥舒翰率領三百騎兵守在城中策應。
軍士們足足等了一夜也沒看見吐蕃賊子的蹤影兒，天將拂曉，哥舒翰吩咐收兵回城休息。
眾人又累又乏，回到城中，隨便洗漱一下就倒頭大睡。
應該是哥舒翰的安排吧，光弼和子儀又住進了同一個房間。房間里有兩張床，光弼隨便挑了一張，倒到床上，被子一拉，連頭都蒙住了。
子儀搖了搖頭，問道：「我聽哥舒翰說，你向他申請睡到軍營里去？」
光弼隔著被子「嗯」了一聲，也不管郭子儀聽沒聽到。
子儀道：「軍營里的集體宿舍當然沒法跟我那裡比啊，你何苦有福不知道享呢。」
光弼終於扒開被子露出一個頭來，道：「住到你那裡？你總是對我瘋言瘋語的，說不定還想對我動手動腳，我來河西可不是為了被你輕薄。」
子儀舉起一隻手來，嚴肅地說：「蒼天在上，郭子儀發誓絕不對李光弼動手動腳，更不敢輕薄於他。」
光弼哼了一聲，又拉上被子。
子儀笑著討好地問：「我都發誓了，你還要住到軍營里去么？」
光弼懶得理他，子儀繼續自說自話，「你一定要住到軍營里去，我也不攔你。不過，哪天你要是在軍營里住厭了，我歡迎你隨時搬回來。」
子儀和光弼在野外埋伏了兩夜，接連兩夜一無所獲，直到第三夜子夜時分，約莫一千吐蕃騎兵出現了，吐蕃騎兵吶喊著往麥庄衝殺過來，幾十名守著麥庄巡邏的赤水軍士一鬨而散。
吐蕃騎兵們哈哈大笑著跳下馬來，除了十幾個領頭的依然騎在馬上拿著武器放哨之外，其餘的都熟練地脫下身上礙事的盔甲，捲起袖子拿出鐮刀飛快地割起麥子來。
吐蕃人割麥割得熱火朝天之際，子儀拿起號角吹了一聲，角聲凄清，半夜聽來，格外的驚心動魄。兩百伏兵吶喊著同時殺了出來。
正忙著盜割麥子的吐蕃軍一見情況不妙，發聲喊，一個個拿著鐮刀四散奔逃。子儀和光弼率領軍士們左衝右突在後面追殺，哥舒翰又領著三百騎兵截住吐蕃軍士們的退路。
盜割麥子的吐蕃軍士們手裡唯一的武器就是完全派不上用場的鐮刀，幾乎有大半人都沒來得及騎上馬，所以人數雖然遠超唐軍，這個時候卻只有挨斬的份。
不到一個時辰，這場糧食保衛戰就結束了，一千吐蕃騎兵全部當場斃命，匹馬無還。
唐軍敲著得勝鼓回城，哥舒翰哈哈大笑道：「我敢保證：經此一役，十年之內，吐蕃賊子們絕對沒膽再來赤水盜麥了。」
軍士們回到城中，王難得早已聽到了勝利迅息，夜宵都叫人做好了，軍士們一回城就開席。一聞到撲鼻的香味，大伙兒那個興奮啊，個個眼睛放光，就像剛從餓牢里放出來的一般。
一時間笑語喧嘩之聲不斷，哥舒翰豪爽地拍拍肚皮，道：「放開肚皮吃吧，今兒大家都立了功，回去節度使還有賞賜等著我們呢。」
在軍士們的歡呼聲中，子儀輕聲叮嚀光弼道：「太晚了，別吃太飽。」
真婆婆媽媽！光弼不大高興地說：「要你管呢。」
子儀不緊不慢道：「晚上吃多了睡不著覺，也消化不了，還會橫著長肥肉。」
一聽到肥肉，光弼似乎又看見了安祿山那一身的臊肥肉。他的手一顫，已經夾到筷子上的一大塊肉立即又落回了盤子里。
子儀拿起光弼的碗來，給他舀了一碗肉湯，柔聲道：「喝吧，喝這個管飽，也不會長贅肉。」
光弼瞪了子儀一眼，子儀微笑著把那碗湯放到他面前。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光弼雖然不像美女們那麼在乎自己的外貌，可他也不願變成安祿山那樣的大胖子啊。為了保持自己的身材，光弼不再和子儀賭氣了，拿起調羹來低頭乖乖喝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