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欲去朔方

第十七章 我欲去朔方

如果是在平時,光弼一定會很不習慣子儀這樣的擁抱,這樣的擁抱太像安慰女孩了。但這個時候的光弼有點脆弱,這個擁抱讓他感覺很溫暖很窩心。

光弼深深吸了口氣,緊緊抓住子儀垂在他胸前的雙手,低聲道:「你放心,一次打擊而已,我不會一直陷在那裡不能自拔。」

光弼的身子在他的懷裡微微顫動著,少年還沒有完全平靜下來。

光弼的頭髮又黑又亮,几絲光滑、柔軟的髮絲剛好貼著子儀的臉,隨著他的呼吸微微飄動,子儀的心也漸漸蕩漾起來。鬼使神差般的,他低頭湊近光弼的烏髮,然後輕輕吻了一吻。

光弼卻不知道子儀在吻他,只是頭皮被子儀弄得痒痒的,感覺既舒服又有點奇怪。光弼鬆開他的手,從他懷裡掙了出來,問道:「你在做什麼呢?」

子儀涎皮賴臉的笑,「你的頭髮真好聞,還有一點香呢。」

「頭髮怎麼會香。」光弼的臉瞬間黑了起來,沒好氣道:「昨天上祭台前,被人從頭到腳清洗了個遍,包括頭髮。」

子儀的笑容立即消失了,嘆道:「又來了,你別老是想著不愉快的事情嘛。」

「我也想忘啊,可禁不住你一個勁提醒。」光弼朝他翻了一個白眼,說:「有些事情,要想徹底忘掉也難。」

子儀趕緊轉移了話題,「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朔方啊?要不跟我一起動身算了。」

「行啊。」光弼笑了起來,「等李益寵的葬禮結束,杜鴻漸回朝赴命,我也該回營州了。不過我不想再見到安祿山了,估計他也不想見我,可惜我又沒有他陷害我的證據,就是想告他也無從告起。」

「李延寵不可能給你作證,他能提醒你提防安祿山暗算就不錯了。所以想告那傢伙確實是無從告起。不過,多行不義必自斃。安祿山壞事做多了,一定會有作繭自縛的那一天。」子儀拿了個胡凳坐到光弼身邊,柔聲道:「你既然沒有把握告倒他,那就遠遠的躲開他吧。昔日關雲長掛印封金辭職,你也可以效仿,不想再見安祿山,那就託人把你的官印還給他就是。」

光弼點了點頭,問道:「你的假期還有多久?」

「我都沒算呢,大概還有一個月吧。」子儀嘀咕了一聲,「無所事事遊山玩水的日子溜起來就是快,我還沒玩夠呢,一轉眼就要回去報到了。」

「整整三個月,你就知足吧。」光弼撇了撇嘴,「如果不想做事,你可以辭官啊,不做將軍了你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那怎麼可能?」子儀伸手拍了拍肚子,「不做事哪來的飯吃呢?」

「在你回朔方前,我想請你先跟我去我家住幾天,讓我父母見見你。」

「好啊。」子儀興奮起來,怎麼聽起來有點像是去見岳父岳母的感覺呢?

光弼也笑了起來,說:「我還沒出過遠門呢,如果去朔方,離家那麼遙遠,也不知道我父親放心不放心。帶你去見見我父親,讓他知道我有你這樣的朋友照顧著,他也就不會為我擔心什麼了。」

李益寵的葬禮很快就結束了,杜鴻漸告辭李延寵回朝赴命。光弼一路護送,一行人到達平盧之後,光弼拿著自己的左衛郎官印對杜鴻漸說:「杜大人,已經到了平盧,我就不再護送了。這是我的官印,請你代我交給平盧知留後事安大人吧。」

杜鴻漸愣愣地問:「交給他做什麼?」

光弼道:「沒什麼,我不想再做這個將軍了,就讓他當我已經死在奚族好了。」

杜鴻漸尷尬地笑了笑,說:「李將軍這不是好好的么,何必說那麼晦氣的話呢?」

「我做將軍也做累了,想休息休息。」光弼不想再跟他啰嗦,「請你幫我把這個官印還給安祿山,什麼話都不必跟他交代。」

李光弼居然直呼他上司的名字,看來他還印辭官是跟安祿山有什麼矛盾,而不是因為奚族那件事。這樣想著,杜鴻漸心裡就好過多了,於是接了光弼的官印,雙方分道揚鑣各走各路了。

光弼帶著子儀回家,還沒進門,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飛快地迎了出來。光弼跳下馬,小男孩伸手抱住光弼,仰起粉嫩嫩的臉蛋,笑嘻嘻地問:「哥哥出去那麼久,有沒有給我帶好吃的回來?」

光弼伸手在小男孩頭上揉了一下,問道:「你是想我呢還是想好吃的?」

小男孩抓著光弼窄窄的衣袖,露出討好的笑容,「都想啊。」

子儀也跟著翻身下馬,走到光弼面前,盯著這個小男孩道:「這是你弟弟?原來你還有個弟弟啊。」光弼點了點頭。

小男孩沖著子儀甜甜一笑,道:「大哥哥好。」

「嘴好甜啊。」子儀對光弼道:「你弟弟比你可愛多了。」

「他叫得這麼甜,那是想你給他送吃的呢。」光弼在小男孩的肩上拍了拍,笑道:「哥哥回來匆忙,忘了給你帶好吃的,明天再帶你去街上買。現在哥哥要去系馬,你帶這位大哥哥進屋。好不好啊?」

小男孩聽到這話,馬上跑到子儀身邊,小手扯住他的衣袖,笑道:「大哥哥,歡迎你來我家裡玩。」

「你還沒告訴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呢。」子儀微笑著跟隨小男孩進屋,同時心中暗暗納罕。光弼少年老成性情內斂,他弟弟怎麼就這麼天真活潑呢?

「我叫李光進。」小男孩眼睛忽閃忽閃的仰頭問子儀,「大哥哥叫什麼名字呢?」

子儀笑著報了自己的名字,光進馬上改口叫他「郭大哥」。

光進帶著子儀去見他父親李楷洛,李楷洛多年前就已認識子儀了,而且非常欣賞他。此刻見面,老頭兒熱情不已,笑呵呵地大聲喊著夫人的名字叫她泡茶來。

子儀連連擺手道:「不敢勞動伯母大駕。」

不一會兒,光弼也進了屋。李夫人端了茶出來,光弼接著,先敬給父親一杯,然後再給子儀一杯。

「郭將軍是什麼時候來平盧的?打算在此呆多久?」李楷洛揭開杯蓋,輕輕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葉。笑道:「在營州的日子就住我家吧,光弼對你傾慕得緊呢,他一心想成為你這樣優秀的將軍。」

「藉以時日,光弼一定會比我更優秀。」子儀笑道:「我和光弼是朋友,伯父叫我『子儀』就好,不用那麼客氣。」

李夫人本來在丈夫身邊坐著聽他們談話,一聽說子儀要住到家裡來,她連忙起身道:「我去安置房間,你們慢慢聊。」

光弼叫住母親說:「不用另外安置了。母親,子儀住我的房間就好。」

李楷洛早已知道郭子儀和兒子交情不錯,卻沒料到他們已經好到這個地步了。他愣了一愣,笑道:「光弼在平盧還沒有這麼談得來的要好到同床而睡的朋友呢。」

聽到這話,子儀興奮不已。以前他就覺得光弼的性子不像是那種隨和大方平易近人的,但是在奚族的日子,光弼總是邀他同床夜話,他還以為他看走眼了呢。現在看來,不是他看走眼了,而是他在人家心裡屬於特別的。

想到得意之處,子儀的嘴角不自覺地咧了起來。光弼那麼親近他,應該不完全是傾慕吧?

李夫人忽然說了一句,「光弼似乎瘦了呢,不會是在奚族受苦了吧?」

母親只是隨口一問,光弼的臉色卻不大自然起來。

李楷洛聞言也瞟了兒子一眼,問道:「在奚族過得怎麼樣?」

「還好。」光弼應了一聲,遲疑了一下,道:「爹,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要去朔方吧?」

「記得啊。」李楷洛問道:「你已經決定好了?」

光弼笑著點頭,說:「平盧的左衛郎將職務我已經辭掉了。」

「這麼快?」李楷洛一愣,道:「什麼時候的事?」

「今天。」光弼道:「我託人把官印直接交給安祿山了。」

李楷洛疑惑地看著兒子,問道:「是不是已經跟安祿山產生了矛盾?」

「是。」光弼肯定地說:「已經不可調和了,所以我必須離開。」

「這麼嚴重了嗎?發生什麼事情了?」

「安祿山想殺我。」光弼心平氣和地說,彷彿跟他爹談論的是今天天氣很好一般。

李楷洛看向子儀,問道:「光弼跟我隱瞞了什麼?」

子儀把安祿山在奚族的陰謀如此這般述說了一番,只是隱瞞了光弼被送上祭台之事。他怕老頭兒知道了會失去理智不管三七二十一去找安祿山算賬,一個辭了職的知留後事去找現任的知留後事的麻煩,弄不好會吃大虧的。

即便如此,子儀還是低估了老頭兒的脾氣。

「他娘的。」李楷洛把手裡的茶杯「啪」地摔到地上,杯子發出清脆的響聲,瞬間裂成碎片。

老頭兒咬牙切齒道:「他奶奶的安祿山,竟敢這樣陰謀暗算我兒子!哪天給我抓住什麼把柄,老子要把你挫骨揚灰。」

李夫人默不做聲去收拾地上的碎片。

光弼嘆道:「父親息怒,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子儀,多謝你救了我兒子一命,以後光弼就跟著你幹了。」李楷洛對子儀一抱拳,道:「子儀,光弼還年輕,他辦事如有什麼不妥之處,還要請你多多教訓、提點才是。」

子儀趕緊回禮道:「伯父不用擔心,光弼其實很能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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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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